“陛下, 这些是封公公猜人送来的大选名册。”东厂薛千户双膝跪地,将一叠厚厚的名册双手奉上。
陈公公瞥了一眼龙床上躺着的明黄色身影,两个宫女在一旁打着扇子, 宫殿里放了冰块,倒也不算热, 柴显此刻正闭着眼睛小憩, 。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 陛下的气色不好, 他竟觉得陛下两鬓多了些斑白, 看起来很是疲惫。
见柴显未做声,江公公便替他接了名册, 朝薛千户递了个眼神让他退出去。
陈公公静静地候在床榻前,也未开口说一句话,耐心地等着约摸一个时辰过去,龙床上稍稍有动静。
“水。”床幔里传来浑厚略带着沧桑的嗓音。
一个打着扇的侍女立刻起身去斟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端过来,服侍着柴显喝茶。
“噗,”柴显被水烫了一下,啪的一掌打在侍女手上,“嘭”一声,茶杯落地,四分五裂。
侍女脸色一白,连忙跪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拉出去!”柴显的眼皮因为年迈耷拉下来,三分眼黑七分眼白, 加上满身的怒气,此刻的气势让人心颤。
宫殿里其他的下人,皆脸色一变,惊恐地埋下头。
“陛下....陛下....呜呜.....”侍女求救的话未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嘴巴拖了下去。
陈公公接过另一个侍女的折扇,骂了一句,“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去给陛下倒水?”骂完后,他又笑盈盈地转向柴显,“陛下,奴才扶您起来吧?正好封都督送了选秀名册过来,您一并瞧瞧。”
柴显有些疲惫地点点头,神色肃穆,兴致并不高。
偌大的宫殿无一人敢吭声,静得只剩下稍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柴显翻看册子纸张摩擦的声响。
陈公公屏着气候在他身边,余光留在那名册上,忽然间,柴显翻名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瞄了瞄,心神一凝,想起封昀传的话。
“陛下,这位姑娘是庶吉士阮雲的胞妹,芳龄十七,”陈公公看着画中的人儿赞叹道,“这姑娘生得冰肌玉骨,有仙人之姿。”
柴显定定地看着画中之人,娇俏的笑着,眉眼弯弯,梨涡浅浅,柔嫩得宛若一掐就断的春花,在这画册里的一众女子中,独有玉人之姿,让人挪不开眼。
“的确是个好颜色。”柴显沉吟片刻,点头。
陈公公见他这样的神色,知道他心中满意,只是还有几分犹豫,便依照着封昀的话劝道,“陛下若是满意,不如就招她进宫罢?奴才听说阮家幺女身子不好,是个病美人,只这副好皮囊实在赏心悦目,进了宫也能让陛下解解闷不是?”
如今柴显儿孙绕膝,身子骨差,子嗣艰难,反倒不会招了后宫娘娘们的眼。
柴显从来就不是个不贪权色的人,从前做节度使时爱美人就是出了名的。江公公自然知晓他有些意动了,虽说年龄差的有些多,但男人可都是不服老的。
“陛下,您不是正看好阮雲?阮家从一届佰白身到如今官居庶吉士,荣华富贵都是陛下给的。那阮雲又最是疼爱胞妹,若是将阮家幺女诏进宫里,那日后再给阮雲加官进爵可不就再无顾虑?”
正说着话,宫殿的门忽然被打开,台阶上跪了一片宫女。
“昭妃娘娘安,八皇子安。”
这宫里不让人传信就敢直接推开御书房门进来的除了那个盛宠后宫的昭妃娘娘也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陈公公脸色变了一瞬,忙收拾好神色,殷勤地迎过去,腆着一张笑脸,“昭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哟,”昭妃凤眼瞥了他一眼,目光落柴显身上,眼波转了转,端得是风情妩媚,“怎么着?本宫还不能进陛下这御书房不是?陛下只要点个头,臣妾日后再不眼巴巴地过来讨人嫌了。”
柴显就爱看她这耍性子的小女儿家模样,一张崩着的脸情不自禁笑起来,缓缓起身,亲自将她牵到龙案旁坐下。
“爱妃说哪里的话?朕什么时候嫌过你?”柴显轻拍她的手背安慰。
陈公公暗自抹了一把汗,赔着笑脸退到一旁。
这后宫的人换了又换,却没有人及得过昭妃,风尘又不风尘,知礼又不知礼,娇蛮却不过火,总能将陛下吃得死死的。
果然呐,花楼调教出来的女子,这些狐媚子手段着实耍得再好不过了。
陈公公垂头盯着鞋尖,心底暗忖,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引得这活祖宗过来了。
“今儿是鸢儿哭着说想念父皇了,臣妾就带着鸢儿过来了。”
她一说完话,奶娘就抱着个生得精致可爱的三岁小童过来请安。
“爹爹。”
“抱。”
小童一口奶音,扎着揪揪头,两只肥嘟嘟地小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伸出胳膊要人抱的模样简直让人的心几乎快融化了。
柴显起身一把将他抱起来,“鸢儿,想爹爹了。”
小童咯咯咯笑起来。
柴显的情绪被感染,跟着肆意大笑起来。
昭妃娘娘轻轻摇动着美人扇,看着父慈子孝的一幕,用扇子掩了掩,嘴角弧度微讽。
瞟见案几上的画册,昭妃娘娘微怔一下,瞧见了画中的女子,旁边用小篆题着“庶吉士胞妹阮呦”。
她多看了画中人几眼,嘴角忽然翘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大人喜欢的姑娘。
昭妃娘娘缓缓开口,“鸢儿总爱缠着臣妾让臣妾说陛下从前行军打仗的事,臣妾见识短浅,哪里知道那么多,臣妾只知道陛下征战南北,最是英勇无畏。”
“这行军打仗的事还得陛下跟鸢儿说,不然臣妾会被恼得睡不好觉。”
说完,她又抬眸轻轻睨了一眼柴显,“臣妾也想听听,毕竟....陛下的从前都没有臣妾在身边。”
柴显神色柔和,抱着鸢儿坐了下来,笑着看昭妃,“行,朕今日有空,便将以前行军打仗的事说给你们听。”
陈公公识趣地退了下去,将门拉上。
他守在门口听见屋里的欢声笑语,不由得咋舌,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过陛下这样开怀大笑了。
日头渐渐变暗,殿内传来柴显的唤声,“陈生。”
“奴才在。”陈公公麻利地推开门。
“去将朕的皇城舆图取来。”柴显说这话的时候还在逗弄着八皇子。
江公公顿了一下,瞳孔震动。
皇城舆图。
那是自古只有君王能看的,皇城的每一处防守关卡和密室,每一条街道胡同全部都真真切切地描摹在牛皮纸上。
陛下他竟然要给一个三岁小儿看皇城舆图。就算他看不懂,这件事也足以让几位成年皇子惊恐了。
“那臣妾退下了。”昭妃娘娘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
“爱妃留下。”柴显叫住她。
“臣妾可以留下?”昭妃娘娘眨了眨眼,眉眼间有几分天真之态。
“朕离不得你,”柴显牵着她的手,“只有你在的时候,朕才会觉得舒服。”
“臣妾知道了。”
昭妃掩面笑,手指轻轻碰了碰腰间系着的一枚荷包。
江公公睁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
荒唐,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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