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铃铛

    11.铃铛

    通常的一夜无眠对于田柾国来说无非是与游戏相伴，然而这一个深夜，他却是始终伏案于工作台前，不断在各式旋律与歌词中反复斟酌，时而蹙眉深思，有时却又忍不住一抹缱绻的微笑。这一切都让清晨时分看见田柾国房间内依旧有亮光的闵玧其不甚其解，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家忙内苦恼着修改歌词时不住地喃喃自语，险些开始怀疑这是一出灵异故事里的情节。

    ‘柾国？’ 闵玧其的语调中有疑惑纠缠。

    过于专注的田柾国没能第一时间听见闵玧其的声音，反而是在调整一段旋律的节奏时，因为一个惯性侧身的动作才注意到房间门口站着一道身影：‘玧其哥？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隐隐听出田柾国的声音里暗藏着一丝兴奋，闵玧其微微眯起如猫一般慵懒的双眸，几步便走到了对方的工作台前，垂眸看似不经意地瞟过一眼被几番涂改的纸张，清淡地开口道：‘只是起来喝口水而已。这是新的自作曲？’

    诚实地点了点头，田柾国立时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向来对于闵玧其的创作能力极其信任，每次给对方看自己的作品时难免让心绪被忐忑包裹。

    ‘想放在下张专辑里的吗？’ 被歌词内容所吸引，闵玧其眉头微蹙，却并非是与不满挂钩的情感，只是因那些字里行间无处躲藏的绝处逢生的意境而深思。他知道田柾国始终是一个温暖的人，所以每一份作品都能给人以动摇内心的暖意，然而眼前纸张里所记载的内容却略有偏颇，更像是在描述一个不小心跌落深渊的人，在无助与彷徨中独自舔舐伤口。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下唇，田柾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闵玧其的表情，却又无从判断对方的想法，只好老实作答：‘倒也不是，只不过想要先写好，也许以后有一天能用上。’

    被田柾国的回答打断了思路，闵玧其不解地重复道：‘以后？’

    自然听出了闵玧其语调中的困惑，田柾国的神情在蓦然间陷入真挚，原本还担心闵玧其在自己的作品里指出不足的不安心跳逐渐回归平静，他格外认真地看着闵玧其，郑重而谨慎地点头道：‘嗯。’

    习惯了忙内这几年来愈发张狂的调皮，闵玧其对于私底下见到田柾国的严肃模样有些诧异，重又低头仔细看起了对方写下的歌词。整首歌被分成了两部分，前半段在第二人称中不断扩张着释放于人后的绝望与不甘，将读者引入一个压抑的困境中，然而后半段突然插入的第一人称却又使故事峰回路转，仿佛有人猛然握住那个被困于深渊的人的手腕，固执地将那个人一点一点拯救了出来。

    ‘是为了谁才写的这首歌吗？’ 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闵玧其回忆起这几个月来田柾国某些细微末节处的表现，很快作出了判断。

    尽管闵玧其从来不屑于为自己安装上知心哥哥的形象，但田柾国比任何人都知道闵玧其对身边人的细心，所以从未有过想要隐瞒自己心意的企图：‘是。’

    得到了当事人的回应，闵玧其便更加直言不讳：‘世星xi？’

    原本想要自己主动交代的田柾国并没有想到闵玧其会连对象都猜测得如此精准，眼眸中掠过一瞬的惊讶，堂皇地看着闵玧其，竟悉数忘记了之前组织好的语言。

    ‘也不看看是谁把你拉扯大的？这点小心思我会看不出来吗？’ 自得地挑了挑眉，闵玧其出言解开了田柾国的困惑。

    田柾国默默回了一句：‘Jin哥就没有看出来啊。’

    抿着唇假笑了一下，闵玧其应对自如地损了自家大哥一句：‘他一个大叔是不会懂小朋友的感情的。’

    在田柾国忍不住笑出声时，闵玧其却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目光落向了还在循环播放着歌曲旋律的电脑。虽然从前闵玧其对于田柾国的作品也有过赞赏，却从没见过对方如此顺畅地将每个音节编写得干净利落，甚至让他不忍心去提出任何修改意见，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和恰到好处。心内一动，闵玧其对于田柾国的变化有一丝欣慰，然而内心深处还是隐约流淌着一道忧虑：‘这次是认真的吗？’

    只不过是一瞬的怔愣，田柾国很快意识到闵玧其有意提醒他上一段恋情的无疾而终。那时候队内所有人都不看好田柾国与公司女前辈的交往，就连田柾国自己也被懵懂所拖累，以至于被甩之后也没能为自己寻找到悸动的线索。因为明白了闵玧其的顾忌，田柾国得以坦然地用点头来表明态度。

    ‘你怎么能确定呢？’ 本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提问而有所犹疑，闵玧其双眼微闪，似乎不太相信田柾国会就此打开初生的情意。

    仿佛有人在心脏里置入了一枚□□，田柾国可以听见自己每一次心跳里都伴随着剧烈的轰鸣，震得他双耳微微颤抖。眸光短暂地略过桌上的台灯，橘黄色的灯光因为窗外开始微亮的晨色儿暗淡了一些，田柾国的神色一瞬间即是凝重，却又在五官里填入了细弱的雀跃，他无所畏惧地迎着闵玧其半含担忧的目光，开口道：‘我的心脏会痛。’

    ‘看见她的时候会痛，看不见的时候更痛。’

    ‘可是我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我好像听见我的铃铛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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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电视剧剧情的推进，田柾国与Krystal合作的ost曲也正式上线。因为两人契合的声线与曲目里动人心弦的故事，不仅有为男女主人公爱而不得的情感所感怀的观众，更多人因为偶然听见这首歌而动容。因此，剧集拍摄刚刚完成的Krystal便受邀与田柾国一同参加了一档上线时间并不久的音乐节目。

    节目组为两人提供的休息室足够宽敞，以至于省略了化妆老师取用工具时瓶瓶罐罐之间的碰撞声后，整个房间里都显得过于安静。低头专注于游戏的田柾国突然被化妆老师用手遮住了手机屏幕，就在他满目疑惑地抬起头来时，对方已经不满地撇撇嘴，往Krystal所在的方向稍加暗示，压低了嗓音说道：‘你们两个人真的是合作关系吗？怎么歌里听着这么默契，结果除了打招呼以外，你们两个人都不说话啊？’

    ‘我……’ 田柾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化妆老师的质疑。

    他与Krystal在私底下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便能数清，而他本来就是一个慢热的人，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容易与人熟络的样子，所以两人之间几乎只有朴世星也在录音室的那次机会交流过几句话，其余时间都严格恪守着前后辈的界限。此时的田柾国更是想要假装自己并不存在，只能默默祈祷稍后节目的录制能够顺利进行。

    化妆师似乎还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她才循声望去，五官已经下意识地作出了戏谑的姿态。

    从防弹少年团出道第二年就开始负责田柾国的造型的化妆师自然对他在圈内的人际关系有几分了解，所以在看到今天的代班主持人Andrea从门外走进来时，她忍不住想起了过去这个小女生对田柾国意图明显的靠近。眸底轻轻跃过看热闹时的兴奋感，化妆师拍了拍田柾国的肩膀，示意他往门边看去，随后又沉静了脸色中的小八卦，用一副正经工作的模样取而代之。

    被自家化妆师这一系列神奇的操作所震撼，田柾国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燃起危机感，直到Andrea本分地与同门师姐Krystal打过招呼后，才在Krystal不算热情也非冷淡的回应里打了一个寒颤。

    ‘柾国呀。’ Andrea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田柾国身上。

    自第一次见面起，Andrea就以比田柾国大两岁的理由自发使用了半语。在队内习惯了哥哥们对自己说话时的语调，田柾国之前并未计较过Andrea的这份自来熟，可这一瞬间却莫名想起了同样比自己年纪稍长一些的朴世星。

    她总是微笑着称呼他为‘柾国xi’。

    不偏不倚，恰如其分。

    心里有一股酸涩作祟，可田柾国还是维持了表面上的礼貌，朝着向自己走来的Andrea打了一声招呼，对方便理所当然地看作是田柾国不介意自己与他交流的线索，大方地在田柾国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和Krystal姐姐这次合作的歌曲真的很好听，我这几天一直在单曲循环噢。’

    面对着Andrea满是真诚的面孔，田柾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心平气和。尽管眼前是对方搭配着精致妆容的面孔，可田柾国的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天与朴世星一起吃饭时听见的冷然而嘲讽的嗓音：‘她以前和我们就不亲近，仗着自己出道早有观众缘，根本不稀罕和我们多交往，她退队之后我们就更不可能有联系了，谁知道她……’。这之后的言辞被田柾国用捂住朴世星双耳的动作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然而田柾国自己却听得一清二楚：‘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像网上那些人说的那样，因为私生活混乱才躲起来的。’

    彼时网络上有一小部分朴世星的黑粉在散播朴世星怀孕的传闻，而Andrea这一句在友人面前似是而非的话语，像极了当年她在记者面前暗示朴世星时介入他人感情的小三时的嘴脸。

    刻薄而精明。

    虽然田柾国在之后与Andrea的对话中面色未变，可对他极为熟识的化妆师不自觉地指尖微颤，险些将散粉刷掉落在地。化妆师见惯了田柾国在哥哥们面前或乖巧或调皮的模样，但对于他此时在眼角几近克制的凉意却极其陌生，险些让她以为是有人偷走了田柾国私藏的零食。

    好容易捱过了妆发的最后一道程序，化妆师暗暗松了一口气，抬脚就打算向不远处的沙发跑去，一面继续担当Andrea严重的电灯泡。只是她才将化妆工具收拾好，就听见田柾国略过了Andrea提出的新问题，轻咳一声后对她开口道：‘Eva姐，我有点口渴了，能不能麻烦你……’

    田柾国的话语未能完整，被称作Eva姐的化妆师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抓着饮料瓶的手，有一道沙哑的女声力度适中地落在了这一厢角落里的三个人的耳边：‘绿茶可以吗？’

    吓了一跳的Eva发现田柾国与Andrea的脸色都起了变化，赶忙转过身看去。原来是Andrea刚才没有关上休息室的门，所以在Eva身后的女生才能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只是她怀里抱着的几瓶饮料实在很难让Eva将她定义为不速之客。直觉得这个女生有些眼熟的Eva正在犹豫是否应该帮田柾国接下饮料时，田柾国已经自己站起身来，眸光微微闪烁，是Eva不曾见过的光亮。

    ‘不喜欢绿茶吗？’ 见田柾国没有伸手，女生低下头往怀里的饮料打量了一眼，‘我这里还有汽水，不过一会儿要上台唱歌的话还是别喝碳酸饮料了吧。’

    ‘嗯。’ 田柾国乖乖地应声，接过了绿茶。

    ‘你来啦？’ 注意到室内又多了一人的Krystal仍坐在原位上由自己的妆发老师打理头发，冷淡的脸色却明朗了几分，朝着已经移步到Eva身边的女生挥了挥手，一脸期待地问道：‘我要的香蕉牛奶带来了吗？’

    ‘我敢不带来吗？’ 女生显然与Krystal较为熟稔，语气中点缀着一丝玩笑之意。

    ‘姐姐，你要喝点什么吗？’ 在走向Krystal之前，女生礼貌地询问了Eva一声，却自始至终未曾将目光施舍向Andrea。这有些蹊跷的疑惑终于让Eva想起了女生的身份——Andrea的前任队友，朴世星。见识过三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人多少都能猜到她们组合的成员心有嫌隙，Eva自然不会意外两人之间阴郁的气场，甚至饶有兴趣地开始观察起了Andrea即使全副武装也略显惨淡的脸色。

    与之相反的朴世星却开始自然地与Krystal说笑，就连Krystal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不时与朴世星玩笑几句，显然与刚才对同公司的Andrea态度截然不同。

    ‘一会儿节目结束后一起吃饭吧？这附近新开了一家西班牙料理，我姐说味道还不错。’ 因为田柾国与Andrea自朴世星进入休息室便再没有开过口，Eva可以清晰地听见Krystal与朴世星的对话。

    ‘下次吧，’ 朴世星摇了摇头，‘我今天得先去把牛奶接回家。’

    ‘牛奶已经没事了吗？’ Krystal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Eva这时将注意力收回，却发现向来怕生的田柾国竟然毫不避讳地往朴世星的方向看去，目光里的专注被忐忑所包裹，镌刻成为Eva并不熟悉的少年模样。心内一动，作为已婚妇女的Eva隐约感觉到了一抹不寻常的电流，而这时已经与Krystal团队告别后的朴世星正好走过了她的身边，将她的思路全数打断。

    似乎并不打算多做逗留，朴世星只是对她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要往门边走去。才要松一口气的Andrea却被田柾国突然起身抓住了朴世星手腕的动作僵硬了唇角，她清楚看见了田柾国眼神里的关切，而对方随即开口问出的话语直接打碎了Andrea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牛奶生病了吗？’

    ‘嗯，’ 并不抗拒田柾国触碰的朴世星注意到Andrea一时没忍住地颤抖，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对方身上逗留了片刻，毫无情绪的眼眸却在重新看向田柾国时沾染了如初春般缱绻的柔和，‘前两天它有点发烧，我就把它送去医生那里了，今天可以就可以把它接回家了。’

    ‘那我，’ 田柾国似乎有些犹豫，却又很快被笃定取代，‘可以去看看它吗？’

    ‘它看见你应该会很高兴吧。’ 这么说着，朴世星却又忍不住开始计较自己在自家小猫心中的地位，表情里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心思像是一朵小花般在田柾国心脏里慢慢破土而出，他这才发现对方耳垂上多了一枚耳钉，是小铃铛的形状。

    铃铛。

    田柾国咬了咬嘴唇，连朴世星最后道别的话语也没能听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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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中旬时，防弹少年团因为参加MAMA颁奖典礼前往香港。

    颁奖典礼结束当晚，热搜条目里却出现了令人意外的信息：朴世星恋情曝光。

    发布新闻的记者在文章里放入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朴世星去年在上海的演唱会上为了配合歌曲而表演的一段探戈的饭拍照片，另一张则是朴世星与外籍舞伴在首尔一处颇有名气的餐厅外同上一辆车时的照片。

    才不过十几分钟，热搜里又加入了一行‘朴世星小三’的字眼。有人迅速爆料了那名外籍舞伴已有家室的事实，一时间将三年前有关于朴世星所有不堪的推测重新推向了风口浪尖。

    TBC

    【小剧场】

    约定好要和田柾国学习照片的后期处理的朴世星带着牛奶到了防弹少年团的宿舍里，然而因为行程问题，只有金南俊与闵玧其在家里闲置。同样是美剧发烧友的朴世星便和金南俊一起坐在客厅的地上看老友记，入迷之后竟然连田柾国是什么时候回到宿舍里的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两人笑点一致，一回家就抱着牛奶窝在客厅沙发里假装在认真玩游戏的田柾国不得不听见金南俊与朴世星默契的笑声，好一会儿才在一集的结尾处闷闷地开口：‘前辈你不是来和我学修照片的吗？’

    （朴智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突然很快乐。）

    最后，对剧情恋恋不舍的朴世星是被田柾国抓进了自己房间的。

    金南俊后知后觉地对闵玧其问道：‘我怎么感觉他们俩好像特别熟的样子？’

    闵玧其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闵玧其：看破不说破，趣味真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