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对峙

    12.对峙

    一场将将而至的骂战被朴世星临近半夜时更新的ins所打断。

    图片里是朴世星与两名外籍男子在新闻爆料中的那间餐厅里的自拍合照，三个人都是笑颜明媚，与适才网络上因为热搜绯闻引起的硝烟氛围相去甚远。其中那名曾与朴世星在演唱会上共同表演探戈的舞伴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然而粉丝们还来不及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视线就已经被图片下搭配的文字所吸引：‘Had a great time with Kevin and his husband.’

    无论是有关于恋情的猜测还是再一次被泼出的污秽脏水，都在这一刻不攻自破。曾经在三年前陪伴朴世星走过最黑暗时光的粉丝们一时间更加理直气壮了起来，所有不怀好意地想在朴世星人生轨迹里丢掷玻璃碎片的人都蓦然噤声。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已经失去了作为最具影响力的行业巨头的公司的庇护的朴世星，迅速地以柔克刚，再不愿意让任何无端的诋毁与自己的名字挂钩。

    然而，这场看似已经落幕的闹剧却在第二天迎来了出人意料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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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冬日已然在首尔市里肆意穿梭，初晨时天色并不明朗。街道两边有不少神色匆匆的上班族来往，络绎不绝的人影惹得昨夜与友人通宵作乐的Andrea头疼欲裂，她不得已只能用拇指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任由脉搏的跳动在脂腹上刻划下生硬的触碰。前排正在驾驶车辆的经纪人似乎看出了Andrea的难受，斟酌之后还是减缓了车速，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Andrea，发现对方虽然饱受宿醉的折磨却仍是在唇角含着一抹笑意，不免蹙眉发问：‘心情很好吗？’

    ‘当然。’ Andrea闭上了双眼，想要降低晕眩感，可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轻巧，飘飘然在空气里辗转嬉戏。

    微微抿唇，经纪人大概猜到Andrea昨晚过于尽兴，还没有关注到事情的最新进展，好心提醒道：‘朴世星那边昨天晚上就已经做出澄清了，她那个舞伴确实已经结婚了，不过两个人是同性伴侣，而且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吃的饭。’

    ‘同性伴侣？’ 对于经纪人的话语心存不满，Andrea很快坐直了颓靡的身子，眸色不善地看着对方映在后视镜里的面容，见对方只是轻轻一挑眉，并没有要更改自己所用词汇的意思，她才又重新靠向椅背，轻哼了一声：‘啧，没想到她这次反应倒是很快嘛，不过也无所谓了，本来也没指望能用这种小道消息把她怎么样。’

    ‘你倒是心大。’ 眼看着快要到公司了，经纪人心头莫名闪过一丝不爽快的预感，虽然他只把自己与Andrea之间定义为合作关系，却还是不免起了担心之意：‘早知道这样的话你又何必还要折腾这一出？’

    脑海中登时忆起了那天在节目后台看见田柾国伸手抓住朴世星手腕时的画面，Andrea垂下了唇角的所有弧度，一阵泛酸的情绪在心底愈演愈烈。昨晚她不过是趁着酒意将圈外朋友偶然拍到的照片发给了相熟的记者，之后在迷糊中听见友人提起与那位舞伴认识，才会又匿名爆料了那位舞伴有家室的传闻。直到车辆稳当地停下后，Andrea才略带烦躁地开口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既然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有些讶异的经纪人回头看了一眼Andrea，却最终没有多言，只是交代她先去找约定好见面的制作人，自己则需要先去核对下个月的所有行程。

    两人分开之后经纪人才展露出一丝嫌恶。

    对于Andrea之前所在女团的故事，圈内人尽皆知，尽管这位经纪人是在组合解散后才开始接触Andrea的工作，却已经比旁人更加了解她的行事作风，才会始终无法与之亲近起来。如今从对方适才未施防备的话语里，他多少能听出三年前那场围绕朴世星而起的网络暴力的源头大约也和Andrea脱不了干系。

    如此思忖着，经纪人在走入办公室前不由得被走廊尽头的一抹身影所吸引。

    多年来在演艺圈里摸爬滚打的他很快猜出了这道身影出现的原因，明哲保身的念头立时占领了他的思维，让他避过旁人的视线后开始翻阅起公司近期正在策划的新团体名册，安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Andrea强忍着头疼从制作人的工作室里走了出来，面色不佳的她让过往的后辈都滋生出三分畏惧，纷纷弯腰行礼后侧过身往各自的练习室跑去，剩下她一个人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回到了经纪人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电梯到达后的铃声才响起，Andrea就听见一阵嘈杂声在自己耳边反复碾过，好像有几百只流浪猫早春日夜晚里此起彼伏地低吼着。心中的郁结凝成一块表面粗糙的巨石，Andrea狠狠地踩着高跟鞋走出了电梯，地面与鞋跟交缠，刺耳的撞击声在走廊里面无表情地延伸开，与安静地站在右侧那一小段扶手旁垂眸向不远处那面墙望去的朴世星形成鲜明对比。

    墙面上挂着公司所有出道艺人的照片，曾经属于朴世星的位置如今已经被人重新清理过，准备迎接新的主人。

    莫名笑了起来，朴世星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副平和画面里的每一处细节都让Andrea心中的警铃大响，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死死地盯着朴世星还散着几缕碎发的侧颜，竟好像是对方随时会化身为张着血腥大口的怪兽，将她因为长期节食而瘦肉的身躯吞噬干净。

    ‘心情不好吗？二姐？’ 曾经作为队里忙内的朴世星兀自沿用了旧时的称呼，语气轻飘飘地落在Andrea的双肩上，明明是沙哑中全无气力的单薄，却令Andrea微微眯起了双眼，激发出了周身所有细胞里的防备。果不其然，下一秒的朴世星转过身来直面Andrea，微启双唇后串联起的话语并不算友善：‘该不会是因为没有争取到BlackStar的When it starts to snow这首歌吧？’

    本就不算清爽的皮肤被空气里刺人的针眼穿透，无数根藤蔓猛然生出倒钩，紧紧嵌入了Andrea脸部所有蜷缩着不敢轻举妄动的血管里，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而勾勒出撕心裂肺的痛感。昨夜的酒精似乎还残存在Andrea的胃部，此刻竟然全数汹涌着翻滚起来，顺着胃壁的纹路炸裂，一股令人作恶的焦灼感定格在她的喉咙里，让她发出的声音再也不能像在镜头前那样温柔：‘你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与Andrea多次合作的制作人向她透露公司难得对外收了一首歌，准备作为之后主推的solo女歌手的新专辑主打进行录制，只是歌曲的作者还无法确定哪位歌手最适合，仍然在做最后的考量。为了能够争取到这首歌，Andrea这个月几乎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在了歌曲录制中，甚至错过了一档被所有人看好的真人秀的常驻嘉宾的位置。

    知道对方大约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意思，朴世星的面容里却还是蕴藏着平静，一双明亮的瞳眸在灯光下愈发清澈，连同着吐字发音也变得安稳：‘BlackStar就是我，而那首When it starts to snow是我写给泰妍前辈的歌。如果你足够专业的话，应该能听出来所有旋律都是配合着她的嗓音条件编写的，之所以会说还在寻找演唱者，只不过是我想看看你上串下跳地区争取你根本配不上的东西时会有多可笑而已。’

    出门前临时补的一层粉底在此刻已不足够遮掩Andrea煞白的脸色，她瞪着一双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眼眸，喉咙里源于宿醉的干哑像火星般在喉管里四窜，阻挡了她所有开口说话的可能性。

    ‘这本来也只是我的一点点恶趣味而已，’ 朴世星垂下眼眸，似乎对于Andrea那副被惊诧与盛怒纠缠的面容并不感兴趣，‘原来也没有打算告诉你，那样的话你最多也就是品尝一下挫败的感觉而已，可是谁让你昨天晚上又乱咬人呢？’

    最后一句反问的语调轻巧，恍若游丝，难以捉摸。

    然而事情的脉络就此在Andrea面前展开。

    从前总是被她当作是小绵羊的朴世星根本如同狐狸一样狡黠。

    ‘你怎么知道是我？’ 语气里被添染了狠绝，Andrea有意与朴世星对峙，却发现对方似乎兴趣聊聊，甚至在她的质问里蓦然松懈了身体，半依在扶手上，重新侧过身去看着所有出道艺人的照片，唇角一抹刺人眼眸的笑意清淡而犀利。怒意在胸口炸裂，Andrea狠狠地咬着牙，直到痛楚在口腔里无处躲藏时，才又在朴世星那近乎挑衅的沉默里继续追问道：‘你专门找人去调查了？还是你本来就怀疑是我？’

    ‘我哪有那个精力专门去调查？’ 觉得Andrea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是可笑，朴世星抬起手来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略带戏谑地回答起Andrea的疑问，‘我只是随便猜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承认了。不过，三年前会有媒体拿到我出入东海哥公寓的照片这件事，我确实委托过朋友帮我留意一下，而你交好的那个记者不禁嘴不牢，只不过稍微支付了一笔小钱，他就把你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和对话录音都给我了。’

    被连番戳中痛处的Andrea皱起清秀的眉眼，表情里终于泄露出了恐慌。

    再一次将目光施舍在Andrea的脸上，朴世星对于这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再没了敬意：‘看你现在这个反应，如果我肯再花一笔钱的话，应该也能拿到昨天网上那场闹剧是出自你的手笔的证据吧？’

    没有等待Andrea的回答，朴世星满目随意地站直了身子，往对方的方向走近了两步，说话的声音也更加鬼魅了起来：‘不过我想，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了，只要我曝光三年前是你动了手脚，人们自然会怀疑到昨晚的事情也与你有关，网友们的想象力啊……’，倏忽间有了一瞬停顿，朴世星的眼眸黯淡了几分，她自然想起了三年前自己看到过的每一条污言秽语，久违的寒意从脊椎尾处缓慢攀升，最终落在了大脑皮层里每一处情绪的沟回中。

    ‘呵，’ 无处可逃的Andrea突然冷笑了一声，尽显疲态，‘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又何必等这么久才报复我？’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原本只是想要满足自己的一点点恶趣味罢了。’ 顺着Andrea的问题摇了摇头，这个始终对自己有着莫名敌意的旧日同僚终于让朴世星产生了一丝怜悯，‘你当初之所以会针对我，其实是因为自卑吧？毕竟你这辈子唯一‘写’出来的那首歌，就是从我这里偷走的啊。’

    在大众眼里，朴世星与Andrea曾所属的那个女团仅有的一首一位歌曲的词曲作者都是Andrea，所以直到Andrea成为solo歌手后，粉丝们也始终在等待她创作出第二首可以空降音源榜一位的歌曲。

    只有朴世星知道当初是Andrea趁她熬夜创作后小憩的时间把她的作品交给了经纪人。

    ‘歌我还可以再写，不实的传闻总是能解释清楚的，这些我都没有所谓，如果不是过了这么久之后你还是戒不掉那些小动作，我实在是不想以后再继续和你纠缠下去，今天也不会特别来告诉你一声我就是BlackStar，更不会找希澈哥帮我处理你三年前找记者诬陷我的证据了。按照希澈哥的性子，这些证据应该已经进入热搜条目了吧。’

    ‘你！’ 气急败坏在Andrea这一声低吼里展露无遗。

    朴世星却不愿意再继续和Andrea纠缠下去，一抹无力感从她的肩头滑落，她毫无停留地从Andrea身边走过，任由对方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咒骂着。

    须臾间，朴世星似乎看见了十一岁时第一次走进这间公司的自己，或许是时间消逝的速度令人无从追赶，她总觉得那年仍旧稚嫩的少女与此刻的自己相去甚远。人生的轨迹在眼前逐渐模糊，朴世星这才惊觉过去三年的生活竟然让她开始对首尔这座城市感到陌生，以至于她几次将车辆行驶到不熟悉的道路上，直到她终于认不清车窗外的景致时，才将车停在了路边，神情恍惚地看着偶尔有人走过地街边小道。

    她在将所有Andrea陷害自己的证据都发给金希澈处理之后就关机了，此时却可能比前途岌岌可危的Andrea更加心烦意乱。

    极其厌恶网络暴力的她并没有因为Andrea即将遭受的一切而兴奋。

    她只是对于自己人生中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感到疲惫。

    从前最清澈的水面被本该无足轻重的人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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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新闻发酵许久之后，朴世星才打开了手机，一一回复了友人们的关切，她对于大众究竟如何看待她与Andrea之间的这场纠葛毫无兴趣，手机屏幕里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来自于田柾国几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上。

    在所有人都在询问她是否安好时，只有田柾国一人发给了她一张游戏里的截图。

    那是她之前介绍田柾国入坑的悬疑逃亡类游戏里的场景，田柾国特别将他队友的人物角色头顶的ID名用红色印记圈了出来，而那个ID分明是中文字眼——‘朴世星的小媳妇’。田柾国在截图后小心翼翼地追加了三句话：

    ‘前辈，这个名字前面三个字是你名字的汉字吗？’

    ‘那这个人应该是前辈你的粉丝吧。’

    ‘我也是前辈的粉丝噢。’

    忍不住轻笑出声，朴世星一扫心头的所有阴霾，不知道是否应该给田柾国翻译一下那个ID名字的完整意思。良久之后，朴世星收敛了笑意，有些任性地把缠绕了自己一整晚的尖酸念头化作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复：‘田柾国，我今天没有做一个好人。’

    TBC

    【小剧场】

    朴世星：‘田柾国，我今天没有做一个好人。’

    田柾国：前辈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还用了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