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苏老夫人与苏万州说了什么, 除了他们二人便再也无人再知晓了,苏澜也无意去探听,她一回去便躺在床榻上睡了个安稳觉。
再醒来之时,朝堂便也被彻底洗了个遍,皇帝下令彻查宋幼清余孽,柳德明与钱忠义双双入狱, 择日问斩, 一家老小也被发配了出去,此生不得再入京。
连着一两日,整个京城也笼罩着阴沉的气息。
苏澜知晓有李驿昀的人在暗中盯着她,便干脆歇了跑出去的心思, 在院子里躺了两日, 每日让拂冬送三回药来。
“姑娘,今日是上元节。”拂冬将药放在苏澜手边,苏澜眉头都未皱一下, 便将其一饮而尽。
“嗯,把碗撤下去吧, 我再躺一会儿。”说着,苏澜当真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睡去。
“姑娘,你都睡了一日了,平日里也就罢了, 今夜街上热闹,你都不去瞧瞧吗?”瞧自家主子这般,若非其他院里喜气洋洋的, 她都忘了今日是上元节,自家主子怎么就提不起一点儿劲儿呢。
“瞧什么?去瞧人吗?”苏澜闷闷了几声,毫无兴致。
“自然不是啊,今夜有走马花灯猜谜呢,还有卖各式糕点与零嘴,若是运气好,还能淘到不少好看的首饰。”拂冬越说越兴奋,话语中都不由得带了些许期盼起来。
苏澜撇撇嘴,不管是哪一样她都没什么兴致,还不如在榻上躺着来得舒坦,去外头人挤人做什么。
见苏澜没有回应,拂冬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愉悦也散去不少,“姑娘在江南时可是未曾见过上元繁华街景?”
苏澜心中一紧,不由得酸涩,“不曾……”
她幼时也喜爱些女儿家的物什,如今想来应当也是女孩的心性所致,可每回被父亲发现,都是一顿打骂,渐渐的,她对那些便也没了向往,直至如今,她对此毫无兴致。
什么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的,能用便是,她也瞧不出哪些好用哪些好看。
别说上元节了,连同乞巧节她也都没过过,想来也不过是一群姑娘家的在外赏灯赏月的,她是个粗人,学不来那些风雅之事。
拂冬甚是心疼,“姑娘若是从未见过,更是要好好去瞧瞧了,今日可是个难得的机会,等日后嫁了人,也不知夫家准许不……”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提它做什么。”苏澜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我睡一会儿。”
拂冬见自家姑娘这般,只得退下。
苏澜最终还是没有睡成,苏衡那小子又来她耳边叨叨了,“姑姑,你该起来了,要睡成猪了,我们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好不好?”
“你要去便自己去,拉上我做什么。”外头究竟有什么好的,引得一个接一个地喊她出去。
“有好东西,衡儿自然第一个想到姑姑呀。”
苏衡知道苏澜吃软不吃硬,便开始撒泼,“姑姑们都去了,爹爹也陪我去,我们是一家人,自然不能将你落下了。”
一家人……
不知为何,她心头暖洋洋的,有什么东西似乎渐渐松动。
苏澜唇角微微扬起,她翻了个身,摸了摸他的头,“好,姑姑陪你去。”
她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了。
……
回来京城的这几日,便也是今日最热闹了,街上熙熙攘攘,能找个落脚的地儿也是不易,河道两旁皆是花灯,繁光缀天,一时间让人迷了眼。
四方之人接踵而至,姑娘们戴着面纱或是不同样式的面具,手中提着一盏花灯,在人群中嬉笑穿梭。
苏澜跟着苏家的一行人走在最后,望着最前头坐在苏景云肩上的小家伙,眼中的柔和都快要溢出来了。
“爹,我要吃糖葫芦!”
“不许了,方才已吃过了,不怕闹肚子吗?”
“爹爹,那我还要那只兔子灯!”
“你手上拿着的又是什么?买了之后你自己提,可别想着旁人会替你拿。”
“爹,我想……”
“再说话,我将你丢下去了。”苏景云作势要把苏衡往河里丢,又将他扯了回来。
苏衡紧紧抱着苏景云的头,在那“咯咯咯”地笑着。
苏澜低低笑了几声,眼中满是歆羡,她也有过想要坐在父亲肩头的年纪,也想在父亲身边撒娇……
那时她常想,为何父亲与她如此疏离,望向她的眼神中总有克制的疼爱,她后来才知,在他们眼里,她只是占着哥哥身份的另一个人罢了……
“姑娘,姑娘!”
苏澜回过神来,见拂冬正拿着一副面具,“怎么了?”
“姑娘觉得这面具怎么样?奴婢觉得姑娘戴着定是十分好看。”
“姑娘喜欢就买下吧。”小贩见人衣着不凡,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我这儿的面具都是自己绘制的,别家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一样的来,姑娘戴着我这面具,定是今夜这街上最特别的姑娘。”
苏澜轻笑了一声,“这话可不止与我说过吧。”
“姑娘,瞧你说的……”
苏澜这才仔细瞧了眼,是只小赤狐的面具,绘面倒是精细,面具上的小狐狸活灵活现,她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团火红的小身影,窝在李承珺怀中,惬意撒娇。
“买下吧。”苏澜笑着接了过来,便顺手戴了上去,“拂冬,你自己也挑一只吧。”
拂冬刚将铜钱给那小贩,便听他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是最后一只赤狐了,我这儿只有两只,另一只被一俊俏的公子买走了,若是姑娘有缘,说不定还能遇上人家呢。”
“嘿,我说你这人,方才明明说好是独一无二的,这下怎么又说有个公子买走了另一只。”拂冬气得又要将钱拿回来,“你莫不是在诓我们家姑娘吧。”
“姑娘误会了,这赤狐别家的确是没有一样的了,不过今日是上元节,我这面具都是一对对卖的,哪曾想方才那公子只买走一个,正巧这位姑娘又看上了另外一只,这不,好事成双嘛,姑娘,这便是缘分呐!”
“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苏澜看了眼拂冬,将她拉了过来,“罢了,不过是副面具,喜欢就好,与旁人一样便一样了,今夜这么多人,还能在路上遇见了不成?既然出来了,便别扫了兴致。”
“是。”拂冬朝着那小贩轻哼了一声,迈着步子跟在后头。
“姑姑,你的是小狐狸!”苏衡指着苏澜脸上的面具,嬉笑道:“是小赤狐,三叔的小赤狐!”
苏景云猛地拍了他屁股,“在外头乱说什么话呢!”
苏衡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噎住声只是捂着嘴看着苏澜笑。
苏澜无奈,这孩子究竟是入了李承珺的魔,当真是张口闭口都是他。
苏衡的一番话,叫前头的人纷纷转过身来,看向她都眼神带着鄙夷。
苏盈刻意将步子放慢了些,等苏澜走到身旁,她压着声音道:“五姐姐,别挖空了心思搞这些把戏了,以为戴个狐狸面具晋王就能瞧上你似的,晋王哪有功夫来瞧你,早点歇了心思吧,你哪有那福气嫁到晋王府去。”
苏澜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苏盈觉得没趣的很,这苏澜一直如此,不管人怎么说她,她从来不回嘴,只是受着,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的脾气,苏盈撇撇嘴,便往前走去。
“姑娘,你怎么也不说两句,这面具分明就是奴婢给你挑的呀。”拂冬替苏澜抱不平。
“她说的是实话,不是吗?”她与李承珺本就是两种人,如今只是因有着同一目的,才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们还在后头嘀咕什么呢,还不跟紧了些,街上人多,莫要走散了。”苏景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自家妹妹,生怕跟丢了。
“爹,我们去前头,我瞧见有猜谜!我要猜谜,我要糖葫芦!”苏衡又一个劲儿地闹腾,被苏景云狠狠拍了一屁股,这才又老实了些。
苏澜欲跟上时,余光瞧见另一边的摊上卖着短刀,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苏澜逆着人流往一旁走着,等拂冬回过神来之时,早就没了苏澜的身影,她瞧了瞧已经走远了的苏家一行人,不免有些心急,还是咬了咬牙,在人群中寻着苏澜的身影。
“姑娘,喜欢这个呀?”小贩见一姑娘过来,不由得诧异,“这刀利的紧,姑娘若是使不来,还是小心些用着才是。”
苏澜低头一把把翻看着,当真如拂冬所说,今夜能在街上淘到不少好东西,看来她也不白来。
“这把怎么卖?”苏澜挑了把最短小的,在手中掂了掂。
“姑娘若是喜欢就拿去,一两,怎么样?”
一两是有些贵了,但难得遇上称心的,苏澜便也没有多在意,买便是了,她刚摸向腰间,这才发觉自己的荷包在拂冬身上,她回头望去,哪里还有熟人的影子。
“我的银子在我婢女那儿,我没瞧见她,这样吧,我把簪子抵给你,成吗?这簪子值个二两吧。”苏澜将自己头上的玉簪取了下来,递给了小贩。
“这……”他十分为难,“我也瞧不来真假,这万一……”
“我把东西先压在你这儿,等等有了银子便给你送过来,成吗?”若非怕有人买走了这把,她也不想叫人为难。
“多少银子?”
耳旁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苏澜转过身,见来人一席玄衣,倒是掩去了平日里的严穆,只是脸上的赤狐面具有些扎眼。
苏澜刚要说话,他便微微摇了摇头,将一锭银子放在小贩手中。
“多谢公子。”小贩见两人认得,又都是赤狐面具,也没仔细瞧,笑道:“那小的便祝公子与姑娘得偿所愿!”
苏澜脸色都冷了下来,“你弄错了,我与他——”
“既然如此,我不再买一把便也说不过去了。”他打断了苏澜的话,又抛了两锭银子过去,随意取了一把短刀。
“多谢公子!”
见他要走,苏澜也不好留在原地,便跟了上去,她走到他身后,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方才那小贩分明就误会了,您为何不解释?”
不知为何,她瞧着李驿昀脸上的面具越来越刺眼,想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
“他只不过说了祝我二人得偿所愿,苏五姑娘想哪儿去了?”
苏澜一噎,竟不知说什么好。
“在外头便不必称太子,苏五姑娘若是不介意,叫我驿昀便是。”李驿昀一脸笑意,却也不似说假。
“民女不敢!”叫他太子她都嫌恶心,还想叫名字,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驿昀倒也没为难她,只是看着她手中的短刀,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苏五姑娘平日里喜欢这个?”
苏澜脸上波澜不惊,“只是见着外头的镶嵌好看,便买下了,还能做个防身。太子殿下,等民女找到婢女后,便将银子还给您。”
李驿昀笑了笑,“我还差你这一两银子?”他回头看了看苏澜,在烛火暖光之下,她的侧脸也柔和了不少,“苏五姑娘若是不介意,要不就用其他偿还吧。”
苏澜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夜陪我在街上走一走,如何?我也是第一回在上元节夜游京城……”李驿昀停下脚步,眼中的温情叫苏澜都有些看不透。
只听他又道: “还是与一位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李承珺:你出门不会自己拿着银子吗?
苏澜:??
无南(无奈扶额):主子,你应该说,让五姑娘以后出门与您说一声,您带着银子就行了。
李承珺:是吗?
无南:自然。(您单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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