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清亦是, 她顺着声音而望,见苏芸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 晕染三分阴沉。
苏芸指着宋幼清厉声道:“她不是苏澜, 我妹妹苏澜如今被关在府中,这个冒牌货却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
众人惊诧,太子喜宴那日发生了什么还历历在目,那时就已怀疑她是假的苏澜, 可苏府并未有所动静, 众人也不敢多想, 谁知今日又有人提出此事,还是苏府的三小姐, 那这事儿就不由得让人细细琢磨了。
“皇上,民女绝无虚言,那日苏澜回门,民女亲耳听见的, 她承认自己不是苏澜。”
宋幼清眼眸一缩,原来那日在门口的人是苏芸, 她倒是能隐忍, 等着今日在众人面前揭发她。
“荒唐!”苏景云站起身来,毫不留情地扇了苏芸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 苏芸被打懵, 一时说不上话来。
“是谁让你在这儿编排娘娘的!”苏景云恨恨地瞪着苏芸,“给我闭嘴!”
他慌忙走至正中央跪下,“皇上, 是臣妹无礼,冲撞了皇上与娘娘,臣愿意替妹妹受罚。”
“皇上。”宋幼清亦毅然决然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苏澜问心无愧,这些年来苏澜从未在苏家待过,更未与府中姐妹有过争夺,若是苏澜当真做了对不起苏家与欺瞒皇上之事,苏澜也认了,可姐姐若是因爱慕晋王而对我生恨,那今日之事苏澜也是委屈。”
将苏芸这作死的行径当做是对她的嫉妒,或许还能让人信服。
分明是好好的喜宴,可也不知为何会变成当下模样,席间噤若寒蝉,人人等着高位之人发话。
可皇帝却极有耐心似的,他只是审视着宋幼清,一言不发,而宋幼清正视着她,瞧不出半分心虚。
“来,好孩子,你身子不好,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自方才起一直不语的皇后忽而开口,饶是宋幼清亦是一惊。
众人瞧着宋幼清的目光愈发意味不明了,皇后与晋王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今日会替晋王侧妃说话?
“多谢皇后娘娘。”
“来本宫身边坐。”皇后无视着其余人的目光,朝着宋幼清招了招手,“皇上,澜儿她与晋王不过成亲几日就分别,姑娘家心中自是不好受。”她冷冷地看了苏芸一眼,“如今哪有心思再掺和进这些个糟心事中。”
苏芸对上皇后的目光,吓得慌忙缩了缩身子,捂着发疼的脸不敢说话。
“慢着!”
李驿昀的声音让宋幼清忽而脚下一顿。
“母后,此事也不会空穴来风,前些时日驿昀就已听过这真假苏澜之事,但想着苏江家应当不会包庇,这才没有细究,可今日听苏三小姐这一番话,驿昀倒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皇帝斜目侧视,“太子说得在理,此事还是要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就交由你处理。”
“是,父皇。”
宋幼清紧紧握着衣袖,面上不敢表露丝毫。
“苏万州,朕方才那句话还是说得早了,你还是得好好管教你女儿才是。今日可是宫宴,这扰了众人兴致不说,还让晋王侧妃受了惊。”皇帝颤巍巍地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慵懒道:“今日也是巧了,晋王不在,若是以他的脾气,哪里肯善罢甘休,这污蔑皇室之罪,怕是要……掉脑袋啊。”
皇帝眸中的厉色叫苏万州吓得扑在了地上,“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
一听杀头二字,苏芸也顾不得苏澜究竟是真是假了,吓得噗通一声跪地,“皇……皇上……民女无意冒犯……望皇上饶恕民女。”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故作痛惜,“想来今日苏爱卿也是累了,早些回府歇下吧,府中之事颇多,这几日苏爱卿也就不必上朝了,好好处理就是。”
苏万州浑身冒着冷汗,话在唇齿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这乌纱帽不保了……
苏芸再蠢也知晓自己闯了大祸,她拼命地磕着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民女犯下大错,请皇上莫要责怪爹爹。”
皇帝阖眼不语。
而只有苏景云一人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谢皇上开恩。”
皇上没当着众人的面将苏芸拖下去处置已是格外开恩,脑袋保住了,就不必再奢望其他。
皇帝烦躁,赶忙摆了摆手,便有宫人上前将苏家一行人带了下去,一时间,席间又恢复了沉寂。
诸位大臣心知肚明,晋王不在,皇上与太子正趁着今日铲除“异己”,与晋王最为密切的苏家自是首当其冲。
如今别说苏家女儿的婚事,整个苏家怕是也难以翻身,众人胆战心惊,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而宋幼清疑惑的是,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虽说苏家能逃脱一劫,实为不易,是为庆幸,可仔细一想,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论是洛城六部动乱之时,还是与李驿昀喜宴终了之事,又或是今日之事,苏家都置身其中,可偏偏又能安然无恙。
倒像是有人在暗中保苏家一般……而这个人……宋幼清抬头看了眼正椅在高位上的皇帝,愈发意味深长起来。
“来,澜儿,到本宫这儿来。”皇后笑着招手。
皇帝倒有些意外,“皇后很喜欢苏澜?”
“回皇上,臣妾一见到她就觉得亲切的紧,不免想多亲近她一番。”
皇帝也并未在意,只是再看向皇后时眼中闪过一抹柔光,“苏澜,若是得了空,多来宫里陪皇后说说话,不必与朕通报,递了宫牌便是。”
“是,多谢皇上。”
皇后亲切地拉着宋幼清的手,挽着她坐下。
宋幼清还未摸清皇后这是什么路数,就见皇后端了杯果酒来,“这是时兴的温酒,你尝尝,晋王府虽好,可毕竟没有这个的。”
“多谢皇后娘娘。”宋幼清试探着接了过来,可指尖正触上杯壁,毫无预料,皇后手忽而一松,酒碗倾倒于她衣裙之上,宋幼清赶忙侧身,可为时已晚,腰间尽乎酒渍。
“你瞧瞧我竟这般粗心。”皇后懊恼不已,赶忙起身拿着帕子替宋幼清擦拭。
宋幼清慌忙阻拦,“娘娘不必。”
“皇上,臣妾失手打翻了酒碗。”皇后走上前福了福身,“澜儿这身衣裳也有些不妥,臣妾带她去换一身。”
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儿,皇帝无意深究,只是摆了摆手,“去吧。”
“是,臣妾告退。”皇后领着宋幼清便出了席间,刚转身,皇后神色便清冷下来,一如除夕宴那日所见一般。
宋幼清疑惑之际,便见皇后只是朝她微微颔首,走在前头,身旁的宫人低着头紧跟其后,宋幼清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跟了过去。
刚入殿内。
“你们下去备些干净的衣物与吃食。”皇后遣了一众宫女,“本宫要与侧妃说些体己话。”
“是。”
待门合上,皇后静候了片刻,这才拉着宋幼清在一旁坐下,“那些宫人多是太子的人,都得遣下去才是。”
宋幼清疑惑,皇后这是在说什么?
皇后见宋幼清这般警惕,不由得失笑,“放心,本宫不会害你,今日宴会与你不利,本宫便寻了个由头将你带出来罢了,你不必忧虑。”
宋幼清这下更为不解了,“皇后为何……”
皇后忍俊不禁,“自然是受人嘱托了。”
宋幼清依然不敢松懈,只是眼神飘忽起来,受的是什么人,嘱的又是什么托?
“本宫曾想着他会娶一个怎样的女子,他这人心高气傲的,想来是偏爱那些不让须眉的姑娘家,却不想竟是喜欢你这般乖巧温婉的。”
原来是李承珺。
可这乖巧?温婉?
皇后对她误解或许有些深……
宋幼清不敢多话,不是她生性多疑,当真是人心难料,李承珺从未与她提及过,她如今也不知皇后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皇后毫不避讳宋幼清,从床榻旁的暗格处取出一物来,放置宋幼清掌心中。
宋幼清一愣,这不是李承珺平日里带着的扳指吗,他竟然给了皇后?
皇后见她出神,便道:“前几日边关出事,他入宫之时来见过我,将这东西交与本宫了,今日既得了机会,本宫便交由你,毕竟是他的东西,本宫放着终是不妥当。”
“多谢娘娘。”宋幼清轻抚着扳指,仿若还能触及他的气息,竟让她有些舍不得放下。
“不想知晓他与我说了什么嘛?”
宋幼清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必猜也知道,他定是请娘娘叮嘱我待在府中别乱走动。”
皇后于深宫数十年,笑意真切与否她一眼便知,她如今到是知晓了,为何李承珺会特意来找她。
“他让本宫好好护着你。”
宋幼清惊诧,抬起头看向皇后。
“他说你如今一人,在京城中难以立足,他鞭长莫及,无法处处顾着你,让本宫替他照看着。你若是在府中无趣,便来宫中陪本宫说说话。”皇后失笑,“他也真是的,还能怕你人跑了不成?”
宋幼清紧紧攥着扳指,“娘娘,晋王还说了些什么?”等了三日,终是听到了有关他的些许,即便只是他出关前的话,可如今听着却也分外悦耳。
“他说了,若是皇上与太子有什么举措,你不必理会,他不在京城,一切便作不得数。”
有一句话她并未告诉宋幼清,那是李承珺离开她这儿最后说的。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那般神采,恍若夜中皎月,清冷却又温和。
“娘娘替我好好看着她就是,我好不容易才将她写进宗谱之中,若是人再跑了,我这辈子可就当真孤苦伶仃一人了。”
一想到这儿,皇后眉梢都染了几分笑意,都道晋王李承珺深于城府,善于周旋谋略,可她也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费尽心思,却只为了一个女人。
她并不知宋幼清与李承珺之间有过什么过往,只觉得二人之间让人歆羡罢了。
宋幼清只不过是个侧妃,可李承珺却道他已让宋幼清入了宗谱,这历来可只有正妃有此殊荣。
正与此时,门外传来轻叩声,“皇后娘娘,衣裳送来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褪去,她示意了宋幼清一眼,宋幼清会意,将扳指藏了起来。
“进来就是。”
宫女端着一身新衣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这么急?可谓何事?”
那宫女瞧了宋幼清一眼,支吾道:“皇上已选定晋王妃。”
宋幼清猛然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她,“是谁?”
“户部尚书陆大人之女陆若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订阅追读,请大家相信我,我是那种随便发刀子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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