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李驿昀严令死守, 可东宫之事依旧不胫而走,越传越邪乎, 众人心头皆是惶恐。
天地昏暗, 大雨瓢泼而至,压在众人心头,愈发惶恐。
正殿中,只听得一声清脆, 桌案的青瓷双耳玉瓶碎裂满地。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朕就说他要回来了!”皇帝发髻凌乱, 衣袍都还来不及系上,赤足在殿中不安踱步, “他要来向朕索命来了!”
一道惊雷劈下,昏暗的正殿刹如白昼。
“皇上小心着些,别伤到了。皇上,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切不可信!”梁九公赶忙安抚,“今日是太子出征之日, 定是有人想借此大做文章!皇上。”
可皇帝此刻哪里还能听进他说什么, 他望着天恍如失了神智,指着狂风咆哮厉声, “他要来了, 他来了!朕要去了,你瞧,他要来报仇了, 下一个是朕,然后再是朕的皇儿啊。”
“皇上皇上。”梁九公不见皇帝回神,以为魔怔,急不可待,“来人,快宣太医!宣太医!”
“回来。”谁知皇帝一把拉住他,“嘘,你听,他来了。”
他不再说话,将身子靠在门旁,梁九公见此,也屏了气息,不敢言语。
果不其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从一旁抽出长剑,肆意挥舞,“快,快杀了他,别让他进来!”
梁九公见状,暗道不好,赶忙拦下,将剑夺了过来,“皇上,是娘娘,是怡妃娘娘来了,不是宋将军。”
皇帝一怔,显然还未回神。
只见一道殷红的身影忽而入殿,向着皇帝扑去,惊恐万分,“皇上,皇上!”
怡妃抱着皇帝,哭天抹泪,“皇上,臣妾殿内都是血,臣妾不想待在那儿了,臣妾害怕。”
“血……都是血啊……”皇帝怔然,“朕就说他回来了。”他捧起怡妃湿润的脸,“爱妃,他回来了!不,是他们回来了!他与承珺一起回来了。”
怡妃身子一颤,“皇上,晋王……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与谁一起回来了?”
“宋幼清。”皇帝向窗外瞟了一眼,小心翼翼道:“朕方才瞧见他了,他手中有一支箭,就要朝朕射来,幸好朕躲闪及时,不然他就把朕杀死了。”
怡妃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梁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话神神叨叨的,先前分明还好好的。”
“娘娘,老奴也不知啊,方才皇上醒来时又听闻东宫之事,就成了这番模样。”
怡妃脸色煞白,再回想起方才宫中发生的诡异之事,愈发惊恐,“皇……皇上……”
这宫里可待不得了!
谁知,皇帝突然一把拉住怡妃的手,“我们走,我们离开这儿。”
怡妃一怔,不知何意,“皇上,去……去哪儿?”
“出宫,我们出宫,我们去别院,朕不想再待在宫中了,他们一定藏在某个地方,等着夜深人静之时,便可将朕杀了!”
“皇上,没有人!”怡妃崩溃不已,“晋王与宋幼清都已死了,他们不会回来的。”
“你亲眼瞧见他们死了?”皇帝拉扯着她,全然不顾她如今怀有身孕,“你没有瞧见,朕也没有瞧见过,没瞧见就是没死透,他们还留着一口气要来报复朕。”
“现在就走,九公,我们现在就走。”皇帝忽而松开怡妃的手,慌乱地寻着什么,“我们自己走,不要惊动旁人了,等等他们就会追上来了。”
“皇上,老奴这去通禀皇后娘娘。”
“不许去!”皇上厉声呵斥,“不要带她,也不许告诉她,我们自己走,谁也不许说。”
“皇上!”皇帝出宫,哪有将皇后一众人留于宫中的道理。
皇帝如今已入疯魔,哪里还有理智可言,“皇后定是与他们是一道儿的,她不能知晓,到时她也要来杀朕。”
事到如今,怡妃与梁九公也确信,皇帝定是受了刺激,如今竟胡言乱语起来,但皇帝要出宫之事不似有假。
怡妃与梁九公对视了一眼,梁九公微微颔首,连忙退下。
“九公!九公要去哪儿!不可告诉旁人!”皇帝回身发觉不见了梁九公的身影,就要上前去追。
“皇上。”怡妃拦着他,“梁公公是去备马车与行囊了,他不会说漏嘴的,只有我们偷偷出宫去别院。”
“好,好。”皇帝将怡妃紧紧搂在怀里,情绪稍渐稳定,“爱妃,你陪在朕身边就好,朕不能没有你,朕也只有你了。”
“他们都想杀朕,爱妃,你不会的,对不对?你会一直留在朕身边的,对不对!”
“是,臣妾怎么会杀皇上呢……”怡妃靠在他怀中,思绪万千。
没有人瞧见,皇帝抬眼望着苍穹,混沌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锋芒。
……
苏府外,一众人冒着雨整顿车马,大雨之中,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阿清。”苏老夫人将宋幼清拉到一旁,“当真要今日就离开?不是安排于明日吗?为何这么急,今日大雨,路上怕也是难行。”
宋幼清示意她安心,“需得委屈姨祖母了,正因为大雨,才需趁着今日就走。”
“如今我们离京时机不巧,正赶上李驿昀出征,怕横生枝节,宫里定是会派人跟着我们。提早一日走虽说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好歹可以甩开他们。”
“今日大雨,倒是可以掩去车轮印痕,我们先走一步,待宫里人发觉我们已出了城,再要追赶也寻不着我们。”
“姨祖母照着计划前去九龙山便是,我与姨祖母一同走上十里路再离开。”
苏老夫人心忧,“那个孩子呢?你总不能将他一人留在府中,姨祖母这就让景云派人将他接来苏家。”
宋幼清回应,“姨祖母放心,我已让人将李启昀送至镇国侯府。”
“你将孩子送去那里做什么!”苏老夫人极不赞许,“镇国侯府里还有个宋思清,你父亲与母亲哪里还顾得过来,为何不将孩子送来宋府。”
“镇国侯府还有我父亲母亲,可宋府……”苏老夫人不在府里,她当真没有谁可以再托付了,“姨祖母放心,我派了几个人一同前往镇国侯府,既然是李承珺的孩子,他们定不会苛待他的。”
听得宋幼清一番话,苏老夫人并未松一口气,反倒甚是忧虑,“如今京中也是一团乱,你哪里顾得及两头,若是有什么事,你便将消息递与景云,他做事还算妥当,你可放心。”
“嗯。”见有小厮过来,宋幼清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娘娘,马车与行囊都已备好了。”
宋幼清望着北方,眸色坚定,“那便启程吧。”
……
宋幼清此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她早已有所准备,可于晋王府众人来说,当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早先是阿荷发觉宋幼清许久未归府,一询问她自去了苏府后便一直未归,这才急匆匆去寻了沈安与无南。
三人这才察觉不对劲,再回正房之时阿荷才发觉宋幼清的行囊已不见了。
枕下留了一封信,寥寥数语,只告知几人她已先行离京,让无南养好伤再与沈安来边关会合。
“许大夫,我们还是立马启程,我担心侧妃一人在路上应付不过来,如今算下来也不过两个时辰,应该走不了太远,我们还能追上。”
无南说着就要起身。
“躺下。”沈安呵止住他,“娘娘说了等你伤好了再说,你如今身受重伤,根本走不了太远,到时我也无暇顾及你。”
无南一听,只得作罢,只恨自己伤口愈合极慢。
路上宋幼清一人沈安倒是不担心,只要李驿昀的人并未找到她,其余小事根本难不倒她,更何况以宋幼清的脚程,这两个时辰怕是都已过了两城了。
宋幼清让他与无南暂且留下,定不止让无南养好伤那么简单。
正如沈安所料,两个时辰后宋幼清已过了两城,如今正在西城停留,宋幼清在街巷中绕了几个弯,兜兜转转一炷香工夫才停下。
她卸下蓑衣,丢在一旁,身上不免还是沾染了雨水,拂过风,异常冰冷。
面前是一扇大门,尘掩朱红,皆为沧桑,瞧着就是一座废弃的院落。
她叩了叩门环,过了许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
宋幼清并未刻意压制声音,“罗安,是我。”
大门这才打开,只见一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年站在面前,“主子,您来了。”
宋幼清点点头,“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昨日夜里截到的,狡猾的很,差点让他跑了。”罗安见着宋幼清,压制不住喜悦,“主子住一日再走吧。”
“不了,我还赶着去边关。”宋幼清二话不说,便往偏房走去。
罗安知道她脾气,并未说什么,向外看了两眼,确认无人,便急忙跟了上去。
偏房里点着两盏烛火,虚晃着地上的那道人影。
听到脚步声,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来。
宋幼清带着斗笠,那人根本瞧不出什么来,但见着前几日将他抓来此地的那人都对来人毕恭毕敬,便认定面前这位便是那人的主子。
那道身影缓缓站起了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我是谁!我身上可有圣旨,你们胆敢抓我!信不信你们都要掉脑袋!”
宋幼清轻笑一声,慵懒道:“抓的就是你啊,那我怎可能不知你是谁呢。”
那道黑影听到这声音显然一怔,可一时间并未想起这人究竟是谁。
宋幼清轻嗤,将斗笠摘下,递给罗安,看向面前的人,“王公公,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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