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初晨起有些头疼, 昨夜辗转难眠, 醒来精神不济。
何行时的话,彻底扰乱了她的心绪。
她本以为她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 知晓将来发生的一切, 总能走进他的世界,但她却忽略了, 他的过去, 她毫不知情。
万幸,在那个梨花纷落的夜里, 她被告知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担忧。
因爱而生怖,因爱而生忧,他既然喜欢她, 那万事皆可化解。
听到这里,她揉着额头的手放了下来, 有什么比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 更让人愉悦的。
燕泥这时从外面进来, 下了小雨, 她肩膀上湿了些,云雾初起身去接她手里的托盘。
燕泥将挑起的帘子放下,面有不豫之色, “姑娘,二房家的又来了,下着雨都赶过来炫耀,又不是皇后, 也不是贵妃,就一小小的贵人,真当自己怎么了!”
昨日,宫中又颁发了圣旨。
云雾颖、云雾筱都被选入宫中为妃。
颁旨的时候,云凌本也不必在场,毕竟只是弟弟家的女儿,但总管太监李日升亲自来了,云凌不再好推脱,与弟弟云拯一并接了那圣旨。
这就是太后的手段了,云雾初她已经放弃争取,便从旁枝的云家女中选与云凌血缘最近的,又怕一个牵制不了,便一口气要了两个。
当夜邱氏就特意来了初梨院,握着她的手好一通安慰。
在云雾初领回与雍勤王赐婚的旨意的时候,老太君就发了好一通的火,责备云雾初无能,当下二房被圣上选中,老太君偏爱之心更盛,直接让云雾初闭门思过。
邱氏眉目慈爱,只说:“皇家虽富贵,但也总有人无福消受。闹了这么一出,倒也不全是坏事,爹娘只盼你寻个一心人安安稳稳过完一生。我看着二房喜气洋洋,担心你心里难受。”
云雾初低柔的嗓音不紧不慢,“春花小宴之前,娘亲问过女儿,想不想进宫,当时我没答,今日给您答复。不想的,一点都不想的。”
邱氏的手抚摸着云雾初手腕上的伤痕,春花小宴一结束,便上好了药,但泡了污水,还是有些发炎,肿得连腕骨都快看不到了。
她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总是要合你心意,你自己欢喜最为重要。”
邱氏眼中闪过迟疑,心中有话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眼角余光看到了云雾初放在枕头旁的圣旨。
只有极其珍视爱重的东西才会放在枕头旁,邱氏心中有了准信,但总觉得不妥。
云雾初黑色的睫毛微垂,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杏眸里的波光静静流转,她先开口,打算娓娓叙来,“至于雍勤王……”
她才刚说出个名字,邱氏的目光就蹭的炙热起来,见女儿一顿,邱氏反倒不好意思,“我与你爹爹都拿不准主意,雍勤王爷毕竟名声在外,我们多有顾虑,但若你真的喜欢,我们也不阻挠。”
云雾初有些惊讶,哑然失笑,“本以为就他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娘亲与爹爹会极力反对呢。”
邱氏“害”了一声,“我虽不懂这些朝政要事,但也知道三人成虎,流言又有几分真。他若待你好,你也喜欢,何尝不也是个好姻缘。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如流言那般,但只要真心待妻儿好,举案齐眉,爱护你关爱你,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过日子的是你们,爹娘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很多决定,爹娘都想你自己为自己做主。”
“更可况,你爹爹也说,雍勤王爷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实则能力卓然。算上碧池落水这次,他救过你两回,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邱氏眼角细纹浮现,眼里柔光更甚,“连你爹爹都松了口,那你也该告诉娘,这次赐婚你是怎么想的了吗?”
云雾初不想隐瞒,一五一十便也都说了,她的心意,以及她筹谋的算计一一都说了。
邱氏先是惊讶又是后怕,食指点上云雾初的额头,“你啊,要是他不救你,你怎么办,跳湖都做的出来。”
“先前也忧心过,但相信他的为人。”
邱氏算是彻底明了,起身便要往外走,“那你赶紧去告诉你爹爹,自从圣旨下来后,他抓心挠肺的很,连着两宿唉声叹气不肯好好睡觉。”
云雾初送邱氏出去,边走边说着话,话语之间多是谈及嫁妆事宜,邱氏谈及库房中的万字福寿棉被,最是好兆头,可做喜被,但才刚刚走到初梨院的圆形月亮拱门处,就听的一声怒吼:
“老子一个字也不给他!还嫁妆,我乖女怎么能嫁过去受那种气!”
云相妥妥的文人,但嗓门却有武将之风。
云凌带着云雾顷怒气冲冲的直往这边赶,到月亮供门这边,气的胡子都上翘了几分,“这徐胥野,还没成婚就去青楼玩女人,那成婚了,得往家里带多少房妾室。”
“还有,”云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圣旨颁了几天了,他的聘礼呢,啊?难道还要老丈人三请四请将他请过来?他脸那么大呢!”
云雾初不明所以,轻念了里面的重要字眼,“青楼?”
“嗯,你弟弟亲眼看到的,他一去就找人家头牌,赶明儿,我就进宫,请圣上收回成命。我自己的掌上明珠这般明亮,在他那里,竟是蒙了尘。”
云雾顷鼻头红红的,浓重的鼻音努力搭腔,“就是!我亲眼看见他抱着那个女人,压在身下,我要再晚进去一刻,衣服都没了吧。”
”那个女的 ,她们说还是从不在自己房里待客,就独独让他进去了。”云雾顷大声告状。
云雾初心底翻出微妙的感觉,总觉得过于巧合了,她细细问着,“你一进去,就正好抱着?”
云雾顷连连点头。
“那个女人寻常还不接待人?但却给了他先例?”
云雾顷又点头。
“那你又怎么去逛了青楼?”
这一句,让云凌与邱氏频频转头,对准云雾顷,“你才多大,还敢去青楼?茶馆酒楼成不下你了,往青楼跑,我叫你往青楼跑!”
云凌自己就不纳妾,勾栏瓦肆之地从不涉足。
未来姑爷往青楼跑,他尚且觉得没怎么,毕竟可以毁婚,这个姑爷不行,下一个更乖!全天下的适龄男子又不是死光了,找个乖巧听话的新姑爷有什么难的!
但儿子也往青楼跑,他就只觉得脑子要炸,毕竟,儿子又不能挑,又不能换。
很快,视线便转移到了云雾顷身上。
燕泥看着云雾顷屁股上的那两个脚印,有些不忍,“姑娘,要不劝劝老爷,公子还小难免好奇。”
云雾初随口应了一句,“该打,打一次就长记性了。青楼也敢去。”
她觉得云雾顷偶遇徐胥野真没那么简单,时间太巧了不是吗?那夜,他沉着眸给她出的毁婚主意,就是让云凌亲自去跟圣上说。
这不就,正好是现在的局面吗。云凌气急,并要面圣。
他已经为推拒这门亲事采取了行动,她那里还能坐以待毙,遂了他的愿。
她又想起何行时的话,“若想嫁给他,便要逼他,他既然爱你,那便拿这份爱逼他。”
这个男人话语不多,却每句话正中要点。
她心中一明,稍加思索,便知道了要做什么。
那夜,她手里的梨花多残败,翩翩花瓣落到她肩头,她一动不动,努力不错过他每个字眼。
她听得他说,“只一物,便可窥探他的心意,你腕上的那个镯子,他既然给了你,说明你便是特殊的。”
“春花小宴,他纵容了你的小把戏,将事情揽过来,不是你手段高明,是他不愿意你被怪罪。”
云雾初不是没想到这些,但她又始终不敢过分揣度徐胥野的心意,若揣测的多了,给了自己太多希望,只怕后来跌下云端,会遍体鳞伤。
何行时接了一片梨花花瓣,那花瓣极小,他捏在指尖,只微微用力,便破了些,他苦笑一声,“他身边总是带着个梨花帕子,不知道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汴梁最为清高的春日白梨花,也真是巧了,他最爱梨花。那种喜爱,堪称痴迷。”
云雾初当时已经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梨花帕子,梨花帕子,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有个短暂的印象,她那年随父亲参加宫宴,父亲被先帝叫走议事,她生性好动,便甩了跟着的侍婢,独自在宫苑晃悠。曾见过一男孩,满手血迹,她便拿着手上绢帕替他擦了血。
她当时实在年幼,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不大住,虽印象模糊,但也真实存在于她的脑海里。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乾清宫外,他问:“小雾初,你年少时,我们见过,你可还记得?”
又想起,这辈子,茶馆那次,他问:“你可还记得,我们先前见过的?”
两世,他都问了一样的问题,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
她喉咙一哽,眼前的梨花似落雨翩然的景彻底模糊起来,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不想在旁人面前流露丝毫的脆弱。
何行时沉静的眼眸自是没放她的感情变化,“那就是我猜对了。”
他淡声道:“如今这个时候,他有了心上人,真是好事一桩,兴许,以后他为了你也会保全自身。”他神情慢慢严肃开来,“若你想嫁给他,那便逼他,死死的逼他。”
“他回汴梁第一月,太后就囚禁了南护军多位将领的孩子,养在深宫,以此来制肘他带兵宫变。太后此举,基本上是将他推到了最危险的悬崖边,幼子何其无辜,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云雾初,那你说,若他自己有了妻儿,那这些明枪暗剑又会对着谁?”
云雾初呼吸一窒,眼睫毛都止不住的颤动,是了,若他有了妻子,太后与皇帝是不会放过他的妻儿的,她知道的,那一碗碗毒酒,那一次次的鞭笞,上辈子都历历在目。
“他不允你们的婚事,只是怕牵累你,也是想及时止了自己的心意。”
何行时目光深远开来,他眉宇间带了几分暴戾,“徐胥野这个人,在战场上厮杀时,都是不要命的。对自己的性命更是满不在乎的状态,这个世上,没有他可以留恋的东西,所以这个世间,也不值得他费心思来停留。你的出现,便是最好的转机。因为你,他或许就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个有你的世界了。”
“我想,”他目光梭伦着,又不动声色提点她,大逆不道的话语宣之于口“也许,他会为你谋逆,为你造反。”
作者有话要说:先是骗婚,现在又要逼婚!
嘻,小野躺平认栽吧!
下一章还在晚上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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