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日久, 暑气来的突然, 先是知了叫了几声,尖厉嘶亮的声音划破午后的寂静, 而后, 漫天的蒸人的热气就开始席卷汴梁这片土地。
出人意料的就来了,杀的徐胥野一个措手不及。
额角的汗珠顺着桃花面的轮廓, 沿着流畅优美的下颌角倾落, 脖颈上也一片湿润,日光照人, 他一身白皙细腻的肌肤微微泛着莹光。
燥热的天气惹的人心烦意乱。
白玉面孔上的浅色唇瓣紧紧的抿着,漆黑的睫毛下垂,遮挡了澄澈黑亮眼珠中一闪而过的紧张。
身后绑着大红绸布的杠箱气派十足, 惹得丞相府前院不少伺候的小厮丫鬟驻足私语,影壁处, 徐胥野一行人站得笔直。
他抬着聘礼而来, 云丞相未在外面给他难堪, 派遣了家丁恭恭敬敬请他进府, 但却止步于影壁。
带路的小厮只说,老爷会亲自来见王爷,劳烦王爷稍等。
但这等的着实是太久了。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 这是云丞相在故意晾着雍勤王。
一身原本干爽的衣袍,如今紧贴着身体的里衫湿了大半,滑腻的汗珠还在顺着脊背往下流。
他还是早上那一身玄袍,袖口上沾到的瓦片上的灰无论如何都擦拭不净, 他微微皱眉,将袖口往里塞了塞。
他没有时间回府去换衣裳,与云雾顷匆匆告别之后,就立即折返回去寻昭成,想着那个怕高的小傻子这会儿该是吓惨了。
正巧与抬着聘礼前来的任成碰上,再得知昭成已经回府后,两人带着后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径直来到了云丞相的府邸。
徐胥野请得道高人算过了,今日宜下聘,是个大吉日。
他平常是不信这些的,但迎娶云雾初只想处处尽善尽美,各路神鬼仙佛的说法都想着遵上一遵,敬上一敬,给这门亲事最好的庇佑。
正正好,今日又让小舅子逮到孙戎乘与那女子之事,估摸着时辰,如今这时他那老丈人该是知晓了。此时来下聘颇有点趁虚而入的意思。
徐胥野心中的算盘敲的叮咣响,有孙戎乘这一出事闹着,多少会衬得他这个女婿更优一些。
更可况他本身就比那鸡崽子似的瘦弱男人要强上许多,他再三将自己与那孙戎乘两相比较,从外貌到才华,从外表到内在,一处一处相较,发现自己多处胜过,才勉强定了定心神。
他胡思乱想着,身上的汗是热的,手心的汗却是凉的,他伸出手快速的往任成胳膊上一抹,任成扭头看过来,王爷所碰之处,衣服面料一片深色。
徐胥野躲避他的目光,理直气壮,面色却发窘,“爷待会是要见老丈人的,衣裳不能过于邋遢。”
言外之意,是我的衣服要务必保证整洁,所以借你的衣服擦一擦。
任成沉默,看见徐胥野衣领处已然被汗浸湿,默默的不知道从何处寻了把折扇替他扇着风。
“王爷难得这么紧张。”他声音起伏不大,机械的叙述出这一事实。
徐胥野刚开始还想装作云淡风轻,游刃有余,听他这么一说,沉不住气的转身,“这么明显吗?你都瞧出来了?”
任成点了点头,手上动作不停,依然慢条斯理的帮他扇着风,“这种情形,也该紧张。毕竟是来下聘的。”
这句话并不能宽慰徐胥野,他吞咽口水,“难道天底下的男子下聘日都会这般,又不是第一日见云丞相了。”
在徐胥野这仅活的二十多年光阴里,这般惶惶紧张是从未有过的。
任成道:“还要见云夫人。”
徐胥野手心又出了汗,他还是蹭到了任成身上,面露哀愁,“都说是丑媳妇见公婆才如此,本王总不能算丑女婿,不知为何一点底气都没有。”
他托着自己那张脸凑近任成,“你帮我瞧瞧,可有不妥?”
他突然的挨近,让任成一惊,及时向后仰身才不至于碰到他高挺的鼻子,沉吟半晌,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鼻子上,有些灰。”
徐胥野哀嚎一声,修长手指触上鼻尖猛蹭一番,鼻头霎时就发了红,这灰,该是趴在房顶上蹭到的。
就这么跟着自己的小舅子走了一路,他长叹一声,姐夫颜面何在!
任成敛目,“王爷只要跟丞相说好青楼之事,事出有因,圣旨又还算数,何怕丞相不肯嫁女。”
徐胥野哭丧着脸,“我也知症结在此,只要解开该是无虞,但心里犯怵。我幼年接触的长辈待我疏远,从不亲厚,久而久之,便不知晓与长辈如何相处才算得当。”
“那日在朝堂上,岳丈怕是又动了不小的气。”
徐胥野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的色彩淡了些,“毕竟是初见雾初母亲,我心里没谱。”
总是因为过于在乎,而显得心有余力而力不从心。
又在太阳底下晒了好一会儿,云丞相夫妇依旧没有露面,徐胥野的面色发红发烫,唇瓣有些发干。
饶是沉稳如任成,都忍不住揪个小厮威胁一番,让人快去禀报,请云丞相出来。
徐胥野等的久了,就又想了许多,看着影壁上的麒麟戏珠图,想着这影壁之后的院落,该是雾初日日经过之地,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与雾初接触,再也不用像昨夜一般,偷偷摸摸来见她。
如此一想,这烈日毒光,也就柔和许多。
他是个懒散的性子,平日里怎么省事怎么来,今日却是丝毫不曾松懈,日头过去,阴凉的区域就多了些,他挪了挪脚,躲开阴凉的区域,又彻底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既然云丞相想要这般小惩大戒,他当然要随着他的性子来。
他垂下眼,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影子笔直一条,腰身直挺,袖口收束,十分利落。他想,该是从身量个子上,云丞相是挑不出毛病的。
突然间,这影子的上半身消失一大半,伞面罩在了影子之上,烈日下独辟出一片清凉,而后就听到熟悉的女子婉转的声线。
他抬眼,撞进一双透亮的含笑水眸。
他也随着笑了,“不是说不帮我吗?”
语调上扬,还带着几分赌气意味,桃花眼中却有惊喜的烟花悄然绽放。
云雾初懒洋洋的,将声音调子拉长,“本想睡个午觉的,但无奈阿顷软磨硬泡,非叫我过来。”
她唇上不知道涂了什么口脂,亮亮的,水水的,红红的,她讲话时面容生动俏丽,唇齿启阖不停,徐胥野盯着盯着,目光就不受控制的去瞧那偶然露出的小舌。
昨夜的滋味,陡然涌上大脑,他身子发僵,有了些冲动。
他须得承认,对于云雾初他是没有丝毫定力的。
“那我就过来瞧瞧某个人有没有被晒成大黑炭。顺便,熬些绿豆汤犒劳你。”
他来下聘,为求娶她,该犒劳的。
她俏皮的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心思已经不在,他棕黑眼瞳朝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人注意这处,飞快的弯腰,飞快的凑近,又飞快的嘟唇。
云雾初只觉得唇上一软,一热,又一湿。
他动作极其快,若不是那一声“啵”还留在空气中直往两个人耳膜钻,她都以为是她太喜欢他,而平白生了些幻觉。
徐胥野用舌头缓慢的舔了舔唇瓣,未了,还餮足的眯了眯眼,满足的叹息,“你午膳吃了桂花糕吗?好甜。”
云雾初神色一滞,捏着伞柄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伞柄上挂着的穗子扬起又落下。
徐胥野颤着声音,修长的手指指指装着绿豆汤的饭盒,又指指自己的嘴唇,“绿豆汤我不喝,我要这种犒劳。”
他棕黑色的眼瞳弯起,等着云雾初的反应,但等了良久,面前的女人也只是低着头,他心一慌,“雾初,生气了?那个,我没经你同意就亲了,我道歉,道歉。”
他今日,真的是很慌张又匆忙,患得患失的情绪通通浮现出来,以至于云雾初仅仅的沉默了几许,他就这般激烈的想要道歉。
云雾初极其短促的笑了一声,而后将伞柄塞到他手里,食盒放在地上,略一垫脚,用力去勾他的脖颈,唇紧紧的贴上他的,攻城掠地。
徐胥野当下都没反应过来,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娇小的身子扭动几下催促着他,他才变被动为主动。
这一吻,长且久,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无数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徐胥野哑声,“他们都看见了,对你女孩子家家的不好。”
他从最开始就十分顾及云雾初的名声,以至于二人心意明了之后,按耐不住来寻她还得大费周章给小丫鬟配清肠的药。
云雾初满不在乎,她跳湖求爱这么大胆的事都做了,还差这件,声音又扬,“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没做过。”
这么一说,徐胥野又是胆战心惊,臂弯里搂抱的纤细腰身贴的他更紧了些,“你将先前我们发生的事,你的顾虑一五一十的告诉爹爹就好,”她抬手去擦他额上的汗,“他肯定会同意的。”
云雾初认识徐胥野这么久,对他的一言一行背后的含义明白的很,今日他眉梢间的紧张和无措,她都看在眼里。
她又心疼了……
都说好了,这次晾着他,要他自己搞定父亲,但才不过两个时辰,看他被晒红的脸,只觉得对于这个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子,折磨他,就是折磨自己。
又何必呢?
所以她帮他,不也就是帮自己。
这一吻,总该是要叫父亲知道才好。
……
云雾顷从外面瞧了半晌,面上透着薄红,真如他那亲姐夫所说的啊,亲亲抱抱自家姐姐做起来,就都是美感,两人相拥,像幅画似的。
不过能多甜呢?姐夫一直说甜,但他想象不到。
当然也没时间再给他去想象,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长腿迈过门槛,将门用力推开,屋里,云凌正蹲在地上给自家夫人锤着腿。
见有人进来,动作一顿,见是自己那顽劣的儿子,更是不好意思,只觉得自己严父形象不保,恼羞成怒,佯装斥责,“不知道敲门啊,下次再不敲门,为父就……”
云雾顷才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瞅准时间,憋了许久的眼泪飙出来,“阿姐……呜呜呜……爹,他亲了阿姐……”
云雾顷小时候太顽皮,每次都被云凌追着打,但一落泪,父亲就忍不住心软,以至于就练就了见父就落泪的本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用上。
云凌直接的脑子“嗡”的一声,不转了。
他磕磕巴巴,“夫人,初姐儿三岁后,我是不是都没亲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老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见白菜被猪拱……
雾初:我男人,我来娶!
徐胥野:小舅子赞一个!
绿豆汤: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凌晨还有一更,大家早上在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