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梨花更毒

    夜幕深深, 漫天的星子伴着皎洁月色, 在窗台前撒上一片银辉。

    苏十里执笔蘸墨,笔尖已经落至纸面, 却迟迟难以下笔, 墨迹晕染脏了纸张,她微微皱眉, 将纸团成一团, 扔掷了好远。

    她想他了,很想。

    但这种想念落至笔端, 又都变了味道。

    此时,本也就不该儿女情长,他深陷水深火热之间, 不该为了她牵绊住脚步。

    她定定神,娟秀簪花小楷重新落到纸张上, 朝中大臣的名字相继出现, 朝堂上一个个笑面虎皮下的阴沉油滑心思都尽数陈列。

    这天底下, 又有哪个男人不好色不偷腥, 尤其是有权有势的男人,更是常年累月留返青楼,毫不节制。

    毕竟家里的端庄贤淑的妻房, 偶尔还是比不上外面放荡妖媚的风尘女子。

    滋味是不一样的。荤素搭配,日子才更有滋味。

    她最初来汴梁选择栖身于青楼便是看中了这点,再高的警惕性,在美女美酒面前都会把持不住。

    在此地, 能将这些探听来的消息,或是酒醉胡说,或是酒后吐真言,一一说与何行时听,也算是帮了他的忙。

    不掺杂自己感情的信,很快便写好,她寻了信封,细致封好。

    他们信件往来频繁,多是雍勤王亲自来取,亲自去送。

    她苦笑,其实信中有价值的信息再多,也本不该劳烦雍勤王亲自做这种事,说到底,不过是借着王爷的口,来互相探知彼此此时是否安好。

    王爷待他们有恩。

    不嫌劳碌,倒真的风雨无阻做成了最准时的信鸽子。

    只是,信鸽子形单影只也着实可怜,风雨中有个伴,也好叫鸽子不要日日没着落。

    因而,她帮助云雾初找了孙戎乘。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因久坐而出的折痕,看着对面坐立不安的一对男女。

    那女人哭哭啼啼,求她,“十里姑娘,这事儿您不能不管啊,这可都是您一手包办的。今个儿被雍勤王爷的手下瞧见我俩,我怕王爷不放过我们。您也是知道的,我们费尽千辛万苦,现在才得以厮守。实在是怕啊。”

    苏十里美眸一转,神色不变,不理会这女人,声音发冷,“事情是我一手操办的没错,但其中的利害,先前我也与你们都交代清楚了。如今孙公子借了云丞相的东风入了翰林院,也顺利得了银钱给你赎了身,好处你们都得了,风险却一丁点儿都不肯承担。”

    她讽刺出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那女子被呵斥的不敢再出声,孙戎乘只得作揖,“苏姑娘说的没错,本也是我该受着的。今日前来,只是希望姑娘指点迷津,今后丞相府还去不去?王爷已经派人盯着了,昨日还亲自去翰林院瞧了我一眼,这般虎视眈眈,实在是心惊肉跳。”

    苏十里正要再出声,便只听窗边哗哗作响,一只手从半开的窗户缝隙中伸出,奈何缝隙实在是小,他手伸了一半,小臂便就卡住了,“苏姑娘,苏姑娘,帮帮忙。”

    声音带着三分稚气,刚到变声期的声音嘶哑如鸭子。

    苏十里听出是谁,顾不得再与他们交谈,快步上前,双手一抬,将窗户打开,“昭成,王爷今日怎么来了?”

    昭成眼睛亮亮的,蹭了一下脸上的灰,从全开的窗户中跳入,“王爷没来,他叫我过来支会您一声。”

    苏十里看他衣服上沾的满身土,伸手拿了湿帕子叫他擦擦,昭成一脑门汗,见状也不见外,解释道:“哎,姑娘别提了,王爷带着我趴屋顶去看那孙公子与他的小情人亲亲我我,但我怕高,要不是任成哥,我怕是都下不来了。身上沾上的都是瓦片上的灰。”

    他性子大大咧咧,红红火火,等话说完,才发现这屋里的气氛陡然变了,后知后觉才看见屋里还有别人,定睛再一细看,那并排坐着的可不就是今日在屋顶上偷看的那一对。

    顿时,从脖子到脸颊都红了起来。

    这比背后说坏话,被人当场抓获还要命。

    他很是尴尬,“孙……孙公子,真是好巧。”

    孙戎乘更是无措,声音发抖,“白日那事,王爷也看到了?”

    昭成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句,“嗯,说起来,还是王爷带着我去的。”

    话音还未落,孙戎乘就觉得冷汗直流,徐胥野在外的恶名可是给不少人留下惧怕的阴影,他也不能幸免。

    他今日所作所为,落在王爷眼里,可不就是,不自量力跟他抢女人,得了老丈人青眼,还在外面花天酒地。

    他一阵瑟缩,望向苏十里,面色很难看,“苏姑娘,我该如何是好?”

    苏十里看着昭成,觉得蹊跷,既然都看到了,那为何还让孙戎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照着徐胥野的脾气,该是忍不住出手的,心中疑惑成团,问道:“王爷叫你支会我什么?”

    昭成回忆着徐胥野的语气,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十里啊,差不多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揍他了。赶紧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昭成叉着腰,学着徐胥野惫懒的站姿,“你的心思也是真歹毒,要不得人们都说最毒妇人心,直接给本王造个情敌来气我,气死我,谁给你们俩传信啊。哼!这年头不要你半两银子的信鸽子这么好找吗?”

    昭成那一声“哼”学的很有灵魂,从鼻端溢出来,上挑的音,上斜的眼角,满不在乎又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又暗中发笑。

    总归是,又好气又好笑。

    苏十里撇嘴,“哟”了一声,“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王爷稍微调查了一下孙公子的身份,就水落石出了。王爷睿智,您不会不知道。哪能那么轻易糊弄呢。”昭成夸赞起自家王爷来毫不吝啬口水。

    苏十里勾起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雾初做的也知道了?”

    昭成摇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

    苏十里慢条斯理的叹气,用手扶住窗台,柔软的腰身靠了上去,忍不出要讽刺那个嘴硬了好久的男人,“知道了也会装不知道的吧。王爷八成还在庆幸,他怕是巴不得雾初多在他身上用些心思。”

    “说我毒,他小梨花更毒啊。”

    孙戎乘是个精的,当即跪下,磕头请辞,“多谢王爷宽宏大量,不跟小人计较。”

    昭成躲了躲他这叩首的动作,连连摆手,“孙公子,按理说今个儿还得多谢你,我听说,王爷在云丞相那边的攻破行进的十分顺利。”

    ……

    要说顺利,是真的极其顺利。

    邱氏准备的迎准女婿的宴席早早就摆好了。

    在云凌书房交谈许久的徐胥野出来时,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纵然脖子上多了几个红手印,也挡不住他面色的喜悦动人。

    他背着手,脸上绽放的笑像桃花一样招摇,对着任成更是忍不住的要炫耀,“本王这张脸可真是争气啊!岳丈说了,以后就拿我当亲儿子疼了。”

    任成有些犹豫,还是伸手指了指徐胥野的脖子,显然是不信徐胥野刚刚的话,“您这伤,该是云丞相掐出来的吧。”

    他细长白皙的脖颈上的五根手指印的痕迹实在清楚,看那手的大小,是云丞相无疑了。

    徐胥野一脸鄙夷,“打是亲骂是爱,当初我小舅子就是这么对我的,你不懂!”

    任成默认,“属下不懂。”

    不光是他不懂,云家姐弟俩更是不懂。

    饭桌上,云凌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亲亲热热招呼徐胥野坐在身边。

    云雾顷看着自己原本的座位被人占了,心里别别扭扭,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新姐夫。

    接着,他夹了一个鸡翅,还没有夹到自己碗里,就被人呵住,云凌粗声粗气,“一只鸡就俩翅膀,初姐儿一个,哪里还有你的份?”

    云雾顷张大眼睛,看着鸡翅,困惑,“阿姐一个,我一个,不是正正好吗?”

    往常都这样啊。

    云凌一筷子半路拦截,将那鸡翅轻轻巧巧放到了徐胥野碗里,“贤婿,你吃,这几年在关外打仗辛苦了,战场恶劣,菜多肉少,趁着这段时间,来岳丈这里,给你好好补补啊。”

    徐胥野完全不客气,三下两下将那鸡翅吃了个干净。

    废话,老丈人给的,怎么能不吃!

    看出来要得罪小舅子了,但他哪里顾得了,谁当家他捧着谁!谁能把梨花嫁给他,他听谁的!

    小舅子的使命到此,已经光荣结束!

    云雾顷惊呆,看着这俩人翻脸不认的模样,“爹,你这……姐夫,你这……”

    云凌看也不看他,“你姐夫第一日来咱们家,你这么不懂事吗?事事不懂谦让,孔融让梨不懂吗?”

    徐胥野连连点头,跟着批评小舅子,“阿顷,你要听爹的教导知道吗?”

    云凌表示,贤婿甚乖,还帮他一起管教小儿子,“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还帮衬你姐夫说服爹吗?那爹对你姐夫好些,你怎么反倒不乐意了?以后,女婿就是儿子,儿子就是女婿。”

    云雾顷一时语塞,“那也不能这样啊。这鸡翅是我最爱的。厨娘又不常做,等了许久才吃上一回。”

    丞相府的这个厨娘,厨艺精湛,大抵是有些绝活在身上的人都脾气怪异,这厨娘也不能幸免,她做饭全凭心意,这顿饭上有什么菜没什么菜,主子说了不算,她来搭配才成。

    云雾顷求了好几次,都不能劝得厨娘多做做这道红烧鸡翅膀。

    他挑着饭里的白米饭,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去看云凌,顿时明了原来之前他爹说的“有他哭的”这句话的意思。

    云凌笑而不语,一味招呼徐胥野吃饭,又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日去邱氏娘家时,他的小舅子的脸色。

    他已经提前警告过儿子了,谁叫这小子不信。

    女婿这种东西,说亲,自然是比不上儿子的。但是谁叫这玩意是要娶自己女儿的,自然待遇也就上去了。

    云雾初看着那一脸小人得逞笑的徐胥野,不由的也牵动嘴角,将剩下的那给自己放着的鸡翅重新夹到云雾初碗里,柔声道:“阿顷吃。”

    徐胥野目不转睛,将目光放在她身上,那目光里的神采让她心脏一动,恍若间又回到上辈子的乾清宫殿外,隔着细雨,雾蒙蒙的,他青衫碧带,一只眼里进了雨滴,他半眯着缓解酸胀,而剩下的那一只眼却是将她的身影完全映入,黑瞳里,都是她的身影。

    上辈子他说,“皇后娘娘,慢走!”

    这辈子他说,“小舅子,你要让让你姐。”

    终于,不再是皇后王爷身份云泥,君臣相待。

    云雾初鼻尖一酸,听的云雾顷的关切,“阿姐,你怎么了?”

    有人帮她回了,笑声泛哑,“小舅子闭眼。”

    接着,有人拦腰将她抱起,腿弯间那人的手臂有力牢靠,脸上滚烫的泪水被他悉数吻去。

    他说,“雾初,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是啊,像梦一样。

    ……

    一桌上五口人,邱氏去厨房看羹汤,云雾顷紧紧闭着眼,云凌却狠狠的挠着墙,手上发痒,他就说,掐的那一下用劲小了。

    正对面,徐胥野坐在原本云雾初的位置,将云雾初放在自己的怀里,低着头,挺直的鼻梁蹭着云雾初光滑的脸颊。

    这怎么能就当着他的面去抱他的女儿,亲他的女儿呢。

    虽然他的女儿真的在徐胥野安抚下停止哭泣。

    但是怎么可以呢!

    为什么要逼一个在女儿三岁时就勒令不准亲近的老父亲呢。

    他攥了攥拳,想要去扒开那小子搂抱初姐儿的手,但动作还未有,就看见他的宝贝疙瘩抬着尖尖的小下巴去回吻。

    云凌突然就窒息了,他当机立断,揪着闭着眼的小儿子的领子,连带着自己一并丢出大堂。

    亲吧亲吧,他不看就当作没发生过。

    徐胥野后知后觉,看着眼眶红红的云雾初,抬手去擦她脸上挂着的泪珠,打趣道:“岳丈竟然还给我们腾了地方。”

    “总感觉不做些什么,对不起岳丈的善解人意。”

    作者有话要说:关爱未成年人,小野有责。

    “小舅子闭眼,我要亲了。”

    虐杀狗,小野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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