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有孕

    徐胥野出征的第三个月, 云雾初被诊出有孕。

    她这段时间全身心的关照着孩子们, 起居吃食事事件件都是她亲自吩咐照看,接连半月晨起都不适, 干呕接连不断, 她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一来,孩子们面黄肌瘦她难以自顾。

    二来, 自徐胥野走后, 她便夜夜睡不安稳开来,勉强入睡, 到后半夜又要惊醒,只有抱着他的枕头才能勉强阖眼。

    她一直以为身体的种种不适都是因为劳心劳力且睡不好诱导的。

    只要自己休息一段日子,就会好转。

    因而, 就慢慢拖着。

    直到邱氏见她憔悴的厉害,来雍勤王府帮衬时, 偶遇绣娘裁剪冬季衣裳, 随口的一句, “王妃的腰身较出嫁前似乎粗了些, 新妇到夫家总是会要胖上几分。”

    不过是绣娘一句奉承话,邱氏却听的黑脸。

    “这小下巴都尖成什么样了,真不知道胖哪儿了。”

    徐胥野新婚不足三日就远赴西南, 亏待了家里的新娘子,还顺带着将自己的小儿子哄骗走。

    奈何云丞相如何跟她解释,她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纵然能体谅新姑爷,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怨的。

    “再无奈又如何, 你不知道外面风言风语多厉害,说你什么的都有。”

    云雾初笑着应声,“您都说了是风言风语,听那些作甚。”

    那些话,也传到过云雾初的耳朵,不过是将那日春花小宴的事添油加醋,变成一个费尽心机硬要嫁给王爷,又被王爷新婚抛弃的可笑故事。

    邱氏怒不可遏,云雾初轻声安慰,还有心情自嘲,“其实前半段故事也没错,随他们去说吧,我与王爷好的不得了,昨日才来的书信,说是山匪不成气候,应该会提前归家。”

    邱氏连连叹气,先前觉得女儿一腔热血付与,该是成全她,但等真的成婚,才发现日子的难过。

    云雾初起身去够饺子皮,今日孩子们吃饺子,她亲自动手来包,稍后还要去找李管家对账,府里的田庄有一大笔白银对不上,裁制冬衣只能抽空而为。

    饺子皮放的有些远,她手上都是面粉,抻着胳膊前倾着身子,动作幅度一大,突然觉得小腹一痛,她蹙着眉缓了一会儿。

    不是很疼,她咬咬牙就可以忍,邱氏却惊呼一声,“燕泥,找大夫来。”

    云雾初吸了一口气,回去去看,才发现她坐着的软垫上一小片殷红。

    她的手下意识就抚上了小腹,支支吾吾间掺杂着几分忧惧,“娘亲,我……最近胃口也不好,干呕不断。”

    云雾初活了两辈子了,小腹的疼痛与这几日的反常表现综合在一起,她心间就慢慢有了个念头。

    邱氏看出女儿的想法,连忙安慰她,“若真有孕,孩子月份还小,你好生养着,不会有事的。”

    大夫是一直为云丞相府诊脉的,最是熟悉云雾初的脉象,细细诊断一番,才禀报,“恭贺王妃有孕,已有三月。最近操劳过度,动了胎气,隐隐有滑胎之象,幸好不严重,不过王妃今后还是要好生养的,切不可动怒动气再累着。”

    云雾初应了声,平躺在床上才发现原本躺下时会低陷下去些的小腹如今微微隆起,只不过隆起的弧度实在是小,她才一直没有注意到。

    三月余,那便该是他们新婚第一夜有的,想起那激烈的一夜,云雾初面色微红。他们婚后仅有的几次房事,他都并不节制,往往直接闹腾到天明,想来,孩子真是来的明明白白,只是她这个做娘的,糊里糊涂。

    差一点,就伤害了他们的孩儿。

    腹下温暖柔软,有一个带着他骨血的小生命正在努力成长。

    这个认知一旦形成,云雾初满眼满心就开始迅速蔓延起喜悦。

    她唤来燕泥和李管事,将府里的诸多事项一一分派下去,身下都见了红,她自然是不能再马虎,除却那群孩子相关的事,别的都全劳李管事一应做主。

    王妃有孕,是府上的大喜事,李管事欢欢喜喜想着庆祝一番,这几日风言风语可太多了,王妃有孕的事一经宣扬,足够堵住那些人的臭嘴了。

    云雾初沉吟,接过燕泥熬好的安胎药,黑色药汁,凑近鼻端,腥苦味淡淡晕开,她白皙的指尖用力,扬起纤秀的脖颈,一碗饮尽。

    苦味入口,心底却极甜。

    她叫住李管事,吩咐道:“我有孕这件事,切不可声张,除却我身边伺候的婆子丫头大夫们,别的人一律封口,王爷在外领兵剿匪,不该因为这件事乱了心神。”

    李管事心领神会,只说:“王妃苦心,我等但听您吩咐。”

    她抬头去看邱氏,低头笑了,“您要有小外孙了,要是个外孙女也很好。”

    邱氏没成想这俩人这么快,毕竟徐胥野可是大婚第三日就直接去了出兵剿匪,“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赶明儿娘就搬来王府住一段日子,你前三个月没养好胎,后面有你受苦的。”

    云雾初赶紧制止母亲的想法,“娘,若您搬过来,那有孕的事是瞒不住了。如今宫里虎视眈眈,我有孕的事一旦被知晓,免不了上头那位又要动什么坏心眼。”

    “太后都能拿别人的孩子威胁王爷,定然也不会对王爷自己的孩子心软,只怕是会有更多下三滥的手段,不如就瞒一瞒,等王爷回来就好了。”

    邱氏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迟疑着要云雾初再三保证不会这么亏待自己才肯。

    云雾初差点就要抬手起誓来让母亲相信,“亏待我不就是亏待肚子里的这个,他的孩子,我舍不得的。”

    夜间时分,送走了邱氏与后来火急火燎赶来瞧外孙的云丞相,云雾初才在书房坐下,书房中还满是他的味道,手边的笔墨纸砚都是他日常惯用的。

    云雾初摸了摸肚子,似乎是想要提醒这个还未成型的小生命感受一下父亲的味道。

    她抬腕凝神,写了一封家书。

    让他勿念勿记挂,孩子和她一切都好。

    她还不能将有孕的事告知他,他本身就牵挂着她的安危,若知道有子,怕是不知道要分心成什么样子,战场上刀剑无眼,没必要因为此事增加风险。

    左右不过是,他还有一月余就会回来。

    她心间痒痒的,虽然打定主意不说,但是还想与他玩些文字游戏,来满足自己隐秘的心思。

    “孩子与我,一切安好。”

    这个孩子,可以是南护军的家眷,也可以是她腹中之子。

    夜间风凉,暑气已散,秋意姗姗来迟。

    她紧了紧衣服,想着今夜大概可以睡个好觉,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说到底也是他的东西,姑且可以算是他还在陪着她。

    上辈子徐胥野出兵剿匪的过程很顺利,虽然她记不大清其中细节,但大抵时回朝述职和家宴的时候,她细细打量着,没见他受伤。

    只是其中有一事,当时北方羌族加入混战搅乱,朝廷迟迟没有颁布出兵攻打羌族的指令,徐胥野不等朝廷一再顺延,直接出兵将羌族打出西南边境线。

    回朝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给他安了一个不听皇令的锅,之后羌族借题发挥,叫嚣着要补偿,也就是从这件事,徐胥野逐渐失去南护军的统领权。

    彼时,她在后宫,所知晓的消息只有这些,万般托人打听才得来这么个较为完整的情况,其中的微小细节,她知晓的不多。

    当时那样的情况下,羌族不打不行,她不认为徐胥野这辈子可以从中有所转圜,便也就只在信中提了只言片语,大抵告诉他,要小心羌族的黄雀之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不足为惧,只要个铁笼子便足够了。

    墨迹还未干,云雾初就已然入睡,燕泥端了一碟子桂花糕,见状,并未唤醒她,只是轻手轻脚为她掖了掖被角。

    在徐胥野书房供他短暂歇息的小塌上,云雾初盖着他的被子,肚里揣着他的孩子,终于暂得一夜好梦。

    ……

    西南地区还湿热的厉害,他们在山中扎营已有半月,山匪不成气候,遇强则弱,这会儿子遣派了人下来求和。

    徐胥野没有理会,交给手下一个副将去交涉。

    所谓的求和,他根本不信,毕竟这完全不是求和的态度,一边说着不打了不打了,一边又在和羌族暗自接触。

    他冷笑一声,弯腰进了营帐。

    雾初这个月寄过来的家书都被他放在了枕头下,借着烛火昏暗的光,他凝神,逐字逐句又读了好几遍。

    雾初话不多,信纸上的字也寥寥,多是叙说王府那群孩子的琐事,她字体娟秀,气韵动人,字如其人,他抚摸着字迹,想象着她如玉如绸的肌肤在指尖的感觉,仰面躺了下去,墨香留在鼻息间。

    从未觉得在军队打仗的时光,会这么难熬。

    满身的疲惫在他疯狂想念云雾初的间隙慢慢爬上他的每一寸肌肉,他松懈几分,缓缓入睡。

    视线先是一黑,而后就又投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知道,他在做梦。

    梦中的一切人事物都是那么熟悉,但等他仔细认人的时候,又发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露出全然陌生的情绪。

    又熟悉又陌生。

    恍若是在另外一个世界。

    他似乎是在一个宴席上,耳朵里不断钻进些嘲讽他亲生母亲的鄙陋话语,那话语过于下流,他动了气,也生了杀意。

    他好像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手起手落,那边就有人落了地。

    突然间,他又急速的转了视线,去看高坐上的那个正红宫装的女子,他心脏微微瑟缩着,因为死了人,女眷们瑟瑟发抖惊呼着。

    他担心吓到她。

    徐胥野随着梦中自己的视线望去,拼命睁大眼睛,也看不到那个女人的面容,只看到那个美丽的红唇一张一合,她开口,在提醒皇帝不要因此责备他。

    一切都模糊又混乱。

    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自己会对她有这种珍而重之的感情。

    他对皇帝动了手,但这个女人为皇帝挡了一下。

    他瞳孔骤缩,心急如焚用了袖间的暗器去挡那个葡萄,但心间又带了几分疼痛。

    心脏在叫嚣:她是你嫂嫂,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有自己的夫君。

    她永远不会属于你!

    眼前的景象虚实不清,徐胥野头疼欲裂,他慢慢睁开眼睛,听到帐外一阵吵闹,梦中女人终于露出了一小截下巴和嘴唇的形状。

    他揉了揉额角,与雾初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尖俏的下巴,抿嘴的时候,会露出小小的梨涡,只是,过分浓烈的口脂,不是雾初爱涂的。

    他还来不及深思,就见外面火光冲天,浓烟从北方飘出,他再也坐不住,径直撩起帐帘去看。

    果不其然,粮仓着火了!

    厮杀声由远及近,徐胥野眉眼被火映的明灭晦涩,他从腰间抽出长剑,大呵:“羌族深夜偷袭,迎战!”

    山匪果然和羌族达成了协议,佯装求和却暗地烧掉南护军的粮仓,与羌族里应外合,趁乱偷袭。

    近身肉搏,南护军施展不开,又要忙着救火,一时之间处于下风。

    徐胥野以一敌十,不多时,剑上的血就顺着剑尖蜿蜒一地。

    他冷声指挥着所有目前能调度的人马,快速清剿偷袭的敌人。

    呼喊打杀声钻入耳膜,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倏尔听得一声怒呵,徐胥野迅速回了头。

    “啊!滚开!”

    是云雾顷的声音。

    云雾顷年岁小,三脚猫的功夫被两三个人围上,他边打边喊,肩膀上已经受了伤,白玉般的小脸上也带了几丝血痕。

    在他背后,有个羌族装扮的人正举着大刀要刺向他。

    他毫不知觉,只顾着和身前的纠缠,身后突然传来刀刺入皮肤骨血的声音。

    而后,有人身子一闪,迅速帮他解决了那三个人。

    “姐夫……”他颤抖着手指着徐胥野的腹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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