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定要一见

    等云雾顷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与云雾初一起看月亮的马车。

    他瞧着丞相府渐渐看不清楚的匾额,又看看自家姐姐那张恃美行凶的脸庞,悄悄叹了口气。

    打小他就这样,事事以阿姐为先,时时想着阿姐。

    爹爹管这叫什么来着?

    对!

    他眼睛霍地一亮,对,姐奴!

    爹爹说了,他们爷俩儿一个女儿奴、一个姐姐奴,一看就是亲生的。

    阿娘说这是歪理,但他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还是很有道理的。

    云雾初捂着手里的汤婆子靠在燕泥身上,阖了眼,夜色笼盖了整个天穹,路旁灯火透过车窗照进薄弱的光斑,细碎的洒在她如玉剔透的面上,琼鼻弯眉,乌睫乖顺的垂着,眼角眉梢尽是敛和。她的美,玉莹如梨花,那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的侵略。

    那侵略毫无声息,蚀骨侵肌,待人反应过来,早就挪不开眼。

    汴梁显贵云集,贵女无尽,却无一人相貌能出其右。

    比她惊艳者有之,比她玲珑者亦有之。她却偏偏在其折中,灿若春花,柔若静波。

    云雾顷为自家姐姐的长相啧啧称奇,他都看了十几年,仍就能从这张美人皮上品出不一样的美。

    他清了清嗓子,堪堪错开眼,道:“阿姐,你去城楼可是为了迎雍勤王?”

    云雾初猛地睁开眼,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自然的用手指去拢耳旁的碎发,反驳的话憋在喉咙处,却出不了口。

    燕泥“噗嗤”一笑,“世子猜的真对。”

    “那是,今个儿雍勤王班师回朝,楚王余党尽数剿灭,姑娘们话里话外都是这个人。”他又偷偷看了云雾初一眼,笑道:“阿姐也是个爱美的,自然也是好奇这雍勤王到底是何等风姿。”

    “只是,这个时辰去……”看着云雾初微微瘪了眉,到嘴的话语一转,他明朗的脸上倏地挂上了很不搭的讨好奉承笑,“那说明咱阿姐不负美人儿不负卿啊。”

    “又乱用,让夫子听了又要打你手板。”云雾初眉眼一凝,本来纷乱的心绪被他这一打断,倒是稍稍平稳下来。

    她故作不在意,询问着:“姑娘们都说雍勤王什么”

    “那说的可多了,不过两句话足以归纳,神仙面孔,阎罗手段。”

    云雾初手指收紧,轻咬住了下唇,他还在帮大梁江山肃清余党,这般谣言污蔑的话语就已然开始在整个汴梁城传播。

    都说他是狼子野心,可真的狼子野心却在高堂之位端坐着,享尽万民朝拜、美味珍馐。

    “阿姐……”他不放心嘱咐,“雍勤王这样的人,咱们瞧瞧模样就好了,找姐夫还是不能找这样的。儒雅君子、温润如玉方才能好好待你。武夫惯是粗鲁,雍勤王脾气也不好……”

    云雾顷想的很简单,他家阿姐是个喜好貌美物件的人,对于这传言中的美男自是要去看上一看,这也无伤大雅,反正有他陪着,那雍勤王哪怕是见色起意,也近不了阿姐的身。但他怕就怕在,阿姐看人家生的太好,就先喜欢上了。

    当然,他是有自信的,他家阿姐才不会如此肤浅,更何况,整日看着爹爹和自己,阿姐的审美也会高得不得了啊。

    他和爹爹也被评为汴梁十大美男之二来着……

    他絮絮叨叨了念了一路,燕泥忍不住小声制止,“世子,您这样话多,外面那些倾心您的贵女知晓吗?”

    云雾顷不乐意,一本正经道:“要她们知道干什么,我尚且年幼,这些女人就把心思动到我身上,真真是好生不要脸面。”

    “姑娘家的就是要像阿姐这般矜持些才好。”

    云雾顷没想到的是,此话一出,还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就看着娇小的十分矜持的某人要求他蹲下身子将她驮起来,好在人潮汹涌处博一个最佳观赏地。

    城门处灯火通明,皇帝派遣的官员早早候在城门口,城楼之上也是人群汇集,大多是着锦绣华服的小姐与伺候她的家仆,平民姑娘上不去城楼就站在道路两旁伸长脖子朝外望去。

    马蹄声阵阵,越来越近,千骑过境,虽无滚滚硝烟,但仍令前来等候的人热血沸腾。

    大梁民风开放,女儿家求潘安之貌男子,男儿们求西施之姿女子,乃是人之常情,朝廷无人管控,也就成了大梁境内独树一帜的文化。

    与后世的“追星”文化,倒也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这时的女儿家还是较为内敛的,喜欢不会言说,只会巴巴往前赶,用一双双热切的眸子诉满情谊。

    云雾初只觉得带聒噪了一路的弟弟来是无比正确的决定。不单单可以通过他那“守城门儿”的小官儿成功登上城楼,还可以在无观赏位置的时候,借一借他的高个子。

    城楼到底不是游乐玩闹之地,碍于这些小姐千金们热切的心思倒也是单独辟了一处,这处只有一面正对着南护骑军回城的方向,此时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云雾初身量不高,娇小怜人的个子拼命点着脚尖也瞧不见分毫。

    上辈子,这人这么招姑娘喜欢吗?

    这么招姑娘喜欢,那怎么一直没人嫁他,正妻之位悬空到他辞世?

    她有些气恼,身子还没好利索硬撑着出门见他一眼,却赶上这种情况。

    “阿姐,要不咱们先回去?以后总也还是能见的。”

    她哪里耐得住心等到以后,于她而言,徐胥野是她两辈子的意难平,更是她上辈子身死求而不得的遗憾,是她愿舍去性命的爱恋,也是拼着一口气的念想。

    她还是缕幽魂的时候,便没寻到他。

    执拗劲一上来,是万万回不了头,她总觉得今日见不着这一面,那噩梦般的前世就还会如影随形,在每日深夜,悄然入梦,告诉她,徐胥野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浑身泛冷,不管不顾,什么贵女修养,什么淑女矜持通通抛到脑后,马蹄声已到城下。

    只要见他一面,知晓他还好,还真的有气息,让她这辈子有了争夺与渴望的理由,就够了。

    她对云雾顷说,“阿顷,你可以让我看到城下景象吗?”

    “阿姐,这人太多了。”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但又不愿意阿姐对自己失望,原地转了转也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让阿姐站上一战。

    “像爹爹那样,”云雾初一咬牙道了出来,这是万万不合体统的,但此处灯火稀薄,处处暗黑,想来若小心一些,是可以掩人耳目的,“你蹲下身,我坐在你肩膀上,你可还记得,上次随爹爹出城偶遇乡间戏台,爹爹就是这样驮着我看的。”

    云雾顷嘴唇翕张,琢磨着用词,“可是爹爹说,阿姐年纪大了,我们不可再这么亲密了。”

    “更何况……何况……”他红着脸,嗫嚅不出剩下的话。

    楼下已经传来了跪拜之声,“贺雍勤王大捷”的话语接连传过。

    云雾初心里一颤,竟是带来了些上辈子他死时的剧烈痛苦,远山黛眉紧皱难舒,小声对云雾倾道了声:“阿弟,阿姐拜托你。”

    他还是头一回瞧见阿姐对一件事有这么强烈的欲望,他看着比他低一头的姑娘,急得红了眼,眼尾抹带出的一丝晶莹,在这星斗漫天的夜里熠熠。

    阿姐都急哭了,那他还顾忌什么。

    少年人力气大得很,云雾初小心的坐到他因身体抽条而刚刚宽阔起来的肩上,脚悬空的那一刻,视野猛地开口,城楼下铁骑银甲,万千将士,猎旗飒飒。

    那个人,银甲覆身,发冠高束,墨发随风翻飞,相貌就如记忆般出尘脱俗,谈笑风生间沾了些烟火气,隽永如初雪霁。

    他们前面的人似乎是走了,空出个位置,云雾倾询问道:“阿姐,可要再往前走走。”

    她目光离不开那人,无意识的轻声应了声。

    她那么端正的一个人,心思缜密细致,独独会在关于徐胥野的事情上栽跟头。她懵了头,忽略了弟弟的莽撞与自己今日衣着的臃肿。

    云雾顷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刚走半步,因着肩膀力量失衡,他的脚步就不受控制的剧烈摇晃起来,燕泥在旁边匆匆打算伸手扶住两位主子。

    手还未摸到云雾初衣角,只看得世子一大踉跄,云雾初身上的厚衣服阻挡了些许视线,两个人竟然是直直的向前跌去。

    人群震惊,变故发的突然。

    “阿姐!”

    “姑娘!”

    云雾初竟是直接从城楼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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