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月光的替身宠妾

    听李昭荣承认说他被女妖精吸了三魂六魄,吏部的年轻官员们立刻来劲儿了。

    李昭荣今年二十有二,放到后世他这个年纪未婚很是正常,可在男子平均婚龄为十七、八岁的李朝,李昭荣这样的男子妥妥是大龄未婚男青年。

    及第之前李昭荣未婚还可以理解,因为不少寒门学子都指着一朝登龙门,今后能娶上身份更高的女子。李昭荣这都在吏部任职半年了,还没有找个红粉知己的意思,同僚们都觉着这新来的要么是个不会开花的老铁树,要么就是那方面有毛病。

    李昭荣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附和竟引来同僚们无止无休的好奇,他莫可奈何地掏出苏诗兰所写的那封家书,主动“投案自首”。

    “我没别的意思!实在是那一位的字写得太好、写得太妙!我如何模仿也不得其精髓一、二!”

    李昭荣是制书令史,他会得了这个官职和他那一手好字也有关系。听李昭荣形容苏诗兰的字,吏部的年轻官员们人人都是一副不信的模样——整个吏部能用字超过李昭荣的,掰着五个手指数都嫌多了。

    等李昭荣迫不得已展开那封家书,年轻的员外郎不及看上那家书一眼就调侃他:“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爱屋及——”

    后面的话那员外郎说不出来了。因为他与其他诸人都看清了上头的字。

    一时间周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昭荣太能理解同僚们此刻的心情了。昨日的他面对这封家书同样也忘了呼吸,脑仁处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叫喊:“绝了!这字绝了!”

    吏部尚书崔文远刚从工部回来。他离着老远就见吏部的年轻人脑袋挨着脑袋地挤在一块儿,心里忍不住骂道:自己一不在这群小兔崽子就趁机溜号……一个个的真是不务正业!

    “都愣着作甚!”

    崔文远的声音对李昭荣等人而言不啻于天降惊雷。李昭荣来不及收起苏诗兰代笔的家书,那封家书一下子便被怒气冲冲的崔文远从李昭荣的手里夺了过来。

    “崔、崔大人!”

    被崔文远当场逮住溜号,众人都吓出一身冷汗。靠着崔文远的青眼才留在了吏部的李昭荣更是毛骨悚然。

    崔文远心里憋着气正想发作,不料他惯性一瞥那封家书就被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一时间他倒是无瑕去指责李昭荣等人了。

    客栈里的苏诗兰打了个喷嚏,沈路一见连忙要脱下自己的外袍给苏诗兰披上。

    苏诗兰见状连忙摆摆手说自己无事,跟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茶水触手温热,苏诗兰抿了两口就缓了过来。天气已经入秋了,白日里还不觉得,太阳一落山,那秋风就吹得人通体发凉。

    再在客栈门口呆坐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苏诗兰决定收摊儿。

    昨日李老汉来请苏诗兰代写家书,走前给了苏诗兰十文钱说是润笔费,要苏诗兰一定收下。

    见苏诗兰瞬也不瞬地看着手里那十个铜钱,客栈小二和掌柜的都当苏诗兰是在怀疑人生——敢情她忙活这么一半天就只值十文钱?在京城,十文钱就是打赏乞丐乞丐都要嫌少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李老汉,李老汉是从乡下来的,半点儿不知道京城柴米油盐有多贵。在他家乡十文钱已经是挺贵一笔润笔费了,在京城却是连拇指大小的碎墨块都买不到。

    不过掌柜的与小二其实都想岔了。苏诗兰并没有嫌弃这十文钱。

    作为高门贵女,苏诗兰被养得挺不食人间烟火。她写诗作词从未想过这些字句还能换钱,“润笔费”这种东西她更是听都没听过。

    手拿自食其力赚来的第一笔钱,苏诗兰的感觉奇妙极了。

    只靠自己的力量做成些什么,苏诗兰这还是头一次。

    她两世都做人失败,至死都在他人手心作掌中舞。她父亲苏竞断定她的才名全是虚名,说她没有自食其力的能耐,除了与人为妻就只能饿死街头。孟清和说是爱慕她的才华,转头却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宁诗画耳鬓厮磨到了一处。

    苏诗兰痛苦过,不平过,憋屈过,也憎恨过。除了违逆父亲,尽可能地去折腾宁诗画,给孟清和找麻烦,苏诗兰找不出第二种发泄掉自己痛郁的方法。她明知自己每一步都是错的,还在错误的道路上一步错,步步错。

    可现在,苏诗兰手握这十文钱,她找回了失去了两世的平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清风吹散了漫天的阴云,水面倒映出了朗朗的月光。原本令人窒息的黑暗已经褪.去,哪怕前方还看不到尽头,你仍明确的知道路就在自己脚下,路就在自己前方。

    “诗兰小姐哪里是什么都不会?诗兰小姐小姐分明会得很多。”

    沈路还是把外披轻轻掩在了苏诗兰的肩头。月下,他的眼眸清澈如水,闪动着粼粼波光。

    苏诗兰一侧首就被沈路眼中的光晃得晕眩了一下。才浅尝一口男女情爱就被按进苦水里两辈子不得超脱的她头一次对着一位公子心跳得连半个字都说不出。

    被孟清和称作“仙子”、“神女”的时候苏诗兰也很害羞。但与那种害羞的心跳不同,苏诗兰没有面对孟清和时的尴尬与狼狈。对着沈路,她有的是那种不善言辞的高山觅见了叮咚流水的喜悦以及……感激。

    “……也就沈公子会这么说了。”

    讷讷半天,苏诗兰才叹息般感慨了一句。

    别人不知道苏诗兰为何有此种感慨,沈路却是知道的。

    苏诗兰不光有着姣好的容貌,更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否则孟清和那样的人哪儿能把她当白月光?

    可苏诗兰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只能沦为后院里一个拿来与女主宅斗的工具人。她从未被人真正的肯定过,自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正价值。

    “诗兰小姐切莫妄自菲薄。有时候满世界的人都对你说‘你错了’并不是你真的错了,而是这个世道错了。”

    “这个世道……错了?”

    苏诗兰怔怔的。她周遭从来都没出现过沈路这样的人,这个人做起事来完全不按常理,说起话来更是出人意料。

    “是啊。世道也是会错的。”

    “因为你想,世道是由人掌握的。当世间蠢人是大多数,一个被大多数蠢人掌握了的世道可不就是错的么?”

    沈路笑着,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他师尊说他错了,他同门说他错了。所有标榜自己是“名门正道”的宗门都觉得他做错了。

    但,那又怎样?

    不顾禁止强行打开《三千世幻书》会让他和师姐原本所在的世界濒临覆灭,所以他打开《三千世幻书》的行为对那个世界的人而言是错误的。

    可对沈路而言,让师姐孤独地在三千小世界中轮回转生、受尽屈辱磋磨才是真正的错误。

    “孰对孰错,人人都有自己判断的标准。与其将他人的标准视作金科玉律,不如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

    沈路说罢又朝着苏诗兰笑得光风霁月:“至少我是这么做的。”

    沈路的话让苏诗兰想了许多。晚饭时听苏诗兰几次提起润笔费,沈路心里也有了计较。

    第二日天空刚泛起鱼肚白,苏诗兰还没醒来客栈小二就与掌柜的一同看到雾中有人朝着客栈行来。等那人走进了掌柜的和小二才看清那是沈路。

    沈路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捆品质极好的青竹,这一捆青竹他扛在肩上还仿佛没有重量。

    见沈路徒手三下五除二地把青竹给做成了一张案台,一把竹椅。嘴巴都合不拢的小二与掌柜的再也不敢对苏诗兰起什么心思——苏姑娘再漂亮,那也是身边站了个阎王的女子啊!招惹不起,他们绝对招惹不起……

    待苏诗兰下了楼来,沈路已然告知掌柜的往后苏诗兰会在客栈门口摆个写字的摊字。至于这摊子每天什么时候摆,打算摆几天……那全看苏诗兰的心情。

    别说客栈门口坐着一个美人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是看在沈路的面份上掌柜的都不敢不答应沈路的“请求”。

    就这样,苏诗兰有了自己的字摊儿。

    字摊儿开业第一日,苏诗兰坐在自己的小摊子上,从早上坐到了午后,从午后坐到了太阳西落、暮色四合。她并没有等来一个光顾的客人,倒是客栈的生意忽然火爆了许多,整个大堂里光是打尖儿的客人就比平时一个月上门的客人还多。

    苏诗兰也不气馁,第一天没有顾客上门,翌日她照样还去摆摊儿。

    吏部尚书崔文远怀疑自己真像李昭荣所说,被女妖精吸了魂魄。这几天他翻来覆去就想着李昭荣那张家书上的字,可谓是寝食难安。

    崔文远想去问问李昭荣他那封家书是从何而来的吧,又拉不下脸去。不问吧,他就是睡觉都能梦见那封家书上的字活了过来,如龙若凤地翱翔在万里青空之上,带他在云间穿梭。

    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崔文远已经瘦了一大截。就是那身穿着正合身的官服如今也大了一圈儿。

    死要面子活受罪,又一次梦见自己与那家书上的文字于云上嬉戏的崔文远彻底认输了。

    他心道自个儿今天必须从李昭荣的口中问出这写字之人,不料他刚及吏部就听见一员外郎惊呼:“那字是苏相嫡千金写的?你确定!?你亲眼看见她写了!?一个女子如何可能写得那样好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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