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月光的替身宠妾

    “我骗你做什?”

    李昭荣哭笑不得,他骗同僚有什么好处可拿啊?

    “你若不相信那字真是苏姑娘写的,不如今天就与我一同去看看。我父亲说苏姑娘在客栈外头摆了个字摊儿,天天给人写字。”

    “嚯?还摆字摊儿?苏相听见这事儿可不得气死啊?哪有大家闺秀出门去抛头露面的……这不是成心给苏家丢脸吗?”

    一个年纪才十七、八岁的书令史从旁边伸过脑袋来,瞧他那满面唏嘘还略带鄙夷的神色,李昭荣可真想敲敲这傻小子的脑瓜子,听听里头是不是有海水在摇晃的声音。

    “丢脸?看过苏姑娘那字你还觉得她给人写字是丢脸?我要是能写出那样的字啊,怕不是我全家都要把我的字裱起来供着,每天烟火孝敬。再日日拉人来参观,给我谋个书圣、字仙的.名号。”

    李昭荣不敢得罪高门士族,同是高门出身的吏部郎中却是不怕的。

    这郎中上前两步,拿手里的书简一拍那小书令史的脑袋:“要说丢脸,你把你的字拿出来和人家苏姑娘的字比比就知道谁才是那个丢脸的人。”

    说罢这吏部郎中摇头而走,回去做自个儿的事了。被他说得满面臊红的小书令史也随口寒暄一声,抱着书钻进了吏部的角落里。

    其他人摸鼻子的摸鼻子,擦汗的擦汗,也都各自作鸟兽散——方才那郎中说的话着实是戳心窝子,即使明知那话只针对小书令史一人,其他人也还是自行对号入座让自己躺了枪。

    没办法,谁让放眼吏部……不,放眼整个朝廷,就没有第二个人那写出那样形、神、意、骨皆为上上品的字。

    捻着胡子在吏部门口看完了这一幕,崔文远难免也有几分唏嘘。

    要他说,为官之人大可不必在那苏诗兰的字面前自卑。毕竟一手好字虽然能为一个学子的仕途加分,但不是判断一个学子适不适合为官的根本。

    大家闺秀在后宅之中无事可干,总是要找些什么东西来打发时间的。寻常闺秀大多选择女红.歌舞、琴棋诗画,苏诗兰大约也只是剑走偏锋选了书法——她父亲苏相的字在朝中也算是一流的。有他给苏诗兰启蒙,在书法一道上苏诗兰已经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再者女儿与男儿不同。女儿身的苏诗兰一不用学策论与历史时政,二不用入仕入朝扛起一个家族的兴衰。她在后宅没有任何别的干扰,只需专心研习书法即可。

    时间长了,苏诗兰花在书法上的时间自然远远超过他人,她练字的过程也更加纯粹。如此想来,她能写出那样一手好字也不奇怪。

    做人应当以己之长克彼之短,以己之短去比他人之长,那就是纯粹自虐了。

    崔文远想罢心中大定。带着半是看苏家好戏,半是对苏诗兰好奇的心思,崔文远难得在回府用过晚膳后又换了身便服出门。

    临近城西的丰悦客栈并不难找。只带了管家和小厮出门的崔文远不一会儿就乘着低调的青蓬小车到了丰悦客栈附近。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不少店家都点了灯笼挑到门口挂起。丰悦客栈也不例外。

    崔文远想着自己看一眼就走,这一眼就只是来确定一下这丰悦客栈外头摆字摊儿的人是不是真是苏家千金苏诗兰。

    结果崔文远还没到客栈门口呢,他就听见一阵阵叫好之声。

    “好!写得好!”

    “苏姑娘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厉害!今个儿咱们真是长见识了!”

    笑得春风般和煦的沈路望着眼前这一群围着字摊儿大呼小叫的学子们,心中正火热上映恐怖电影:《残忍酷刑一千一百一十一种》。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很轻柔:“嘘……莫要吵到诗兰小姐。”

    沈路面容姣好若女,声音更是一等一的好听。每当他开口,他那声音就跟捻成细线的棉花似的,会钻进人的耳朵里勾得人从耳朵痒到心口,又从心口酥麻到尾椎骨上。

    一时间学子们都不吭声了,有几个红了脸的也不知道是发觉自己咋咋呼呼的确实挺丢脸,还是被这如血的残阳给染红了脸蛋儿。

    苏诗兰倒是波澜不兴。她写完最后一笔,把那管他人用来当润笔费的湖笔往旁边一搁,旋即朝着面前的人微微笑。

    “——写好了。”

    学子们又沸腾了起来,只是这回他们沸腾得规矩了很多。

    半年前的春闱英宗点了不少寒门学子入仕,一时间寒门大有崛起之势。到了初夏英宗又宣布秋天再开恩科,于是不少没赶上春闱、或者是春闱中落第的学子们都再度涌向京城。

    高门士族与地方豪族忖度再三也纷纷派出家种子弟出战秋闱。这些高门与豪族大多能蒙阴入仕,他们倒不是真的在乎那几个官职。他们之所以派出家中子弟出战秋闱,那是对英宗存了试探之心。

    英宗大力扶持寒门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了。那么英宗扶持寒门究竟是几个意思呢?他是想用寒门削弱高门士族,还是他真是担心朝廷缺乏人才,所以想要新鲜血液进入朝廷,带给朝廷活力?

    又或者……英宗根本只是想借寒门崛起的假象以刺激高门呢?

    这些年高门惫懒,有才者要么隐居避世不愿入仕,要么云游天下志不在朝堂。还有些地方豪族埋头只顾发展自己的国中之国,压根儿不在乎什么国事朝事。

    长此以往,李朝恐怕只剩下数十载……甚至是十数载的国祚了。

    没有帝王不想自己的王朝千秋万代。英宗有抱负,又正值年富力强之时。他不会甘心看着自己的国家没落下去。他对高门士族、地方豪族起了心思那是再正常不过。

    寒门学子大多接触不到名师名士,自然眼界不够开阔。受眼界所限,能有大局观的寒门学子十无一二。英宗开恩科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场狂欢,进京赶考对许多人来说更像是来碰个运气。

    苏诗兰给李老汉代笔的家书被李昭荣拿去之后李老汉抽着旱烟想了整整一天。最后他还是狠了狠心,又拿出攒了许久的二十文钱来找苏诗兰。

    李老汉不懂别的,就想把自己见到过最漂亮的字给家里人都看看,让家里人开开眼。他拿着二十文钱来,是想让苏诗兰给孙子写篇《三字经》当开蒙。

    《三字经》不长,不过千余字。以苏诗兰写字的速度,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写完。

    于是苏诗兰直接就在字摊儿上写了起来,其行云流水看得原想只是瞄一眼的店小二与掌柜的都目不转睛。

    抠门儿的掌柜家娘子更是转过头去就从自己私房钱里拿了一两银子出来,要掌柜的去请苏诗兰写一篇《千字文》给自家儿子当字帖。

    字帖与书一般,保存得好都是可以传家的。好些的字帖都是十两起跳,名家字帖少于百两那是没有的。贵重些的字帖,例如出自前朝书法大家颜氏、柳夫人后裔的字帖,那是千金难求,前朝孤本就是皇亲国戚都稀罕得紧。

    掌柜的家娘子识字识得少,基本只认识账簿上那几个字。但她看出来了,外头摆字摊儿那姑娘的字绝对值那一两银子!

    苏诗兰也不矫情,不管是二十文钱的活计还是一两银子活计她都接。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竹案面前挥毫如剑,每一笔每一划都比前一笔前一划更加流畅自由。

    三楼之上,白氏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心里既是酸痛不已,又忍不住生出些自豪来。

    她心酸是因为她的兰儿本该是不知愁苦的娇娇女,而此时此刻,她的兰儿竟要在他人的屋檐下顶着刺眼的日光为人写字,只为那几十个铜钱,小小一角银子!

    白氏自豪的是即便发现那个孟清和是个始乱终弃的畜生,她的兰儿也没有被痛苦、悲伤还有愤怒所击倒。她为人写字时并不觉屈辱难当,甚至还像是找到了自我一般,整个人愈发生动了起来。

    看见周围的行人都忍不住为苏诗兰吸引了目光,白氏一时间有些担心。然而下一秒沈路就出现在了苏诗兰的身旁,他没有打扰苏诗兰,只是不着痕迹地护着她。

    白氏还注意到:沈路人不见踪影的时候,人群中用龌龊眼光盯着她兰儿的人也会不见踪影。至于这其中的关联……白氏不打算过问,她的直觉告诉她,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最安全。

    苏诗兰摆摊第一日她的美貌就已经为客栈吸引来了不少人。第二日李老汉还有掌柜的来请她写《三字经》、《千字文》,好奇究竟是她的字漂亮比人漂亮,还是她就是靠自己漂亮来卖字,苏诗兰字摊儿前与客栈里的围观者又更多了。

    众人探寻的视线之中,苏诗兰也不怵。

    她在听了李老汉与掌柜的话后,笑道:“李家伯伯想要《三字经》给孙子开蒙,王掌柜的想要《千字文》当儿子字帖,这些都是无妨的。”

    苏诗兰的声音点顿了一下。

    “不过,若是李家伯伯愿意在拿《三字经》给孙子开蒙的时候也给孙女开蒙,这《三字经》我就只收李家伯伯十文钱。王掌柜要是愿意让女儿也用我这《千字文》当字帖,我便也只收王掌柜的半两银子当润笔费。”

    “李家伯伯,王掌柜的,您二位觉得如何?”

    ““这——””

    李老汉和掌柜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有些怔怔的,谁都没想到苏诗兰会提这么个怪异的要求。

    “成成成!”

    丰悦客栈是开店做生意的,总得比李老汉有些排面才行。掌柜的家娘子怕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这才大出血拿出一两银子来。

    你要问她一下子能省半两银子她愿不愿意,她当然是愿意的了!

    再者她自己就吃够了不识字的苦头,平日里做个账有时候自己都看不懂。他家那口子一对账本儿,次次都要揶揄她,说她这不行那有错,真给她烦的不行。

    若是女儿识字了,还能像这姑娘写出一手好字来,她可不就能扬眉吐气了?

    好事加好事,她又有什么道理不答应人家呢?

    “那好,我现在就给您写《千字文》。”

    苏诗兰轻轻一笑,就是掌柜的家娘子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沈路一步上前,直接侵入众人视野里。众人这才从苏诗兰的笑容中回过神来,尤自回味自己心头悸动。

    随着丰悦客栈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上京参加秋闱、早早来到京城.的学子们也听了传闻纷至沓来。

    到崔文远来的时候,苏诗兰的字摊儿面前已经全是赶考的学子。

    一般人大多不敢接近这些未来的官老爷们,见苏诗兰的字摊儿被学子们包围了就只敢远处瞧上两眼,厚脸皮还想挤进学子们当中、接近苏诗兰的人则会被学子们联手排挤出去。

    对着苏诗兰起了歹念和邪念的地头蛇……

    遗憾的是在苏诗兰落脚丰悦客栈的那天晚上,城西的地头蛇就已经一个也不剩了。

    横竖这些人都是在《白月光的替身宠妾》里出场不过三行的炮灰,沈路一个个做了他们的时候连咯噔都没打一个。

    只是把人清理得太干净也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浑身都是他人血的沈路留了几个活口,笑嘻嘻地拉过椅子来请这些人坐下,大家“推心置腹”的“谈了谈”。

    翌日京兆尹眉头皱得差点儿能夹死苍蝇——城西的地头蛇们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来了个自相残杀。他手底下的皂吏们对着那些地头蛇自相残杀的痕迹吐了个天翻地覆,就是经验老道的仵作们都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想来他们之后要做好长时间的噩梦了。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好处就是城西会风平浪静好一阵子。……前提条件是那收了无数人头的地头蛇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

    背着狂收人头的黑锅,被人当成覆灭其他几个地头蛇势力罪魁祸首的单老大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的人。

    从来没有。

    ……不,那根本不是人。

    那是索命恶鬼,拘魂无常。那是食人夜叉,是弑佛修罗。

    想到沈路那张谪仙般的脸庞,杀人越货的勾当干都干腻了的单老大在黑暗中抖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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