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月光的替身宠妾

    苏诗兰请沈路秘密送进丞相府的家书有两封。其中一封自不必说,是给大哥苏立的。另一封则是请大哥苏立转交给身在宫中的长姐苏诗剑的。

    沈路夜闯丞相府如入无人之境,他不光轻松找到了苏立的书房,还从门后突然现身,一把捂住了刚进书房的苏立的嘴巴。

    “苏大人,我放开捂着你嘴巴的手,你可别大叫乱动把人给引来。”

    感觉自己脆弱的侧腰上被人顶了把匕首的苏立哪里敢乱动,他连忙点头。

    “来,苏大人,看一看这两封信。”

    两封信从苏立的身后递来,苏立虽然心中惴惴,不知道身后这刺客要搞什么名堂,却还是老实接过了信件,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苏诗兰的字苏立是认得的。他这位妹妹的字实在是太漂亮,让人见之难忘。哪怕她换了字体,其中风骨却是不变的。

    苏立相信有人能模仿他妹妹的簪花小楷,却不知道谁还能用同样的风骨形意写出另一种字体,是以他几乎是马上就确定这两封信是妹妹苏诗兰亲笔所写。

    两封信苏立越看越是心惊。因为信中不光谈及苏家贪腐、苏竞纵容下属行贿受贿,更谈及天子表面器重、实则对苏家还有苏竞欲除之而后快的隐忍。若是这两封信旁落他人手中,只怕朝中又要掀起一场血染的风暴。

    在宁诗画那不光彩的身世曝光之前,苏竞明面上也算得上是光风霁月的风.流人物。苏立作为苏竞的嫡长子,也被白氏培养得忠良正直。

    也不知道是苏竞想在人前维护自己的完美的形象,不想让嫡长子知道自己也有龌龊腌臜的一面,还是苏竞觉得苏立太过通透容易被人看穿,让苏立知道自己私底下经手的腌臜事容易让他暴露,总之苏竞从来不让苏立搀和贪腐受贿的事情。

    只是苏立到底也是为官之人,即使被父亲蒙在鼓里,他也隐约察觉到了父亲的秘密。

    但察觉归察觉,人在礼部苏立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父亲贪腐受贿,而作为苏竞的亲生骨肉,苏立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从小视为榜样的父亲其实是个贪官。

    苏诗兰的信就像是当头一巴掌,直接掴醒了自欺欺人的苏立。他的第一反应是想驳斥妹妹,说她胡说八道。第二反应则是无论如何要保护父亲与苏家,哪怕要为父亲遮掩他的丑行。

    哪想他侧腰上那把匕首在这时略一用力,像是提醒他最好别望了自己的处境。苏立刚刚怒从心起,这怒便戛然而止。

    “苏大人别忙着生气,让我来给你捋一捋。”

    沈路的声音很温和,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诱哄孩子的意味。但苏立冷汗淋漓,只觉得自己就像那被蛇缠住了身体的青蛙,只能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听着毒蛇在自己耳边嘶嘶细语。

    “你长姐花容月貌、才华高绝,与国子监祭酒袁大人次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她本应有一段好姻缘,奈何刚及笄就被不由分说地送入宫中。”

    “后宫之水何其深?别说宫人,哪怕是妃嫔每年也都有落水、走失、想不开了自尽以及落胎流血流死的。”

    “你猜猜你长姐在后宫为苏家遮风挡雨,身上已经被记了多少条人命债?你再猜猜这些人命债里有多少条是你长姐知情的,而不是他人擅自算到你长姐头上的?”

    “外人都说苏贵妃圣宠不衰,可你长姐若真已经在宫中站稳脚跟,又怎么会直到现在也只育有一个傻儿子?”

    苏诗剑入宫多年,因为极为受宠所以前后怀上龙种数次。然而她要么吃坏了肚子导致小产,要么是不小心磕磕碰碰再度小产,要么生出来的孩子是个畸形的怪物,要么生出来的孩子直接就是死胎。

    六皇子是苏诗剑唯一一个顺利诞下的孩子,这个被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却是个直到三岁还不会开口说话的傻子。

    宫内宫外都盛传苏贵妃这是为了圣宠不择手段做多了歹毒的事情,这才被老天爷报应。但苏竞贪腐赈灾官银,间接害了的人命岂止数万?苏诗剑不过掌掴几个顶撞她的嫔、收拾过一些吃里扒外的宫女太监,倘若真有天道循环,没道理身为苏竞嫡子的苏立可以活得好好的,他长姐的孩子却该非死既傻。

    “苏大人,你猜你父亲会不明白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吗?既然你父亲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他又为你长姐做了什么呢?”

    苏竞自然是什么都没做。

    他不光没提醒苏诗剑一句,甚至还继续拿苏诗兰当棋子去当掣肘孟清和以及孟清和所代表的寒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苏大人,天家于苏家而言是刀俎,你们三姊妹于苏家却是鱼肉。”

    “你母亲为你父亲、为这苏家如何操劳烦心你应是看在眼中,那你母亲会有如何下场,你心中可有预料?你长姐这般为苏家打算,你觉得她往后会被陛下如何对待?还有你妹妹诗兰小姐。倘若她不当堂悔婚,你猜她今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还有你,苏大人。你能假装置身事外到什么时候呢?你自己也清楚,你今后必然接下苏老大人的担子。若你不想做和他一样的贪官,不愿意去剥夺平民百姓的生命,那你对苏老大人而言还有价值可言吗?没有了价值的你……苏老大人又会如何对待呢?”

    汗毛倒立,苏立出了一身冷汗。他隐隐明白身后的男人想说什么了。

    但他不能反驳男子的低语,不能不顺着男子的问题进行想象。因为男子就像他的心魔,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自己有意无意在无视的东西。

    “你以苏家为家,以苏家人为亲人。可你好好想想,你的亲人究竟都有谁?你的庶姐庶妹庶弟们真的把你当亲人?你真要为了不把你当亲人的人,去弄脏自己的双手、牺牲自己的姊妹?这个家,真的是你的家?”

    苏立不蠢,他不是不知道身后的男人是在挑拨离间。可他仍旧不能否定男子说的话句句在理。

    沈路转身走到苏立面前,苏立这才发觉他是那天带走妹妹,还掳走了母亲的江湖高人。而这位高人手里哪有什么匕首?他方才不过是并指成剑抵在他的侧腰。

    “苏大人,给你长姐的信你最好托你夫人快些送进宫去。若是晚了……诗兰小姐只怕是要伤心的。”

    丢下一句模棱两可、引人深思的话,翻窗而出的沈路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尔后苏立果然让王氏进宫将信送了出去,他自己则每晚都呆然地站在窗前反复地咀嚼沈路的言语。

    ——过往许多事情他都不去揣摩,这会儿再看却是看出一片心惊。

    做人应当忠孝仁义,这是苏立从小所受的教育。然而忠孝两难全,且忠孝有时会违被仁义。那身份不明的男人说得没错,苏家未必是他的家,有血缘关系的苏家人也未必是他的亲人。

    苏竞对待妻儿尚无仁义,苏立要付出自己的热血与生命也不该是为了苏竞。他的生该为了真正的家、真正的亲人以及真正值得的人所用,他的死亦是同样。

    长姐还有回头路可走,妹妹也可以不牺牲她自己的人生。母亲得不到夫婿的爱护,起码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再让母亲伤心。还有他的淼淼与他的轩儿……

    他为人夫、为人父定当不能像苏竞那般只将妻儿视为棋子养作.爱宠。他绝不会像苏竞那样嘴上说着爱这个爱那个,实际上最爱的人永远只有他自己。

    “——要不是沈公子出手,单凭为兄那点俸禄还真买不起那靠近皇城.的宅子。”

    苏立对沈路印象很好,他怕自己和盘托出会坏了妹妹对高人的印象,也就没有细说沈路如何威胁他,又如何对着他挑拨离间。

    “为兄十分感激沈公子。”

    苏诗兰的眼眸映着刚点燃的灯火,话中有话道:“是啊,我们都得感谢沈公子。”

    苏立并未察觉到苏诗兰表情中的小小异样,他向苏诗兰说起些苏诗剑的近况,不过没说两句沈路就来喊开饭了。

    虽说苏立是苏诗兰的兄长,兄妹两个也不算亲近。但这并不妨碍沈路不喜欢苏诗兰与苏立待在一起。

    不,应该说沈路不喜欢苏诗兰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待在一起。所以你看,他就连个丫鬟都没给苏诗兰安排,不管苏诗兰需要人磨墨还是打水,他都是亲力亲为。

    一顿饭吃得人情绪大好。王氏嘴甜,轩哥儿这小机灵鬼又特别会讨人喜欢。白氏被王氏和轩哥儿哄得是眉开眼笑,见牙不见眼的。

    妻儿母亲有说有笑,苏立就跟永远看不够这一幕似的,也在一旁跟着傻笑。

    苏诗兰同样是笑着作陪,但她总有几分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诗兰小姐,在下有几件事情想要请教,不知诗兰小姐可愿赏脸?”

    沈路恰好在苏诗兰最神游天外的时候出声,苏诗兰便与白氏、王氏说上一声,跟着与沈路出了客房。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苏诗兰回房后没摸到烛台,倒是沈路先点上了烛灯。

    “多谢沈公子。”

    苏诗兰福了福身。

    这些天她与沈公子也算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沈公子真要有事请教,怎么都不必等到现在。他分明是看出了她的格格不入,这才借口把她喊了出来。

    “谢我?”

    沈路弯弯唇角。难道师姐以为对他说一句“谢谢”他就会满足?

    “你是打算好好地谢我,还是你这一句谢就已经算是谢过了我?”

    苏诗兰怔了一怔,没想到沈路问得这样直接。

    与沈路待一起这么长时间,她不可能感受不到沈路眸光中的热情与渴望。

    只是她三世为人,前两世还都磕绊在孟清和身上。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相信男女情爱,对沈路也是空有感激但无法产生在这之上的感情。

    她需要思考的是除了自己,她还能给沈路什么好保证沈路不吃亏。以及,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沈路这样一个不知从何而来、不知目的为何的人这样倾力地助她,她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倘若那代价只是她的人也就罢了,她死过两次,现在活下来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恩赐。身子给谁她都不在意,横竖她的内心不会因为身子如何就改变。

    但沈路显然不是一般人。

    她不确定沈路拿天雷把宁诗画还有孟清和劈成焦炭,还有沈路徒手给孟清和开瓢是不是自己的一个梦。倘若那些都是真的,苏诗兰很怀疑沈路会向自己索取什么,自己能不能满足得了沈路的索取。

    “沈公子,请恕诗兰愚笨。诗兰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想要诗兰如何谢你?”

    清凌凌的眸子直视着沈路,对上面前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沈路越过苏诗兰美丽的外表,看到是他孑然一身、高高在上、无人能玷污的师姐。

    师姐。

    师姐。

    师姐——

    他的师姐,对他那么温柔又那么残忍的师姐。

    他爱师姐,爱师姐这双干净的眼睛,爱师姐那永不低头的态度,爱师姐残忍地丢下他一个人远走的绝情。

    他的师姐他哪里都爱!

    “怎么谢我你还不明白吗?”

    苏诗兰被沈路抓着手腕一把按在了墙上。桌上的烛火因两人掀起的气流暧.昧地摇曳了一下,又将两人黏结成一块的影子投映在了墙上。

    苏诗兰看着沈路逼近过来,像是要舔舐自己的眼球那样凑近到距离与自己呼吸可闻的距离。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平时那些潇洒温文、谦和大度以及游刃有余就像面具一样从沈路的脸上剥落。沈路放大在苏诗兰眼前的瞳孔中满是狂热,那狂热的情焰里倒映出的唯有苏诗兰半是恐慌半是畏惧的身影。

    “利用我!”

    沈路兴奋地拉起苏诗兰的手,带着甜蜜的笑靥把苏诗兰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继续利用我!榨取我!把我榨取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敲碎,连骨髓都掏出来吃掉咽掉消化掉!让我化作你的食粮!你的一部分!”

    “我是你的,我的全部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顾虑!不用怜惜!不用感激!”

    被沈路脸颊上的温度烫了手,苏诗兰懵然地想着:这个人有病。

    这个人的脑子,一定得了非常严重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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