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一愣, 寻着声音快速抬头,林磊从墙外冒出个头, 看情景,似是打算翻墙进来。
这虽然不是什么高墙大院,但也有两米左右, 上面密密麻麻插着尖口朝上的玻璃渣, 下手下脚都容易被割伤。
江月连忙冲他摆手,她指了指身后的正屋“翻墙不行,会受伤的,你怎么不从正门进”
林磊一只手掰着墙头, 因太过用力肌肉微微鼓起, 另一只手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江月见此, 立马不说话了, 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表情紧张。
少年探头往院内看了眼,脚踩着墙头边缘试图平衡身子, 最后飞身一跃,跳上附近的柴草堆里。
江月这才微松了口,赶忙跑过去“你没事吧林磊。”
林磊摇摇头,表情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放松, 他从豆杆麦秸摞起的柴草堆里爬起来,弯腰象征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江月大概也猜出了他不愿从正门进来的原因,她看了林磊一眼“你等下,我先去关门。”
说罢, 小姑娘穿着拖鞋蹬蹬蹬跑了出去,可能是拖鞋太大不怎么合脚,小姑娘跑起来跟企鹅似的,憨憨萌萌的,讨喜的不行。
大门刚上锁,就见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满脸疑惑“月月,你作业写好了吗,今天怎么关门这么早”
江月没说话,冲她弯了弯眼睛,随后拽着高秀玲的胳膊往后院走。
林磊刚拍完身上的灰尘,正在捡刚刚扔进来的包裹,看见表情震惊的高秀玲后,既尴尬又有些许不自在。
毕竟大半夜翻墙,感觉有点像小偷
他冲高秀玲点点头,向来沉稳的声音里竟能听出怯怯的感觉“高老师。”
高秀玲一看真是的林磊,赶忙询问“是磊子吗,你这几天去哪儿,月月说你连续三四天没去学校了”
林磊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声音小小的“我知道林天明肯定会去学校里闹,那天起了个大早去找我们班主任请假,老唐他知道我的情况,怕我没地方去,给我推荐了个能当小工赚钱的地方,我在哪里呆了四天,今天刚赶回来。”
听他这么说,高秀玲才松了口气。
人是从她这儿走没的,万一真失踪或者有个三长两短,她为人师长,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可能也是觉得不好意思,林磊不敢继续看高秀玲,他解开手中那个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大疙瘩,里面竟装着一本书和一根糖葫芦。
江月都看愣了“糖葫芦”
林磊弯了弯嘴角,将糖葫芦递给江月,那本崭新的未开封的书给了高秀玲。
虽然高秀玲爱书如命,但从不随随便便收学生的东西,而且林磊现在这么艰难。
林磊似乎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收下,语气真挚“高老师,我现在能活的这么好,全靠你跟月月的照顾,不然我可能早就被林天明打死,或者一个人饿死在家里了,我心里感激又惭愧,又没什么能报答,只是一本书而已,您就收下吧。”
高秀玲性格温和柔雅,心地善良,她其实对每个学生都特别好,不管成绩好坏,从不搞特殊歧视。
林磊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即使有林天明这样的父亲,性格人品都没长歪,而且她又当了林磊这么多年老师,实在不忍心弃之不理,让他自生自灭。
这样的孩子,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拉一把,以后的人生不会差到哪儿去。
看着两个孩子纯真又赤城的双眸,高秀玲微叹了口气“好好,这书我手下,以后不要再买了,只是高老师现在老了,是个没能力的老太婆,能帮忙的地方有限,很多事只能靠你自己啊磊子。”
少年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重重点头“我知道。”
高秀玲接过书看了眼,欣慰叹气“这几天赚的钱都花完了吧”
林磊摇头“没,只花了一小半。”
高秀玲拍了拍小伙子肩膀“累坏了吧,不早了,赶紧休息去吧,电风扇还在小阁楼。”
江月大约好些年没见过糖葫芦,她举着底下的竹竿棍,眉眼笑成一朵花“林天明被赶走了,现在还有警察叔叔在学校门口守着,你星期一可以去上课了。”
林磊点头,转身去小阁楼之前,他又看了小姑娘一眼“糖葫芦记得吃。”
那是他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才买到,脚后跟都磨出两个泡。
不过刚刚看到女孩脸上的笑容,值了。
今天是星期天,难得殷雪不上学,殷建义也不上班,不用早起做饭,昨天晚上却被殷雪爷爷提前告知有亲戚要来,要她早点起床做准备。
殷雪爷爷年纪大了,早睡早起的惯了,赵红梅只能赶在他前头,五点多就从床上爬起来,否则又免不了一顿絮絮叨叨。
现在天亮的早,赵红梅打着哈欠刚要抬脚出门,余光便瞥见从高秀玲家出来的林磊。
初秋微凉的清晨,少年身上仍穿着那件单薄的黑t恤,可能是他身形太过瘦削,这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落在赵红梅眼中,是异常得寒酸不合眼,跟睡路边的流浪汉似的。
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从江月家出来后便一路小跑着向南,看方向好像要回自己家。
迷迷糊糊出来上厕所的殷雪看到赵红梅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疑惑凑过来“妈,你站门口干嘛呢”
目光在接触到林磊的身影后,殷雪满脑子的瞌睡虫立马消失不见。
她指着不远处林磊的背影,表情震惊“那那那那不是林”
话说到一半,便被赵春梅快速捂住嘴,低声道“别嚷这么大声,被他听到了。”
殷雪这才缓过神,赶忙点头。
赵红梅撇了撇嘴,冷笑两声“我说这小子最近怎么不见人,原来一直躲在高老师家不出来,被这父子俩搅的,我们这几天可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下次看我不告诉林天明”
听她这么说,殷雪表情兴奋“妈,你真要跟林天明告密啊”
赵红梅被问的噎住了,她瞪了殷雪一眼“大早上的,你不睡觉跑这来干嘛回房间睡觉去”
殷雪“哦”了声,走到房间门口又朝外看了眼。
对哦,要是能直接告诉林天明,那就有大戏看了。
赵红梅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自己刚刚说的大话没第三个人听见,这才放心出门。
林天明是什么垃圾幸福街谁不知道,就连有权有势的盛家也尽量避免跟他有冲突,更别说他们这种普通人家,刚刚她也只是嘴上一时痛快随便说说,心里还是很怂的。
林天明这种人,迎面走过来她都会躲得远远的,更别提说话告密了。
林磊回来的时候,小姑娘正捧着本破旧的英语课本,一个人坐在后院背课文。
他走路声音很轻,所以靠近的时候江月根本没察觉,还在一遍遍地读着拗口的生僻词。
“这是高二的课本”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江月吓的手一哆嗦,她握紧书本抬头。
少年眉眼漆黑,额际发梢上全是汗,黑色的t恤衫也被浸的透湿,像是刚被淋过雨一般。
女孩浓长的睫毛颤了颤,仰头看他“你这是干啥去了”
林磊抬臂擦了擦不停往下淌的汗滴“绕着陆水镇跑了两圈。”
江月懵了,神色不解“为什么”
少年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来,清俊异常“锻炼身体,让拳头变硬。”
女孩愣了几秒,似乎有些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林磊并没跟他们一块吃早饭,说是跑步回来在外面吃过了,任江月怎么叫也不听,一头扎进小阁楼里不出来。
高秀玲却是看的明白,她笑着给小姑娘盛了碗八宝粥,安抚道“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人的饭量可能比咱们俩加起来都大,他这是怕拖累我们,怕把咱们家吃穷喽。”
江月也知道他自尊心强,就是不清楚这人是真吃过了,还是忍着饿也不肯吃。
高秀玲摸了摸外孙女发质软软的小脑袋“上次你们卖的药草钱连同这几天做小工赚的钱,也够他吃一段时间的了,磊子聪明又能干,不会饿着自己的。”
外婆这么一说,江月才恍然想起一件事,林磊上次赚的药草钱还在自己抽屉里锁着,这么多天,早该用完了吧。
她这脑袋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江月拿着西瓜去小阁楼的时候,林磊正靠窗坐在水泥地上看书。
那本江月上个月刚看完,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而且看了两三遍。
之前她虽知道婆婆家藏书众多,但很少进来,心思也全然不在这上面,如今重生,除了照顾陪伴婆婆,她一门心思只想好好学习,将来能考进好大学。
所以平时一有时间,她就扎进小阁楼,不是自学做题就是看书扩大知识面。
小丫头终于不再耿耿于怀脸上过敏不能见人,而是将心思放在学习上,高秀玲宽心不少。
将西瓜放在林磊面前,女孩扫了眼他手中厚厚的书籍,软软的嗓音里竟有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小傲娇“这本书我看过了,还看了两遍,终于有地方能赶上你了。”
小姑娘平时说话低低柔柔的,要么平静淡定要么呆萌可爱,很少见她这么自信,少年唇角微勾。
他扫了眼这阁楼的藏书,丝毫不掩饰眼底的羡慕“月月你真很幸运,有高老师这样的外婆陪你长大,好好珍惜。”
小姑娘傲娇抬起下巴“那当然啦,以后考试绝对能把你甩后面。”
少年安静听着她说大话,但笑不语。
牛吹完了,江月将西瓜塞他手中“外婆说天快凉了,趁西瓜还在季节,多吃点。”
“对了,还有一件事”女孩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子,“你上次就拿走二十块钱,我寻思着这么多天也差不多该花完了,你要不要从我这里再取走点”
林磊摇头,起身从宽大而又不合身的牛仔裤里掏出一张绿色的五十块钱。
江月硬是给这张突然起来五十块钱给整愣了,小姑娘小刷子般的睫毛眨了眨,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这这这你你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被小姑娘震惊的表情给逗乐了,少年脸色保持平静“老唐的亲弟弟在市里是做生意的,最近走货需要几个扛包的劳力,我这四天就在哪儿干的,吃饭坐车之后就剩这么多了。”
江月咬着唇,接过话“还给我买了糖葫芦给婆婆买了书。”
少年摇摇头,语气不以为意“那不值钱。”
终于不用去饭馆给那群无良老板打工混饭吃了,江月松了口气,突然有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小姑娘沉思了会儿,又把一百块收了回去“好吧,既然你有吃饭的钱,我就继续帮你保管着。”
江月本想下楼继续去正屋写作业的,目光在触及到少年的右臂后,脚步立马收了回来。
这么多天了,再严重的烫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林磊手臂上仍裹着层纱布,纱布下面的伤口呈现一种鲜艳的血红色,甚至还有脓肿水的颜色渗在上面。
刚刚他手里拿书挡着,江月没注意到,如今仔细看,分明就是伤口没照顾好,已经开始发炎化脓了。
江月抬起他右手腕,表情焦急“你这伤口都开始发炎了,你没感觉到疼吗”
林磊看了眼攥着自己的小手,十指纤嫩,掌心柔软,像冬日里的温泉水,只是轻轻相触,人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少年摇摇头“之前快好了的,可能是前两天干活灰尘太多”
女孩二话没说,拉着他就往楼下走“不行,你这不能再拖下去了,跟我一起去罗医生那边处理下。”
罗阳虽然年轻,开的诊所也不大,而且选的地方离镇人民医院也不远,但生意就是出奇的好。
尤其是天气骤然降温,流感爆发,小诊所就跟菜市场一样,拿药的,吊水的,打针的,老人的咳嗽声,小孩哇哇的哭闹,吵得人脑袋嗡嗡嗡地响。
林磊最不喜欢这种场合,看到里面人多,转头就要走,被江月拉着衣角又给拽了回来。
其实江月并没使劲,但哪怕她只是轻轻一个动作,平时冷漠到目中无人的少年也会乖乖听话转身。
刚给人打完针从里间出来的罗阳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将用过的针头针管扔进专门用来装医疗垃圾的纸箱子内,嘴角勾出一抹笑“干嘛呢拉拉扯扯的,小男女朋友闹别扭呢。”
状似不经的一句调侃,小姑娘眼神惊了下,像是被烫着般,赶忙松手。
林磊抬脚进屋的腿猛顿了下,抬眸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医生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嘴有点贱,只要林磊来他这儿,呆六十分钟,五十五分钟都在变着法地调侃他,剩下五分钟照顾照顾其他病人再喝喝茶。
江月印象中,这个年纪轻轻的医生好像是挺喜欢开玩笑的,刚刚只是下意识反应,也没真把他的话放心上。
她拉着林磊的手臂走到罗阳面前“罗医生,你快看看他手臂上的伤口,好像发炎了。”
罗阳推了推鼻梁的银丝框眼睛,眉头微皱,随即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向少年“他不折腾成这样,他还是林磊吗”
林磊表情不耐烦,声音冷冷道“还能治吗”
一句话瞬间把罗阳给逗乐了。
他摘掉手上的医疗手套,走到清洗台用肥皂洗手,语气还挺开心“治不了了,趁还能动,赶紧回去给自己准备棺材吧。”
江月还第一次从医生嘴里听说这种话,小姑娘眨巴眨巴眼,表情都石化了。
本以为林磊会生气,结果他撇撇嘴,半天憋出两个字“没钱。”
罗阳斜倚在洗手池边,整个人都快要笑疯了。
罗医生亲自给他的伤口换的药,又开了两瓶吊水。
看林磊一脸嫌弃又不耐烦的小表情,摆明了不愿意在这儿吊水,要不是有江月在这儿看着,估计早就溜了。
江月直觉这个罗医生很聪明,最起码在医学方面,应该算得上半个天才。
诊所里这么多病人,他只有两个助手,还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在忙完其他事的同时,给林磊换药吊水,顺便还单方面陪他“聊天”。
门口处太吵,总有人不断地进进出出,怕林磊不耐烦,罗医生给他留了最里面的床位,相对来说安静些,顺便非常贴心地亲自过来烦他。
来之前没想到还要吊水,江月也没什么准备,对着吊瓶大了会儿呆,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的报纸看。
都是些国家大事,女孩看的迷迷糊糊还在坚持,总比跟林磊大眼瞪小眼的强。
忽地,一道含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面可都是国家经济政策上的宏微观调控,你看得懂吗小丫头”
被当面揭穿,江月脸颊一红,她皮肤细嫩,虽戴着口罩看不太清,但细白的耳垂处也染上一层莹润的粉红。
江月瞪大眼睛反问,给自己壮气“你看得懂”
罗阳理所当然点头“当然,我订的报纸嘛。”
小姑娘嘴角抽了抽,决定继续看报不搭理他。
小女生不好逗,这个身穿白大褂的衣冠禽兽便将目标转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某位小伙子。
像是能感受他的想法一般,林磊眼睛都没睁,微抬了抬自己扎着针的右手臂,翻身面向墙面。
被忽视的某医生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地“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提议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月慢慢从硕大的报纸页面探出小脑袋,转眸去看旁边的两个人,心中忍不住八卦。
上次那个提议
什么提议啊
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提议吗
林磊直接回绝“没兴趣。”
“别拒绝的这么快,再想想嘛。”
林磊这次说话就没那么好听了,直接一个字“滚。”
罗医生惋惜叹气“太可惜了,你脑子这么好使,竟然不能为我所用。”
林磊扭头,看着他的表情活生生像是在看智障。
罗医生倒是好脾气,不管林磊是个什么反应都不生气。
江月这边脑子里正各种八卦着呢,罗医生突然扭头,望向坐在旁边安静“看报纸”的小姑娘。
“林磊这个人脾气这么臭,你是怎么心甘情愿每次跟他一块过来的”
看他八卦的眼神,江月第一次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她懵懵的,有点没反应过来,软萌萌反驳道“林磊脾气不臭。”
罗阳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呵呵两声“他脾气要是不臭这世上就没有脾气臭的了,他只是个别对待而已。”
说着说着,罗医生语气又开始不正经起来“我发现他挺听你话的”
没等他把话说话,侧躺在床上的某人忽然抬脚踹了他一下。
少年表情阴翳,低沉的声音里透着股子压抑的暴躁“前面有人叫你没听见吗,还不赶紧去帮忙。”
罗医生撇嘴,离开之前无声冲江月耸了耸肩,疑惑口语,脾气不臭
江月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关系会这么好,水盈盈的杏儿眼弯弯,像是秋日阳光下的潋滟水波。
饶是罗阳,硬是被这双水亮灵动的眼睛给看愣了,心底暗暗惊艳,只是一双眉眼已经如此明媚动人,这姑娘脸上过敏症状要是好了,还不知道是怎样耀眼的存在。
罗医生走开后,床上像是长了刺,林磊翻来翻去,怎么躺都不舒服,最后干脆坐起来。
他扫了眼江月手中的报纸,修长的手指勾了两下“给我一张。”
江月盯着右下角“民工短缺”那个词老半天了,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哦”了下,从手底下抽个张递过去。
林磊趁空隙觑了小姑娘一眼,见她表情平静,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这才微松了口气。
他单手抖平报纸,声音微微发紧“这个医生脑子有点问题,性格还贱,平时就喜欢乱开玩笑,你不要放心上。”
江月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放心上,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看你吊水无聊还故意来逗你玩。”
少年眼角不自觉微抽两下“他对谁都这样,工作太无聊,纯粹喜欢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而已。”
说到这儿,小姑娘放下报纸,忍不住好奇“他刚刚说的让你好好考虑一下的是什么提议啊”
林磊沉默了会儿,似乎并不打算瞒她“他想让我明年参加高考,报他们学校学医,毕业后跟他一块干。”
“啪嗒”
报纸坠地,小姑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震惊的人都呆了。
直到林磊吊完水回到家,江月还没从震惊的状态中缓过神。
初三就能参加高考的学生,她以前只在新闻里见过,都是能进名牌大学少年班的那种。
明天要早起上学,江月晚上睡得很早,半梦半醒间,前世那场火灾似乎又烧到了身上。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周围的东西像是被酒精浸泡过般,“轰”的下燃烧起来,她的衣服也瞬间被点燃。
恐惧,无助,皮肉被燃烧的刺痛感,江月的五脏六腑像煮沸的开水,脑袋被热气蒸的发晕,直到最后她失去知觉躺在地上,任大火在自己身上肆虐蔓延,任死亡无线被放大。
可就在这时,在火烧最旺的时候,那个身影出现了。
男人身形高大,像冬夜里最冰冷的风,硬是从肆虐的烈火中撕开一条口子,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姑娘跑出来。
滔天星焰在她眼中全成了红通通的背景。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江月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男人右手臂上那片略显狰狞的伤疤,像是年岁已久,边上还有道显眼刀疤。
江月一身汗,蓦地从床上惊醒。
夏夜静寂,蝉叫与虫鸣声时近时远,明亮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流泻进来。
江月拍了拍胸口,心中默默安抚自己,幸亏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
可男人手臂上的那道伤疤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蓦地,江月睁大眼睛,伤疤,右手臂,还是旧伤口,难道是林磊
林天明也不知道跟镇西的那几个痞子混混去了哪儿,好多天都不见人影了。
林磊最近每天坚持早起锻炼,绕着小镇最外圈的大路跑上几圈,然后拐去学校早读。
江月进班的时候,整个教室空空如也,林磊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安静看书。
生怕打扰到他,江月放轻脚步,悄悄走到他身边坐下。
将英语书摊上课桌,江月从书包侧面的网兜里掏出一个温热的草鸡蛋,轻轻放在少年面前。
“婆婆说早饭很重要,怕你不舍得花钱,让我带来给你补充营养。”
少年正在看英语试卷上的文章,听到声音后抬了抬眼皮,眼底似有波动闪过。
他将鸡蛋包裹入掌心,低低的嗓音里带着清晨特有的暗哑“替我谢谢高老师。”
他刚刚说的啥江月没太注意听,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右臂包裹着伤口的纱布上。
小姑娘眉头微蹙,眼神太过专注,林磊也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怎么了在看什么”
江月恍然“哦”了声,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口“你这个,今天是不是还要去换药”
林磊点头“嗯,罗医生说连续去五天就行了。”
“那这样会不会留疤”
“会。”
女孩心中一咯噔,会留疤。
差不多快上早自习的时候,同学们背着书包断断续续进了教室,江月这才收回目光,拽了拽自己头上的嫩粉色渔夫帽,埋头背英语单词。
那个拼死救自己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经历了林天明的事,好多学生都心有余悸,所以今天看到林磊,都眼神怪怪的,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不给他好脸色,早读上仍能听到有人在背后偷偷讨论。
好在少年向来很少跟别人交流,也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自顾专心上课写试卷。
但他越是不理,有些人便越变本加厉。
中午回去吃顿饭的功夫,林磊原本干干净净的书桌板凳被用各种颜色的粉笔画满鬼画符,每本书的封面也用钢笔画的乱七八糟,“小偷”“杀人犯的儿子”“穷光蛋”“滚出陆水中学”等等各种侮辱性的词汇被写在最显眼的地方,高傲叫嚣着践踏别人的自尊。
而教室的另一边,喧嚣又热闹,盛国强被前呼后拥跟几个男生打牌,肥硕的身子占了大半个桌子,同桌则被挤到最角落里不能动弹。
恨不得连初一的都知道,盛国强最喜欢炫耀,那时候班里能买得起钢笔的人不多,盛国强就是其中一个。
江月看的怒火中烧,恨不得把眼前的书全扔那胖子脸上。
林磊却淡定的很,从讲台抽洞里的找出一块破布,用水沾湿了把课桌跟椅子擦的干干净净,随后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坐下来写试卷。
江月写了两道数学题,抽空瞅他一眼,写两到数学题,再瞅他一眼,直到第三次扭头看到的不再是男生清隽的侧颜,而是一双湛黑含笑的眼睛。
纵使前世记忆模糊不清,江月的心理年龄也是二十多岁,并不是之前胆怯懦弱,什么都不懂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不得不承认,即使少年现在面容稚嫩,五官却是很出众,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时黑冷,温和时清亮,当他安静看着你时,你甚至没有勇气跟他对视。
江月偷看人家理亏在先,她颇有些尴尬地撇撇嘴“他们这么欺负你,你就不生气”
少年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淡定摇头“生气有什么用”
江月“”
林磊“只要不触碰到我底线,这点小伎俩在我看来不算什么。”
江月瞪眼,之前她轮胎被戳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月的担心没错,有时候沉默与隐忍并不能改变什么问题,只是让别人觉得你好对付,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连续一个星期,林磊的书桌椅子包括作业本都不停地遭罪,不是作业被丢垃圾桶,就是书本桌面被涂鸦,甚至有人在学校后墙男厕所门口光明正大上用红笔涂上他的名字。
林磊没有书包,所有的课本试卷都丢在抽屉里,有需要的时候才拿回去一两本。
有些书本的被画的压根不能看了,迫不得已,他只能暂时将书本搬进外婆家小阁楼。
他每天跟没事人似的淡定的很,江月却窝着一肚子火。
这群熊孩子,真是欺人太甚
盛国强他们几个贪玩,放学之后很少走最近的大路直接回家,往往都是拐七拐八的,转去附近小路溜达几个小时,有时候要等天黑透了才愿意回去,因此经常被他爸揍,不过还是屡教不改。
江月今天要去罗医生那边拿口服的过敏药,出来的时候恰巧碰到他们。
也不知道一群熊孩子整天都在浪什么,三四个人围成一团在哪儿抢零食,个个嘻嘻哈哈,表情动作都跟土匪似的。
没有其他路可选择了,要想回幸福街只能从他们身边经过,但这几个熊孩子似乎并没打算离开,边吃着互相抢来的零食边打打闹闹,引得周围行人纷纷驻足观望,他们还跟多长脸似的,打闹的动静更大了。
江月往下拉了拉帽子,埋头看路,目不斜视,快速往前走。
刚往前子几步,便有一双鞋子挡住前面的路,盛国强洪亮又狂妄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看脸呢丑八怪,还能治好吗,罗医生要是治不好我帮你看看怎么样”
话音未落,他身后几个小跟班便哄笑起来,跟一群呲着獠牙的恶犬似的。
江月仰头看他,声音有点冷“你要真有那个本事,不如先治治自己身上的狂犬病”
盛国强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别人骂他的话还是能听出来的,那张胖脸立马沉了下来。
他宽大的身子往前逼近两步,声音沉的硌人耳朵“丑八怪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
江月突然笑了,暗暗摇头,有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教育的,小小年纪,什么事都没经历过,还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心理。
这样的孩子将来长大进了社会,没了父母家庭的庇护,确定不会被人打死吗
江月直视他的眼睛,打算刚到底,她最近看这小胖子尤其不顺眼“是吗,那又怎么样”
盛国强又往前靠近一步,脸上的肉气的快要横起来了“我说过,在我这儿从没不打女生规定。”
江月笑了笑“巧了,我这个人也不好对付,你在学校干的那些事,够跟你爸告一年的密。”
整个幸福街的人都知道盛国强最怕他爸,但陆水中学的同学们不知道,所以在学校里,他还是见谁不爽就能上手锤两拳的小霸王,大家都忌惮他家背后的势力,即使被莫名其妙打一顿,也没人敢出来反抗,只是默默忍气吞声。
江月当着几个同学的面揭老底,盛国强颜面顿时,气的脸色酱红,抬起厚实的大掌就要拍下去。
这边动静太大,周围已经有不少行人驻足围观了,两个人优弱势明显,大家自然对欺负小女孩的盛国强指指点点。
就在他巴掌快要落下的时候,身后一个男生嘻嘻哈哈握住他手腕,低声商量道“盛哥,这个地儿直接出手可不好,这么多人看着呢,万一去学校告诉老师或者传到家里面就不好了。”
盛国强狠狠瞪了江月一眼,看向男生“那怎么办,你听听她说的话,太狂了今天非得给这小丫头片子点教训,不然她下次更不把我放眼里”
男生瞟了江月一眼,脸上笑容更贼“给她教训还不简单,她不是烂脸不能见人了吗,今天就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出丑,让我们也看看这张脸到底烂成什么样。”
江月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后退两步,想快速离开这里。
盛国强这次倒是反应的很快,迈步过去将她堵住,抬手就要去摘女孩脸上的口罩。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大家都想看他们长大后的剧情,想看甜甜的恋爱,作者连夜修改了大纲,掐指一算,过两三天就能安排
让他们长大后谈个正儿八经的恋爱,嘿嘿
现在只是年少心动,彼此将好感与暗恋隐藏,荷尔蒙蠢蠢欲动的时期on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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