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下定决心要救出米杰尔, 但是路西娅知道以自己现在伤残的状态，在克制她的正义神殿圣骑士团面前，没办法获得优势。
不过，她的目的是救人, 没有和联合教会硬拼的必要。
路西娅目光沉静下来, 注视着人流中心的圣骑士团，一把拉住兰伯特跟了上去, “先确定他们把人关在哪里。”
在巨大的人流中, 充斥着混沌之城居民对圣骑士团和神术师的敬意与掌声, 与对恶魔使徒的无尽唾骂。
一路上, 看着表情逐渐归于平静内敛、面无表情的米杰尔，路西娅的心中有些难过。
路西娅和兰伯特沉默地跟随着人潮, 眼中是愤怒而不屈的火焰。
直到圣骑士团的队伍在一座神殿前停下步伐，依次踏入, 路西娅和兰伯特将身影隐藏在角落里，无声地观察着那个地方。
——正义神殿。
路西娅看着那座恢弘古朴的正义神殿。庄严肃穆的神殿，仿佛与天际的白云融为一体, 坐落于高远的境界中, 远离尘世的纷扰。
它在阳光的照射下，洁白得刺眼。内里隐约传来圣洁的祈祷声。
正义神殿？代表了正义吗？
路西娅静静地看着神殿，在心中疑问着。
“果然是正义神殿。”兰伯特低声说道, “边界曾经长期受到恶魔的骚扰, 正义神殿能克制恶魔, 是混沌之城中最大的神殿。”
路西娅觉得自己的大脑意外地沉着冷静, 轻声问道：“正义神殿允许平民参拜吗？”
兰伯特说道：“神殿中来往的都是信徒，不同信仰的人很少去其他神殿参拜。但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
路西娅果断地说道：“我进去看看情况，找米杰尔被关在哪里。”
兰伯特立刻说道：“我也去！”
路西娅摇了摇头，“你刚才引起了骚动，这时候进去肯定会引起怀疑。”
兰伯特不甘地抿着嘴，“那你小心些。”
路西娅在那些圣骑士进入正义神殿后，过了一会儿，便也向神殿走去。
她刚走到神殿门口，却发现光明神殿的神术师和正义神殿的银铠圣骑士都停留在门前，似乎在争执什么。
这是路西娅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了。
路西娅不由得停下脚步。
圣骑士严肃地对神术师说道：“恶魔随时可能入侵，那个恶魔使徒的能力也不容小觑，你最好带着你们光明神殿的神术师团，一起留在正义神殿。”
神术师站在正义神殿的门槛外，带着几分嫌弃地打量着正义神殿，“不要，我不会踏入正义神殿一步的！”
圣骑士眼中带着愤怒，他将这份愤怒压在心底，说道：“我们可以带着犯人转移到光明神殿。”
神术师满脸都是拒绝，“不要，这破地方的光明神殿太小了，装不下你们那一群铁牛一样的骑士！真是的，边界的主教太没用了，竟然被你们正义神殿压了一头。”
他轻蔑地笑着，带着不知道对谁的嘲讽，“一群没有眼力的家伙，哼。”
圣骑士心中满是气恼，“伦纳德阁下，慎言！正义的光辉保佑着边界的平安，你发出这种言论，是想向正义神殿宣战吗？”
“那种事情都无所谓啦。”神术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们正义神殿这么厉害，就全都交给你咯。我要回去睡觉了，反正明天就会离开这个破地方，好好达成你的正义吧，大块头。”
圣骑士气得浑身发抖。
所以说，他讨厌这个不遵守规则，任性妄为的神术师！
神术师撂下这些话，转身就走，和踏上神殿台阶的路西娅擦肩而过。
神术师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路西娅，突然停下脚步。
“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神术师面带疑惑地打量着路西娅，困惑地摸着下巴，“我记性很好，如果见过你，绝对不会忘记。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这听起来像是搭讪的话，却让路西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这人是什么眼神啊，她换了一张脸他都能认出来！
正义神殿前的少女，如同美丽又娇弱的花蕊，向神术师展露出清新的微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你，神术师阁下。”
神术师放下心中的疑惑，随意而又慵懒地笑着，“那一定是命运的指引，让我们相遇。期待与你的下次相遇，小姐。”
路西娅向离开的神术师行注目礼，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我不想再碰到你了！
不过，她也有些放心。
神术师并没有发现她恶魔的身份，说明那个隐魔药剂真的能掩盖住她身上的恶魔气息！
圣骑士忍耐着胸中的烦躁与怒火，也将目光投到神殿前的少女身上。
她的眼睛清澈又坚韧，似乎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他一眼便能看出，她不是正义神殿的信徒。
但是，正义神殿不会拒绝任何人前来祈祷，即使她是其他神殿的信徒。
圣骑士向路西娅庄重地点头示意，“贵安，这位小姐。愿正义与你同在。”
路西娅神色肃穆地向圣骑士点头致敬，“我心中有所疑惑，来向正义女神求得一个答案。”
圣骑士诚挚地说道：“那就向正义女神祈祷吧，祂会赐予所有祈求者公平与正义。”
路西娅看着堪称温和的圣骑士，陷入沉思。
他们对待恶魔和人类的态度差别这么大吗？
仿佛和之前追着她打的不是一个人！
路西娅紧跟着圣骑士的脚步，踏入正义女神神殿。
正义神殿正殿的中央，神态庄严高洁的正义女神神像便伫立在那里。
祂手持天平，目视远方，肃穆又无情。祂代表着正义与公平，制裁一切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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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娅隐约感到神像对自己的压制，她却毫无敬畏之心，内心异常平静。
看着高洁的正义女神，路西娅忍不住想要发出疑问。
身为恶魔的自己被正义神殿压制，难道自己是罪恶的吗？
即使没有人能回答她，她也清晰地知道答案。
——当然不。
她不是正义，却也绝不是邪恶。
她不需要任何人对她的属性与立场下定义。
她是黑与白之间，打破黑白界限的魔王！
圣骑士最后看了那个神像前的少女一眼。
他看到，她的目光明亮又坚定，似乎燃烧着信仰的火焰，让她整个人都仿佛熠熠生辉。
——可惜了，不是正义神殿的教徒。
圣骑士叹息一声，向神殿内部走去。
路西娅用余光捕捉着圣骑士的行走路线，虽然她想要跟上去探个究竟，但是那里有肃立的正义神殿骑士把守着，守卫森严。
她很难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神殿内部。
路西娅退出神殿，与兰伯特一起回到了他的家中。
路西娅思索着说道：“那个光明神殿的神术师能力很麻烦，不过我只要魔力够用，就不会被他伤到。而且他应该不会出现在正义神殿。”
“对我来说，最麻烦的是正义神殿的圣骑士，他的能力克制我。或者说，整个正义神殿都对我有压制作用。”
“我们的目的是救出米杰尔，与教会对抗并不是我的本意，虽然这是必然的经过，但不能混淆重点。”
“我们最好能制造混乱，引开那些正义神殿的圣骑士，我趁乱去救米杰尔。”
兰伯特迟疑地说道：“制造混乱？你是要在混沌之城制造混乱吗？但是混沌之城有王国驻军，他们会直接解决那些事情。”
“那就让他们不得不出面处理。”路西娅说道，“正义女神的信徒，必然会出面维护正义女神的尊严。我们可以——”
“烧了正义神殿！”
兰伯特瞠目结舌地看着路西娅，“你要亵渎神明？你疯了？”
她连自家的魔神都能毫无顾忌地反抗、下手，哪里管什么正义女神啊！
“不可以吗？”路西娅反问道，“现在的你是无所顾忌的恶魔使徒，与神明毫无关系！”
“既然正义女神宣判我是邪恶的，那我就是祂的敌人！作为敌人，我是不需要有什么顾虑的，我们只要任性妄为就好！”
兰伯特陷入了沉默。
他从小在人类社会成长，信仰着火神，对神明有着天然的畏惧。
但是，神明拒绝了他。
他是恶魔使徒！
希望米杰尔平安无事的心情战胜了他对神明的畏惧，兰伯特咬紧牙关，说道：“我知道了，拼了！”
兰伯特紧张地握紧拳头，“神殿起火，那些圣骑士一定会立刻用水灭火，我知道有一种溶液，可以用火点燃，用水灭火的话，火势反而会越来越大。我们可以用这个拖延时间！”
路西娅心情复杂地看着兰伯特：“你的天赋是不是点在了奇怪的地方？你真的很有当纵火犯的天赋啊。”
兰伯特似乎有些羞恼，“我之前信仰火神，但是一直学不会神术，就对使用火焰的方法有些研究而已！”
路西娅郑重地说道：“其实我是在夸你，研究也是一种天赋！”
“是、是吗？”兰伯特犹豫地说道。
“那就决定了，你弄来你说的溶液，数量最好多一些，我去神殿各处放火。”路西娅拍板说道，“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去的话很容易被抓住，根本跑不掉。”
兰伯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路西娅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人救出来之后，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是恶魔！”
兰伯特警惕地说道：“你要干什么？”
路西娅随口瞎编道：“你想啊，他被污蔑为恶魔使徒，一定不会愿意一个恶魔救他对不对？”
兰伯特接受了这个答案，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他的。”
路西娅松了一口气。
她还想偷学魔法、偷学回魔界的方法呢！
路西娅美滋滋地想，既然米杰尔不肯告诉恶魔通过魔界的方法，那她以人类的形态与救命恩人的身份，总能让他告诉自己了吧？
*
这是梦吗？
他想。
午后的阳光正烈，小小的金发少年站在演练场中，满头大汗地挥舞着手中的剑。
少年的手臂很酸痛，几乎要抬不起来，不停地颤抖着。他却目光坚毅，高高地抬起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剑，重重地劈下。
温柔又庄严的女士端着甜点，向少年走近，她柔软的声音响起，“我想，你的剑术老师应该告诉过你，训练要有度。你该休息了，我亲爱的孩子。”
少年喘着粗气，仍然不肯松懈，用最后的力气完成剑士的礼仪，敬重地将剑收回剑鞘。
他回头看向那位女士，天空一般湛蓝明亮的眼睛中满是孺慕之情，灿烂地笑着喊道：“母亲！”
可是，他的神情中又有几分沮丧，“母亲，我今天去了正义神殿，正义神殿的神官也拒绝接受我的信仰。”
他的眼中满是对自我的怀疑，不安地问道：“我真的是恶魔之子吗？真的是我打开了魔界之门吗？”
“怎么会呢。”女士温柔地安慰着少年，“你是为了从恶魔手上拯救世界，才在神明的旨意下诞生的。你不是恶魔之子，而是拯救世界的勇者啊。”
“不要听你母亲的。”温厚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
少年侧头看向来人，满脸疑惑，“父亲？”
男士拍了拍少年的头，“无须在意别人的质疑。你只需要做一个对得起你的子民，无愧于心的人，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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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不需要勇者，需要的只是有勇气的人。”
“勇者能战胜的只有魔王，而你不是。”
“你握有改变世界的权柄，只要你拥有勇气与决心，就能改变你所遭遇的一切。”
少年思索了许久，他抬起头，直视着男士的眼睛，重重地说道：“我知道了！”
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仿佛随时都会崩坏成碎片。
但却也是温暖的，柔软的，光辉灿烂的。
他从温柔的梦境中醒来。
这里是黑暗的地牢，他孤身一人，被锁链束缚，无法动弹。
没有阳光，没有温柔的爱意。
米杰尔睁开了那双冰冷的眼眸，抬眼看去。
一个人影出现在昏暗的牢笼内，他穿着银色的铠甲，站在米杰尔的面前，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正是正义神殿的圣骑士长——
“格雷西·斯科特。”米杰尔冷漠地说道，深蓝色的眼眸中夹杂着粘稠的恶意。
“我没办法相信，你真的成了恶魔使徒，米杰尔。”高洁严肃的圣骑士叹息着说道，“我还记得，即使你没有信仰，也依然凭着出众的剑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你居然放弃了你骄傲的剑术，成为一名信仰恶魔的巫师。”格雷西的目光中带着痛恨，“我真希望当初父亲没有收养你，而是让你死在那场王宫事变中，那样至少不会让恶魔玷污你的灵魂。”
“呵。”米杰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他微微低着头，让头发遮掩住眼睛，“我会跟你们回来，是因为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你成了正义神殿的圣骑士长，应该知道吧？”
米杰尔的声音如同恶魔细碎的呢喃，又如同恍惚之下的梦呓，“联合教会杀了我的父亲，将罪名按在我的母亲身上，是吗？”
格雷西用正直的目光直视着米杰尔，“你的父亲掌控着最强盛的人类王国，却推崇邪恶的巫师，妄图将世界拖入毁灭的潮流。教会不会允许你的父亲做出这等叛逆之事，但西奥王国的血脉不容污蔑，所以主教好心保留你父亲的名声，将罪名转移到你母亲的身上。”
格雷西神情虔诚地说道：“为神明的仁慈而感激涕零吧。”
听了格雷西的话，米杰尔奇异地平静下来。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掉了。
他如同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低声笑着。
格雷西皱着眉问道：“你在笑什么？”
“笑神明。”米杰尔轻笑着说道，又蕴含着疯狂与恶意，“也笑曾经信仰神明的自己。”
这时，格雷西听到外面响起了嘈杂声。很多人呐喊着，跑动着，杂乱无章的行为让他忍不住向外看去——
*
在一片火光之中，正义神殿陷入混乱，骑士们愤怒地看着燃烧的神殿与正义女神神像，匆忙地组织人手灭火。
圣骑士们高举着水桶，向起火处浇去，却绝望地发现，火势在瞬间增强，几乎将整个神殿吞没。
在这一片混乱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神殿内部。
路西娅在神殿内部四处搜索着，小心地躲避那些慌乱的圣骑士。
她在来到一个冰冷潮湿的地方，看到有两个圣骑士表情焦虑地探头向外望去，却始终不肯离开他们所守卫的地方时，她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她快速接近他们，挥手撑起一道隔音结界，将自己同那两个圣骑士一同笼罩在隔音结界中，来保证他们的声音无法传达到外界。
在路西娅现出身影的那一刹那，两名圣骑士立刻警戒起来。
他们虽然看不到那黑色兜帽下的面容，却也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人便是外面混乱的源头，发出巨大的咆哮声：“警戒！有入侵者！”
路西娅却在他们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他们面前，按住其中一人的肩膀，冲着他的肚子，一拳击出！
圣骑士立刻如同虾米般弓起身子，露出痛苦的表情。
另一名圣骑士立即拔出剑，以带着正义光辉的剑意向路西娅斩去。
路西娅嘴角冷笑着，以手中的圣骑士为武器，向前掷去。
在圣骑士不得不收敛攻势时，路西娅出现在他的身后。他甚至来不及回头，便被手刀砍中脖颈，晕了过去。
路西娅顺手接过了刚刚飞过来的圣骑士。
圣骑士以仇恨的目光看向路西娅，高喝道：“正义必胜！”
“正义必胜？”路西娅轻声说道，“我获得了胜利，我就是正义的吗？”
“在神明的注视下，走向落败的终结吧。”
这是圣骑士听到的最后的话语，接着他便彻底被打晕过去。
路西娅打量着那两个圣骑士所守卫的门，轻松捏碎了门上挂着泛着微光的锁，推门而入。
*
在圣骑士长格雷西被外面的声音所吸引，侧头的这一瞬间，米杰尔无声无息地挣脱了束缚，站了起来。
格雷西警觉地回头，却感到铠甲的缝隙处，一柄冰冷的剑以刁钻的角度捅了过来，在转眼间将他的肺腑刺穿。
格雷西看着神色冰冷的米杰尔，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怎么会……”
他怎么会挣脱锁链！
他的手中怎么会有剑！
米杰尔的眼中是疯狂的漩涡，与无尽的黑意。他面上带着恶意的微笑，“你真的了解巫师吗？”
米杰尔松开了握剑的手，圣骑士胸口的剑变成星星点点的微光，逐渐消散。
失去支撑的圣骑士倒在地上，几乎提不起半分力气。
“替我向你父亲问好。”格雷西听到那冷漠的声音如此说道。
然后，意识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米杰尔身体轻微摇晃着，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他无动于衷地擦着嘴角的血，脸色苍白，脚步凝重地向牢笼外走去。
牢笼被打开了。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深海？
不知为什么，米杰尔脑中闪过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外面的骚动是他引起的吗？
那个恶魔，居然来救他了吗？
黑袍人看到米杰尔时，脚步一顿，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陌生的粉嫩少女面容。
少女的眼神中带着担忧与欣喜，与他四目相对时，她笑容明亮地说道：“你没事就好！”
——就好像，他是在被关怀着一样。
米杰尔注视着那双眼睛，这样想着。
路西娅整个人仿佛都放松了许多，“我在外面的神殿放了火，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不过也拖不了多久，快点跟我离开吧。”
她却看到，米杰尔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戒备与冷漠，眼中不断地涌现着黑意。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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