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多湖,驻镇此地的第一大仙门世家云梦江氏的仙府“莲花坞”,便是依湖而建的。
从莲花坞的码头这边出发,顺水划船不久,便有好大一片莲塘,叫做莲花湖,怕是有数百里。
夜色下,洒下层层月华,映衬着湖面上荷花,碧叶宽大,粉荷亭亭,挨肩擦头。
一阵微风吹过,花摇叶颤,仿佛在频频点头,清新娇美之中,又暗藏着几分憨态可掬。
莲花坞的大门前和码头上灯火通明,映照得水面金光粼粼。
过往,这码头很少有机会一下子聚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不光门前的守卫,连江边几个还架着摊子卖宵夜小食的老汉都看呆了。
众人分批次陆续下船,由云梦江氏的客卿们安排入内,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出船舱,跳下渔船,江厌离和江澄走到了最后。
江厌离刚走上前就听温宁神情低落道:“公子,我在外面等你。”
魏无羡点了点头,他知道,温宁不会进莲花坞大门的,江澄也绝不会让他进的,想着,他望了一眼一脸看不清神色的江澄。
江厌离心下有点怅然,温宁其实也没做什么,却每次都只能待在外面一个人。
她动作亲昵地拍了拍江澄的手,只是看着他,温声道:“阿澄,可以让他进去吗?”
这样的目光,太温柔,温柔到像是水,又像是最轻柔的风。
江澄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他之所以不想让温宁进去完全是因为阿姐,既然阿姐都说了 ,他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他眼中的委屈又浓了些,江厌离道:“温宁 ,进去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温宁听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激动道:“江……江姑娘,你是说……”
江厌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她在伏魔洞中 ,跟温宁透露了一点消息,她点了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魏无羡一脸疑惑,问道:“师姐,你跟温宁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江澄神情微冷,语气不忿道:“阿姐,你要带她去见谁?又关我们什么事?”
江厌离心下暗道 ,等一下你可就不这么说了,她看了一左一右二人,道:“阿羡,阿澄,等会你们就知道了,我们都到家了,站在家门口算什么。”
“阿姐,我们回家吧。”江澄急忙拉着江厌离快步走了,还瞪了一眼魏无羡,眼里还夹杂着点得意。
魏无羡只觉无语,江澄还是这么幼稚,迈入莲花坞大门之前,魏无羡深深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心绪。
魏无羡呆呆地看着莲花坞三个大字,眼眶微红,他现在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似乎察觉到蓝忘机关怀的目光。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蓝忘机,摇头轻笑道:“蓝湛,走吧,我带你去参观一下莲花坞。”
江厌离本来有点担心魏无羡的,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跟蓝忘机高兴地谈着什么。
她安心地收回了目光,阿羡有了一个可以陪着他的人,目光落在江澄身上,只剩阿澄……
江澄带着江厌离到了她之前的住所前,兴致勃勃地讲着,“阿姐,你以前的屋子,我都按原样摆着,而且每天都有人打扫,我带你去看看。”
江厌离抬头看着江澄一脸兴奋的样子,像是讨人夸奖的孩子,哪有众人面前威严稳重的模样,心下升起一抹不知名的滋味。
她的阿澄,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莲花坞,这十三年来,是多么孤独啊?
如果说,莲花坞里承载了他们多少珍贵,美好的回忆,那么对于独余他一个人的阿澄,就有多么的煎熬,多么残忍。
阿澄永远都那么倔强,再苦再难也不显露分毫,一副傲气,嘴硬的样子,伪装成一副无比强大的样子,其实心里装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无奈……
江厌离黑亮的瞳孔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她伸手抚上了江澄的眉梢,哽咽道:“阿澄,阿姐的阿澄……长大了,成为了云梦江氏的顶梁柱,把云梦管理的很好,阿姐看到了,阿澄做的很好,阿澄一直是阿姐的骄傲。”
江澄眼圈一红,往日的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滚烫的热泪争先恐后从泪腺里涌出来,嘴唇颤抖,声音嘶哑道:“阿姐……”
江澄忽然紧紧抱住了她,埋首靠在江厌离耳畔,低哑的嗓音闷在她发间,哽咽道:“阿姐……我好开心,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你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一个人的莲花坞,真的好冷……好冷。”
江厌离听到江澄难得一见的脆弱话语,心猛地颤抖起来,心疼地抱住了江澄,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背,柔声道:“阿澄,阿姐在,阿姐会陪着阿澄的,阿姐不会离开了。”
“每年,我都会带金凌一起出去夜猎,每一次我其实心里都有点不想回来,因为我知道在莲花坞里,没有人会等我回来,我又只是一个人了,一个人吃饭,有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阿澄,都过去了,以后阿姐会在家里等你,做好饭菜,等你回来。”
江澄哭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平复了心情,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江澄急忙从怀里起来,着急忙慌地抹干净泪水。
江厌离见了只觉好笑,拿出手帕轻柔地帮他擦了擦脸。
一门生敲门禀报道:“宗主,众位家主都已在试剑堂等候多时了,不知……”
江澄早已背过身去,声色威严道:“你先告知他们,我马上前去。”
门生道:“还有,那位……鬼将军在花园说,想见这位姑娘……”
江澄整个人气势大开,大怒道:“什么这位姑娘?给我吩咐下去,这位是我阿姐,我云梦江氏的大小姐,以后见她如同见我,听到没有,再有冒犯,我打断你的腿?”
门生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双腿微颤,战战兢兢道:“是……宗主,鬼将军想见大小姐。”
江厌离道:“你等下把他带来侧厅中来见我,你先下去吧。”
门生如蒙大赦般飞快跑了出去,江澄一脸疑惑道:“阿姐,你到底把温宁叫来,有什么事啊?”
“阿澄,你先去招待他们,不要失了礼数,阿姐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
江澄带领着众位家主和要人名士们入屋内大厅,试剑堂,再议今日之事。
刚进内厅,还未落座,立刻有一名客卿模样的人上前来,道:“宗主。”
他凑到江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江澄皱眉道:“不见。有什么事日后再说,没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那名客卿道:“我说过了,但那两名女子说……她们就是为今天的事而来的。”
江澄道:“对方什么来头?哪家的女修?”
那名客卿道:“哪家都不是,也不是女修,属下能肯定,她们都是身无灵力的普通女子。而且都是今天到的,她们还带了一批名贵的药材来,但没说是哪位家主送的,只说有要事告诉宗主,属下听她们所言非同小可,怕怠慢了,现在将她们人安置在客居,药材也还没入库。验查过了,没有不妥的咒术。”
并非是谁见云梦江氏的家主都得见到的,而且还不肯告知来历,而且还是两名一无灵力、二无家世的普通女子。
不过带上了一批名贵药材,负责接待的客卿便绝不敢怠慢了,哪怕不看重礼的份上,单冲这份蹊跷都不能忽视。
江澄道:“诸位,请自己随便坐,容江某失陪片刻,去去便回。”
众人纷纷道:“江宗主客气。”
然而,江澄并未去去就回,而是半晌未归。
江澄终于回来了,他去时神色如常,回时却神色冷肃,步履如飞,而且带来了两个人,是两名女子,应当就是登门拜访的那两人。
那拜访的两位女子也给众人带来了两个耸人听闻的消息。
另一边,江厌离等温宁过来了,拿起剑施法一掐诀,只见轮回剑上红光一闪,慢慢地红光中显现出来一道女子的身影。
只见这女子一袭红衣裹身,五官精致,相貌甜美,端的是一个美人。
“姐……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姐姐,是你吗?”温宁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嘴唇颤抖,身子僵在了原地。
“阿宁,是姐姐。” 温情的眼睛里也慢慢弥漫上了一层水雾,因为刚刚苏醒,所以嘴唇泛白,双手微颤,似乎想摸摸他,却一时不稳,差点倒地。
听到那句熟悉的呼唤,温宁的眼泪已经不自觉夺眶而出,而后顺着他带着震惊的僵硬脸颊一路滚落而下,直到滑向嘴角,而后顺着凹陷的唇缝里蔓延而入。
温宁急忙扶住了温情,温情痴痴地看着温宁,她一醒来就见到了自称是江厌离的姑娘。
她本来不相信的,她明明死了的,她明明被挫骨扬灰了的,她醒来的时候,是无喜无悲的。
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依恋了,她的阿宁已经走了,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
直到江姑娘跟自己说,阿宁没死,他还活着,她才重燃了活着的希望,只是她的身体太弱了,江姑娘给了她一本修炼秘籍,她只能努力修炼,这样才能见到她的弟弟。
温情的眼泪不住地流,双手颤抖地抚上了温宁的脸颊,把温宁紧紧抱在了怀里。
江厌离感慨地看着他们久别重逢的姐弟,不想打扰他们姐弟互诉衷肠,默默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刚好,她可以逛逛莲花坞,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了。
江厌离走着,走着,看着现在的校场比原来的校场扩大了两倍。
莲花坞里其他的一座连一座的新建筑,飞檐勾角高低错落,比以往更有气势,也更显得荣光。
但是,和她记忆中莲花坞的样子相比,几乎面目全非。
毕竟,十三年过去了,太多地方都翻新过了。
江厌离心中怅然若失,以往那些老屋,不知道是被这些华丽的新筑挡在了后面,还是已经被拆掉了。
毕竟,它们真的是太老了。
“梦回莲花坞,恍然十三载。” 江厌离声音有些低沉,透着淡淡的感伤。
她站在亭子里,看着莲塘里的荷花出神,还记得以前她最喜欢来这里练字了。
现在,已物是人非,她有点睹物思人了,想起了阿爹,阿娘,以前在莲花坞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
正在伤神时,耳畔两道声音响起,“师姐”
“阿姐”
“阿羡,阿澄。”她的眼睛闪过一道光,江厌离看到来人,那双好看的眼睛瞬间眯起,笑的如沐春风,好不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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