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赐婚让人一头雾水。
谢扶疏跪着听完圣旨的内容,已从满心茫然到万分愤怒。她的手指掐进了掌心, 她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便如此, 她的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
侯府的人大惊失色。可到圣旨读完后, 各自神情难辨。
“谢二姑娘接旨吧。”传令的太监尖着嗓音道。
谢扶疏蓦地抬首,锐利的视线紧盯着他, 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主隆恩。”
历来都是为了皇子和公侯家的小姐赐婚, 这回昭阳公主和侯府之女, 当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谢扶疏恼恨的并非性别与流言,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前些时候昭阳公主为何会欲言又止, 她多次询问,竟然是打着这等目的!她竟然一声都不知会自己!如此行为, 就因为她是天子之女么?
谢玄威也没想到会是如此圣旨, 他还以为是哪个皇子看上了二姑娘, 没想到是昭阳公主——这又算什么?两个女人?世人将如何看待他?会说他卖女求荣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内心愤懑不平, 可哪里敢抗拒圣旨?一直假笑着, 送走了宫里来的人,一回头,他的面色立马就沉了下去。
“侯爷。”王氏的面上忧喜参半。
谢玄威没有理会王氏,直接走到谢扶疏的跟前,望着她半晌, 眸中掠过了几分算计与怜悯。“近段时间你就待在府中吧。”谢玄威道, “圣上的旨意摸不透,我再进宫一趟。”
“嗯。”谢扶疏应声有些敷衍。她不觉得天子会因为谢玄威改变这道圣旨,更不相信谢玄威会为了她与天子力争。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赐婚?这道圣旨想来是昭阳公主给求来的!她懒得再应对府上形形色色的面孔了, 捏着明黄色的圣旨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小姐。”倚玉望着自家姑娘,面上满是担忧。
谢扶疏咬着后槽牙挤出了一句“无事”,她怕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吓到了倚玉,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又道:“去取些木头来。”
倚玉有些不解,可依言照做了。
一大捆的木柴搬到了谢扶疏的院子里,小厮和丫头们心惊肉跳地看着谢扶疏拿斧子劈柴。噼啪噼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他们头皮发麻。院子里的人已经清理过一阵了,自然是没有人去王氏那儿通风报信,可又不敢上前拦谢扶疏,只能杵着眼睁睁看着。
等到谢扶疏放下斧子已经过去两刻钟了,丫鬟小厮们松了一口。
谢扶疏慢条斯理地净了手,卷起医术就继续翻看。但是她并没有安静多久,很快地就一脸烦躁地放下书,重新提起了斧子,劈好的柴火被她码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侧。
谢扶苏到谢扶疏的院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荒唐的一幕。
他听说了赐婚的消息匆匆忙忙赶回来了,这事儿十分不妥。比起进宫面圣,他更担忧这位妹妹的情绪。他知道妹妹与昭阳公主交好,但也不会好到这个地步吧?飞溅的木屑如乱花迷眼,他瞪着眼睛望着院子,眸中的惊愕还来不及收起,等到谢扶疏喊了一声“大哥”时,他才收敛起神色,肃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扶疏轻笑了一声,笑容明艳,衬得她整个人越发出尘。她慢条斯理地将柴火堆到一侧去,应道:“宫中赐婚了。”
谢扶苏一怔,他原以为的哭闹不曾出现,他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妹妹了。“你如何看?”他沉声问道。
谢扶疏歪着头,面色平静道:“这重要么?”
谢扶苏愣了愣,被她平静的态度给惊住了,半晌后才道:“这太荒唐了,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
谢扶疏没等谢扶苏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不,我愿意。”昭阳公主府上有什么不好?反正她也没有心仪之人。昭阳公主会在半年后死去,而她作为昭阳公主的“配偶”,必定会被皇室善待。只要太子不死登上皇位,三皇子和谢扶风能将她怎么办?她不知道昭阳公主为何挑中了这门亲事,抛开感情不谈,这是一桩绝好的事情不是么?侯府不能庇护她,可是昭阳公主府上能。她不用再担心三皇子和书中女主的谋害了。
“你——”谢扶苏想问她是否在说气话,可是看她的面色,却难以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谢扶疏皱了皱眉,她再度打断了谢扶苏,冷淡地开口道:“大哥不必担心此事,也不用入宫去圣上那儿求什么。这门亲事,我很乐意。”她的面上没有欢乐也没有悲伤,神情冷得像是冬日里的雪。谢扶苏也是因为她是自己亲妹妹而来关心的,看了谢扶疏的反应,也渐渐地镇定了下来。他在侯府的时间不多,但是能够感觉到,从祖母到谢扶策,都不曾将谢扶疏看做是自家的人,反倒是与从小养大的谢扶风更为亲昵。现在看来,谢扶疏也不曾将他们当成亲人的。
“大公子走了。”倚玉悄悄地说道。
谢扶疏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走了就走了吧。”她不打算与谢家的人亲近,她有兄弟,但那个人只会是赵宁。
此时的赵宁已经在得到消息后气疯了。
在与李令节的比武中,他下手也没轻没重的。
等到打完了一场后,两人都精疲力尽,鼻青脸肿的。
李令节并没有责备赵宁,反倒朗声大笑道:“畅快!其他的人跟我打畏首畏尾的,一点儿都不痛快!”见赵宁憋着一口气不答话,他侧过身去看了看。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原本坚毅顽强的少年,眼中竟然噙上了泪花。
“喂,你怎么了?”李令节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是我阿姐?!”听了赵宁这话,李令节立马就回味过来了。今天赵宁下手格外得很,是为了他的姐姐啊!自己这身伤是替小八挨的。他拍了拍赵宁的肩膀,说道:“这事情也不算坏,你放心吧。”
“我怎么放心?”少年握紧了拳头嘶吼道,“为什么姐夫是个女人!”
李令节:“……”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想啊!关于小八的事情要是乱说,大哥可能会把他嘴都撕烂了。他定了定心,问道:“女人有什么不好?你觉得要男人吗?可是你看陆泽、崔宫还有萧凌洲那些人,配得上你姐姐么?”
赵宁一听这名字就生气,他大声道:“他们配不上!”
“是啊,他们也不如昭阳公主!”李令节紧接着道,“昭阳公主风华绝代,京中无一人堪比,是不是只有她这样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你阿姐?”
赵宁被绕的有些昏了,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事情我要问问我阿姐。”
“你阿姐应该是同意的。”李令节莫名的自信,他相信昭阳已经搞定了一切。
宫中。
昭阳公主来回的踱步,时不时还咳嗽几声,瑶琴她们怎么劝都不听。等到冷十五回来的时候,她们的脸上才泛上了一抹喜色。
“怎么样了?”瑶琴争先问道。
昭阳公主抿着唇不答话,她终于在一侧的小榻上坐了下来,手中拿起了一本史书。
冷十五道:“谢二姑娘没有发怒也没有哭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他挠了挠头,片刻后又补了一句,“应该是很平静吧?”
“就这样?”瑶琴的面上有些失望。
昭阳公主横了瑶琴一眼,低声道:“多嘴。”
瑶琴吐了吐舌头,赶忙噤声。
“她有做了什么吗?”昭阳公主不觉得谢扶疏会如此平静,她倒是希望谢扶疏跑来质问自己。她越是平静,越是难哄啊。
冷十五思忖了片刻,斟酌道:“有。”
昭阳公主冷淡道:“说。”
冷十五回想着自己看到的画面,砸了咂嘴道:“谢二姑娘很有意思。”见昭阳公主斜了他一眼,眸中若有若无的警告,他赶忙打了个激灵,应声道,“谢二姑娘不知怎么迷上了劈柴,今儿一下午,她劈一会儿柴看一会儿书。”
瑶琴同情地看了冷十五,这哪里是没有反应啊?谢二姑娘摆明了是在泄愤。
“我知道了。”昭阳公主淡淡地应道。想到谢扶疏提着刀劈柴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要是将自己当做柴火劈了,可如何是好啊?片刻后,她沉声道,“继续守着。对了,谢扶风那边也别落下,我看看这位侯府的‘好千金’还能做出什么不知耻的事情来。”
黄昏。
青衣小帽的谢扶风匆匆走入了角门,她的面颊上仍旧残余着三分红晕。想到了三皇子的俊美与温柔,她的心不由怦怦直跳。幸亏有三皇子在,她在士人眼中的坏名声逐渐压下了,人们记得的是她近些日子行善的事情。
只是那杜子美和李太白——谢扶风眉头又是一皱。是谁要与她作对?是谁在暗中推动?难道是谢扶疏么?想到了这个名字,她的好心情顿时散去,留下无限的恼恨与妒忌。丢了就丢了,为何要找回来?如果旁人知道她真实身份,她该怎么办?谢扶疏与自己不和,接下去还会有昭阳公主撑腰……谢扶风胡思乱想了一阵,最后跺跺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秋风瑟瑟,草木凋零。此起彼伏的虫鸣给平静的小院粘上了几分凄凉味。院子里的柴火已经清理了,谢扶疏算是彻底地平静下来,仿佛先前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最近大姑娘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做什么。”倚玉在剪花,不知为何嘀咕了一声。
谢扶疏抬眸望了倚玉一眼,慢条斯理道:“这话应该与二公子说去。”
倚玉不解。谢扶疏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手指翻过了书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绝于耳。许久之后,她才扶了扶额头,轻声道:“天凉了。”
天凉了。
陆家被夺爵,原晋国公一病不起。此事悄无声息地了结,京中的人近些日子都在谈有关昭阳公主和谢二姑娘的奇事。
这可是第一位“女驸马”!怎么不令人吃惊!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天地交泰,阴阳相谐!这女配女,成何体统!”有读书人满心不解,又道,“若是寻常人家就罢了!这可是天家公主与侯府之女!若是开了这个口子——”读书人面色通红,半天才又续道,“真是有辱斯文!”
“说到底也是皇帝家事,你急什么?”有人戏谑道。
那读书人拔高了声音道:“皇家事即是天下事!昭阳公主如朗朗明月,当得良配,怎么会——”那人越想越气,因为情绪激动,尾音颤了颤。
“哈哈,这不是谢家姑娘也轮不到你啊!”立马就有人哄笑道。昭阳公主可是不少人心中的神女,这会儿的士子被刺激到,一个个像疯了似的。
“一派胡言!有辱斯文!”那读书人争辩道,只自顾自地重复先前的话语。本朝妄论朝政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看热闹的也不由插上一嘴,最后竟演变成定勇侯卖女求荣亦或不知廉耻一类的话。
总之有错的,绝不会是昭阳公主。
谢扶疏没有出门,她是听下人带话的,外头的流言纷纷,闻之令人气结。
明明是昭阳公主做的事情,可现在好名声落到她头上,而自己则是被人百般抹黑,这算什么?
说什么谢二姑娘死乞白赖,说什么谢二姑娘会用蛊……
倚玉盯着自家小姐,看着她不善的面色,又重现那日的回忆,她真怕小姐一言不合就劈柴!
谢扶疏神情变了又变,最后沉声道:“药墨进展如何了?”跟着她的丫头可不能只知道伺候人,她教了不少东西给倚玉,她有点进步,能把事情给记下来一字不漏传给自己了。
倚玉应道:“已经制出来一百份了。”
谢扶疏点了点头,又问道:“前些日子让刻印的书呢?”
倚玉道:“也已经完成。”她挠了挠头,不解道,“要那些书做什么?”
谢扶疏冷笑了一声道:“找个说书先生到白玉楼里念,买话本子附送药墨。”顿了顿她又道,“读书人应该会喜欢的。”
赐婚过后,整个谢家竟然是谢扶疏本人最平静。郑老夫人和王氏大声呼着荒唐,而谢玄威则是因被礼部的老顽固对他的冷嘲热讽而气得不轻。礼部的人无法改变圣上的旨意,只能将一腔愤怒发泄在谢玄威的头上。
“侯爷,这事情怎么办啊!早知道就应早早地将二丫头许出去。”王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已经好几家的夫人来她这儿问了,她哪知道是什么情况?事出突然,整个侯府被打得措手不及。
“我怎么知道?”谢玄威一脸暴躁。连那些老大臣都被圣上骂了出去,他哪敢多说什么?可就是因为如此,他就被定死在卖女求荣的耻辱柱上!可是他得到什么“荣”了么?
“二小姐最近在做什么?”谢玄威眼皮子跳了跳,他压下了怒意,可面色仍旧狰狞可怖。
“在院子里看书弄花。”小厮老实回答道。
谢玄威嗯了一声,甩袖出门。
一侧的谢扶风见谢玄威走了,才小心翼翼开口道:“这事情落在谁身上都受不了,我看二妹妹她——”说着她垂下了头,眼眶中盈着泪。
“荒唐啊!”王氏大叹一口气。
谢扶风又道:“可现在已经无法转圜了。二妹妹从外头回来,不怎么懂皇家的规律,三公主又是喜怒难辨,是不是得给二妹妹请教养嬷嬷?”
王氏听了觉得有理,一想到谢扶疏行事有关侯府的荣辱,立马就着人去办了。只不过没等她寻到,宫中郑贵妃就差人来了,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天子不曾立后,郑贵妃是后宫第一人。昭阳公主的婚事她操心操心,也在情理之中。
谢扶疏可没想到自己等来了两个教养嬷嬷。她起先以为是昭阳公主派来的人,对她的恼意一时达到了顶点。
“这是张嬷嬷,这是郑嬷嬷,她们来教你一些宫中的规矩和礼仪。”
谢扶疏:“……”见权贵则拜,拜也有各种区分,她真真恼恨这些规矩。偏偏是宫里派来的人,她根本就拒绝不了。
这两嬷嬷十分严厉,动辄开口大骂。若是原主早就被吓惨了,可谢扶疏是什么人?她周身一松懈,直接坐在了倚玉搬来的小榻上,任由那尖利刺耳的声音回荡在院子中。
恐怕这两人不是昭阳派来的。
“谢二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嬷嬷皱了皱眉头,严厉道。
谢扶疏呷了一口茶,轻飘飘道:“累了。”
“这才一个时辰!”郑嬷嬷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堆。“如此懒惰成性,万万不可!”说着,她还拍了拍戒尺,留下啪啪的响声。
谢扶疏望了她一眼,满是不耐道:“你们只是教养嬷嬷,摆什么主子样?!”
“果真是乡下人习性!”郑嬷嬷鄙夷道。
谢扶疏冷笑了一声,这还不是她的本性呐。
“谢二姑娘这是不想学了?”张嬷嬷冷声道。
谢扶疏一挑眉,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盏,她道:“我自认为礼节无可指摘,二位嬷嬷省得浪费工夫,早些回去吧。”
谢二姑娘这脸皮也太厚了。两位嬷嬷面面相觑,她们先前是在宫中教小丫环的,不听话的打骂一顿。可现在面对的是侯府姑娘,还是昭阳公主的人,嬷嬷到底心中发憷,不敢真正对谢扶疏动手。她们主子吩咐了要严厉给她个下马威,顺便探听探听她的口风,哪想到是这么个顽固的主?原想折腾谢扶疏,没想到她们被谢扶疏折腾得心力交瘁,最后灰溜溜回宫。
“如何了?”郑贵妃正在喂鹦鹉,她瞧也没瞧那两嬷嬷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郑嬷嬷向前一步走,应道:“那谢二姑娘说她粗俗,却也是粗俗,顽劣不听劝。但是宫中的礼节她也不曾错漏半分,聪颖异常。老奴惭愧,有负娘娘重托。”
“她与昭阳公主关系如何?”郑贵妃又道,声音清泠。她虽已中年,可保养得当,犹见年轻时候的风韵和美丽。
“老奴打探不到。”郑嬷嬷更加惭愧。
郑贵妃轻嗤了一声,架上的鹦鹉开始自己嚷嚷着“废物”。她垂着眸子,片刻道:“是被谢二姑娘赶回来的?”
郑嬷嬷头埋得更低,应了一声:“是。”
“下去吧。”郑贵妃挥了挥手,不再说什么。
两位嬷嬷前脚才走,里三皇子李令辰后脚就到了。郑贵妃的面容上总算是浮起点点的笑意来。她对着鹦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才转身望着李令辰。
“孩儿见过母妃。”李令辰眉目飞扬,心情十分畅快。
郑贵妃望着他那张酷似明德帝的面孔许久,忽然间又兴致缺缺了。她淡淡地说了声“坐吧”,片刻后又继续道:“你瞧瞧你自己,最近干的都叫些什么事情啊?你就不怕御史再参你一本么?”
李令辰爽朗一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这不是父皇所愿意见到的飞扬跋扈的皇子么?至于太子那,他不会直接动手的。顶多被禁个足,罚些俸禄而已。”
郑贵妃被李令辰的话给逗笑了,她漫不经心道:“你与谢家大姑娘是怎么回事?如果想立她为妃的话——”郑贵妃斟酌了片刻,说道,“谢家怕是不合适。”
李令辰眯了眯眼,语气平淡道:“父皇不会让其余的皇子压过太子的风头的,谢家是公侯府,配得上皇家,而他现在只剩下空壳,正好合适。”想到了明德帝的偏心,李令辰不由心中暗恨,可是他能够做什么呢?就让太子一个人出尽风头吧,当天子觉得自己地位受威胁时,太子还会是太子么?“母妃莫在做一些莽撞的事情了。”李令辰又道。
郑贵妃佯装没有听明白李令辰的话,她又道:“谢家的家风看来不怎么样,谢家大姑娘无媒苟合,不知礼义廉耻,这样的人做不了你的正妃。”顿了顿她又道,“还是从郑家的姑娘里选一个吧。”
李令辰闻言有几分不悦,他抿了抿唇道:“此事孩儿自有主张。”
郑贵妃横了他一眼,轻嗤道:“你能有什么主张?母妃不会害你。你看这谢大姑娘,又是偷诗又是谋财害命的,活成了一个笑话。你以为是她做点善事就能消的?才女的名头有什么用?”
郑贵妃见李令辰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最终还是噤声不语。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厌恶。以她的立场,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媳是自家的人,而不是什么谢家。可惜,侄女太不争气了。李令辰在贵妃的宫中并没有停留很久,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郑贵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眸光蓦地一沉。
“娘娘——”一侧的心腹宫女低声唤道。
“儿子大了就不由娘了。”郑贵妃冷笑道。
那心腹宫女马上道:“三皇子如此孝顺,自然是一心向着娘娘的。”
郑贵妃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未必。”顿了顿,她又问道,“皇上今儿去谁的宫中了?”
“在太和殿。”立马有小太监开口道。
当今天子并不沉溺后宫声色,对于众妃也是雨露均沾。郑贵妃眯了眯眼,慢悠悠道:“命人备上点点心,去太和殿吧。”
太和殿是明德帝常去的便殿,见完大臣、处理完重要的政务后,他经常在太和殿休息。
郑贵妃来送茶的次数不少,内侍见到她立马就进去通报。
殿中并非明德帝一人。
昭阳公主坐在一侧的梨花椅子上,微微阖着眼,似是要睡过去。陆令妃和六皇子李令质跪在了地上,面色哀戚。郑贵妃迈入殿中的时候,正巧听见了天子压着怒气的声音:“你既入宫为妃,便不算是陆家的人,陆家的罪不会落到你头上。不过你也莫要为陆家求情了。”
陆令妃自知天子主意已定,唯一能改变他主意的恐怕就只有三公主了。她挪了挪跪的隐隐作痛的膝盖,朝着昭阳公主恳求道:“三公主。”
昭阳公主掀了掀眼皮子,并没有出声。
明德帝面上的怒气更甚,他皱着眉瞪着陆令妃,呵斥道:“陆氏!”昭阳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些人还要拿这等小事情去烦她?!
昭阳公主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令妃娘娘,我若是命人去刺杀李令质,再替刺客求情,你愿意原谅么?”
明德帝闻言一颔首,对着陆令妃呵斥道:“怎么,还不明白?赶紧退下!”
陆令妃一颗心如坠谷底,只觉寒意一阵一阵往上窜。天子一直偏爱昭阳公主,就连她说出刺杀六皇子这样的话也不阻拦。她算什么?她的儿子又算什么?陆令妃强忍着眼泪,拽了拽尚年幼的李令质。
“令妃娘娘,下次莫带上九弟,这等事情,他不该一跪。”昭阳公主又开口道。
陆令妃眼皮子狠狠一跳,行了礼后立马就离开了太和殿。
郑贵妃进来的时候,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瞧见,她朝着天子福了福身,放柔了声音道:“陛下,臣妾命人制作了一些点心。”
明德帝因令妃而郁结的心在看到了郑贵妃的时候稍稍缓和了些许,他淡淡道:“放这吧。”内侍接过了郑贵妃手上的点心,一部分放在了天子的跟前,另一部分则是端到了昭阳公主的跟前。昭阳身后的一个小内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低声道:“无毒。”
面上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郑贵妃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她强压下了那些不快,故作柔婉一笑道:“谢二姑娘兰心蕙质,与三公主倒是天生一对了。”
明德帝的眼角跳了跳。要不是听了国师的,唯有这等方法能替昭阳续命,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女人被人议论?他现在听到讽刺的言论不满,听到夸他们天生一对更是不满。郑贵妃仿若不觉似的,继续说了很多讨好昭阳的话语,末了才说道;“谢二姑娘没有养在侯府,我便派了两个教养嬷嬷去,没想到一日就回来了。”
明德帝还未发作,昭阳公主便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是么?”
见有人接话,郑贵妃的笑容更加艳丽,她道:“是啊,那两个嬷嬷说教不了谢二姑娘。”她的语气中有几分讽刺,提了谢扶疏是外头养的,又说嬷嬷教养不了,到底是夸谢扶疏聪颖还是说她举止无礼,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昭阳公主漫不经心地应道:“确实是教不了。”顿了顿,她又道,“既然这样,贵妃娘娘也别派出宫中的人了,省得让人看了笑话,认为娘娘宫里的人没本事。”
郑贵妃一愣,没想到自己的话被昭阳公主这般曲解,她的笑容一僵,又道:“三公主这是哪里话?”
“这般明显难道听不出来么?”明德帝沉声开口道,“既然教不了就不要操心了,少出去丢人现眼。”
昭阳公主见郑贵妃一副吃瘪的神情,轻快一笑。她起身朝着明德帝福了福身道:“父皇,孩儿先回去了。”
明德帝神情缓和许多,朝着昭阳公主一颔首,他道:“有的事情就让下面的人去操心吧,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你不必放在心上。”
昭阳公主笑道:“孩儿明白。”
流言蜚语她不曾放在心上,但是谢扶疏得放在心上。她的手段算得上是以权势逼人,这般以怨报德,不知她是否还在生气?总归要见上一面的。
“小姐,这是昭阳公主府的帖子。”倚玉小声道。
谢扶疏擦了擦手,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字字苍劲如铁画银钩,落款则是“令仪”二字。
昭阳公主倒是擅长多种风格的书法。
“小姐,还去么?”倚玉也看得出来自家小姐是生昭阳公主的气了,她屏着呼吸问道。
谢扶疏一笑,眼波流转,她反问道:“去,为何不去?把那本《凤于飞》的话本子也给带上。”
在白玉楼中卖话本子送药墨,还是很有用处的。文人墨客们纵然不想看那话本子,可是非常想要怀和堂的寸金药墨。这千金难求的东西,如今只消话本子的价格,谁不想要?顿时一百话本子被抢购一空。这买到了《凤于飞》,有的人就顺手翻了几页,被那如行云流水的文字和那神韵自成的丹青图给吸引住,一下子就沉浸在了故事中。看完了之后自然要去找好友讨论,一来二往,那拥有《凤于飞》的一百个人变成了幸运人,日日有人求上门。
消息传到了公主府中,昭阳公主还真是啼笑皆非。
谢扶疏前往公主府的时候,除了《凤于飞》,还带上了药箱。她上次给昭阳公主为的药丸子只能缓解症状,并无法根治。
“如何?”谢扶疏一仰头便对上了昭阳公主那双含笑的眼,她的面色仍旧是苍白如纸,整个人看着清瘦,似是要被风给吹去。
谢扶疏深呼吸了一口气,沉着脸道:“毒素犹在,恐怕一年半载后便压不住。”
昭阳公主像是早知道这个结局,她的面色不变,悠然自若道:“无妨,就这样吧。”
谢扶疏:“……”她看了看自己积累的侠义值,远不够换一颗救命丸。这半年时间就算她做牛做马,恐怕都难换啊。“我会尽力的。”谢扶疏沉思了很多,才开口道。
“没必要。”昭阳公主轻笑了一声,又说道,“待我死后,你就自由了。”
这话跟自己想的也差不多,可是听昭阳公主这云淡风轻的口吻,怎么就一股怒火往上冲呢?谢扶疏的视线冷了冷,见周边无人,她附在了昭阳公主耳畔,赌气似的说道:“那便好。”
昭阳公主:“……”
察觉到谢扶疏生气了,昭阳公主赶紧换了一个话题,故作漫不经心道:“你近些日子在侯府中做什么呢?”
谢扶疏敛了敛神情,应道:“看书。”
昭阳公主故作有兴致,身子前倾,问道:“不知是什么书?”
谢扶疏笑了笑道:“图文并茂的话本子,一些市井故事罢了。”
昭阳公主问道:“哦?说些什么?”
谢扶疏道:“说一个落魄公主跌下悬崖被一个隐姓埋名的神医所救,公主对神医一见倾心,奈何神医一心悬壶济世,无心荣华富贵。再者神医是个女儿身,她也不愿意打破纲常伦理。公主死缠烂打,神医渐渐被公主的真情给感化,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公主放弃了荣华富贵,与神医一起逍遥江湖。”
昭阳公主:“……”
谢扶疏又促狭一笑,开口道:“公主,不如我念一些给您听?”
昭阳哪会不知道谢扶疏的心思,她无奈一笑,应道:“好。”
谢扶疏取出了《凤于飞》,随手一翻,开口道:“就从《风月篇》开始好了。”她横了昭阳公主一眼,装模作样地念道,“调寄鹤冲天。春庭寂寂,草色连花坞。一阵竹间风,胭脂雨。石阶苔痕绿,双飞燕、还来去,惊起新情绪。倩谁来此,传个断肠诗句。何人玉指轻摩抚,似千峰拥雪,尤娇妩。昨夜销魂事,灯烛下、盈盈顾。记得低相语,武陵佳客,恁时重访深处。且说这二人,一时情动终难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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