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凤飞】流言

    谢扶疏低头望着昭阳公主,她的身上还带着几分湿气, 头发嗒嗒滴水,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比起平日里,显然是多了几分无辜。谢扶疏咬了咬牙, 暗想着不与她计较。她收回了视线, 快步走到了榻边。正打算将昭阳公主放下时, 这厮又伸手摩挲着她留下咬痕之处。一阵酥麻从肌肤蔓延到四肢百骸, 谢扶疏打了个哆嗦, 面色更是羞窘。她瞪了昭阳一眼,显然是没有任何威慑力。

    “李令仪!”谢扶疏佯装生气。

    昭阳公主才缩回手, 打了个呵欠, 低喃道:“困。”药浴与针灸折磨精神, 一旦松懈下来, 困意自然会上涌。

    谢扶疏舒了一口气, 放缓了语气道:“等头发擦干。”都这个时辰了,她也不假他人手。

    衣裙上满是水渍,谢扶疏忍不了。等到伺候好了这位殿下,她才让倚玉烧了热水,好好的洗去一身的疲惫。

    谢扶疏在昭阳公主身侧躺下, 察觉到自己左手被人抱住, 她轻笑了一声道:“你怎么还不睡?”

    “不困。”昭阳公主轻声道。她沉默了一阵,似是找不到其他话了,好半会儿才又道, “药浴持续多久?”耳畔没有想起谢扶疏的回话,只有那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昭阳公主轻叹了一口气,又往谢扶疏身上靠了靠。

    天子媚妖道,将国师之言当作救命稻草,但是她不然。她始终不信,与一女子结合能够易命。她之所以点头,一来是求父兄宽心,二来是重谢扶疏医术,三嘛……则是她对谢扶疏颇有好感。原先多番计较,利益大于情感,可现在看来,并不差。她竟有些不愿意放开身侧这人了。昭阳公主伸手抚摸着谢扶疏的面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梦中的谢扶疏似有所感,眉头蹙了蹙,在昭阳手中蹭了蹭。

    若我一直活着,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么?

    昭阳低喃了一声,不需要谢扶疏回答,她已经有了答案。

    谢扶疏这一觉睡得颇为熨帖,只是眼有所见,夜有所梦。那旖旎的画面在脑海中浮动,她眼中的惺忪之意才褪去,面上便染上了一片赤霞。她侧卧着,揽住了昭阳的腰身,手不知何时伸入她的寝衣中,紧贴着那发烫的肌肤。谢扶疏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缩回自己的手,悄悄地捏了捏酸麻的手臂。那温软的触感停留在指尖,使得她清醒的脑子又渐渐如雾浮动起来。

    昭阳也醒转过来,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嘟囔道:“得入宫一趟,四哥托的事情,还是要给她办妥。”口中说着,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巴国公主来了,自然不可能再回去了。昭阳对她没有好感,于情于理都不想让她嫁入四皇子府,霍青州倒是个好人选。她入了宫后也不多拐弯抹角,直言花尔雅与谢扶风的不好。若是别个人,明德帝未必乐意听。可是最疼爱的女儿,就算是抱怨,都能让他体验到温情。这才是父女该有的样子不是么?他不仅仅是天子,他还是个父亲。

    皇子们府上侧妃姬妾不少,因各种原因,正妃之位尚空缺,这回明德帝直接颁下圣旨,册霍氏为四皇子正妃,册花尔雅为三皇子正妃……圣旨一下,自然无转圜之机。至于谢扶风,提都不曾提。

    花清雅原本要携郑明月回巴国,不过因他是花尔雅亲兄,天子特许他留在长安观礼。

    谢扶风听到了这个消息,久久不能回神!她连带着憎恶起花尔雅来。确实不是霍青州,但也不会是她!可是李令辰曾信誓旦旦许她正妃之位!她在屋中哭得不能自已,李令辰那边也怕她想不开,忙命人来侯府。可是这种时候,谢扶风哪里肯见他的人?

    “小、小姐,不好了,外界都在传、传——”传消息的小厮难以启齿。

    谢扶风形容憔悴,到了这地步,也没什么听不得了。她到底是抱着一丝希冀,带着三分迫切问道:“外头说什么?跟我有关吗?”

    那小厮咬了咬牙,索性一股气说出,他道:“外头人都在议论您和二公子的事情,说您兄妹不伦!”

    谢扶风瞪大了眼睛,倒退了几步,如五雷轰顶,脑子中乱糟糟一片。她按着椅子把手,眼睛中布满血丝道:“谢扶疏!”她相信顾忌侯府名声,谢扶风不会在外乱说,但是谢扶疏就不一样了!她的指尖紧紧掐着椅子把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快!快去找老祖宗!”京中的消息传的最快!她自己知道消息不实,可是谢扶策的心思是真的!她占着那份超越兄妹之情的宠爱,要付出代价了!除了找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国公夫人郑氏与郑家有点儿关系,她早知道谢扶风与三皇子的事情,自然乐见其成。可谁知道三皇子正妃之位落入旁人手,谢扶风还染上了这等名声。别说是他们兄妹二人,此事不说清,恐怕谢家名誉都要扫地。

    “请祖母做主,都是谢扶疏她在散布谣言!”谢扶风哭诉道,心中大恨。她也不敢将那日事情说清楚,只含糊几句,便将矛头指向谢扶疏。

    郑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向来宠爱谢扶风,她的说辞她自己信了大半。拐杖跺了跺地面,她怒声道:“岂有此理!她置我谢家于何地?我谢家人颜面扫地,她能置身事外?”她站起身,沉声道,“昭阳公主府,老身我也要走上一趟!”

    郑老夫人听了谢扶风的话,便气势汹汹地命人备车,自以为是老祖宗,不管如何都能压谢扶疏一头,可临到半路又后悔了。谢扶疏本就与谢家不亲,虽是谢家的血脉,但桀骜不驯,未必会顾及谢家颜面。她眉头紧皱着,心中有几分为难。

    她在车中思虑着,不料驱车的小厮不小心撞上了人。京中多豪奴,这小厮想着车里是老国公夫人,顿时有了胆气,长鞭一挥噼里啪啦一阵响,喝道:“拦路的还不快快让开?”

    路中间有小儿嬉闹,一道身影快速掠过,将小儿抱离街心。那人并没有走,而是抬起头,皱着眉道:“好大的排场。”

    小厮勒着缰绳停了下来,不悦地望着刻意拦道的人,开口道:“这是定勇公府的马车!”

    “原来是谢家人啊!”一道洒然的笑声传来,从一旁闪出一个摇着折扇的贵公子,正是四皇子李令节。赵宁一闪身回到了四皇子身边。

    “瞧这方向是去昭阳的府上吧?我听说谢家闹出了不小的笑话?谢二公子也真是的,喝酒的时候怎么不把上嘴?”李令节戏谑一笑,佯装不知马车内是何人,又大声说道:“兄妹□□在我朝可定罪的,我看谢家大郎光风霁月,怎么二郎如此不堪?”

    坐在车内的郑老夫人听了心中发紧,四皇子放浪形骸,尚武轻文,跟他讲道理,那绝对是行不通的,她拉不下这张脸跟四皇子争论,只盼着四皇子早早离去,好让开道路。

    李令节拍了拍手,又道:“此乃谢家之事,就算是宝和县主出面也不成。昭阳公主定然不会蹚这趟浑水。与其想着让旁人来平息流言,不如将那寻欢作乐说漏了嘴的谢家二郎带回去?谁知道他嘴巴中还会蹦出什么不干净的话来。”李令节冷哼了一声,眸中精光必现。他这么一嚷嚷,原本不信此事的人心头也信了七八分,更是认定了这谢家人是想借昭阳公主的势来摆平这件事。

    这消息真不是谢扶疏放出去的,谢扶策这人性子急,只要用话头引一把,他醉酒昏沉,自会说出。再者,让他写给谢扶风的诗词流出去些许便足矣。长安好事者众多,只要有一人讨论,这件惊人且猎奇的事情便会传到各处。管他是不是谢扶策的单相思呢,名声是毁定了。

    谢扶疏这招稍显毒辣,昭阳公主并未多说什么,她只是笑了笑道:“你不怕谢家名誉扫地?谢家到底是你的母家。”

    “难道公主府不能庇护我?用得着谢家?”谢扶疏微微一笑。谢家不止不能庇护她,还会害了她,她为何要念血缘之情?再者,谢家名声怎么会败呢?她只是断谢扶风的路罢了,就看她愿不愿意为谢家收尾了。饮了一口茶,谢扶疏道:“谢扶风占着谢家大小姐的位置够久了,也该让出来了。”纵然谢扶风被侯府的人宠爱,但关系着谢家男丁的前程,她必定是被放弃的一个。

    昭阳公主笑了一声道:“就看我那三哥如何做了。”她打听了些消息,三皇子李令辰对谢扶风一见钟情,颇为看重,怕是不愿意舍下。因这婚事,他还多次入宫呢,可惜被天子给挡了回来。谢扶风传出这样的丑事,他就更不要想让谢扶风光明正大的入府了。昭阳公主思忖了一阵,忽然“唔”了一声,她又道,“我那三哥原本就不与我亲善,谢扶风将矛头指向你,怕是日后行事也难咯。”说着,昭阳公主还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谢扶疏摇头轻笑,她走到了昭阳公主身侧,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替她将一缕滑出的发丝撩到了耳后去。她的手指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昭阳公主的耳垂,两人俱是一震。昭阳公主一侧身,凝视着谢扶疏,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作者有话要说:大纲已定,有的角色自有用途,不可能因为读者说炮灰掉谁就炮灰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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