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太宰治连着几天带正树去侦探社上班,閒暇之馀老喜欢趁国木田独步不在时拉着正树玩棋盘类的游戏,儘管嘴上经常嫌弃棋盘游戏真的很无聊,但仍强迫正树一定要陪他玩上几局。
正树绷着一张小脸陪他下了几盘棋,无论是围棋、西洋棋、跳棋等等都玩了好几遍,但太宰治实在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每一次都很快地便将正树打得溃不成军。
这倒是让正树的态度逐渐转变,开始认真鑽研更多的行进路线与发掘另一种思路,原本坐在一边吃零食旁观的江户川乱步也忍不住兴致盎然地陪着正树玩了几盘西洋棋,以完全不同于太宰治的进攻方式再度把正树打得落花流水。
「哎呀,虽然你下棋的思路挺清晰,但跟我比起来差得远啦。」江户川乱步嘴裡叼着棒棒糖,心情愉悦地对正树道,「不过你进步得很快呢,不错不错!」
「乱步先生过奖了,正树还有很多需要加强的地方。」太宰治笑了笑,又招手让泉镜花跟谷崎润一郎接着陪正树下棋,这让正树心裡很是困惑,但还是顺从地跟不同的人下了几盘。
直到侦探社下班时间到了,太宰治牵着正树打算回家时,正树仰起头望着太宰治,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为什麽这几天你一直让我下棋?」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他,眼神微闪,一时没有回答。
半晌,太宰治才轻声说道,「我现在教你这些棋局厮杀的技巧可能未必派得上用场,但我想告诉你,如果这是你活命或是足以拯救他人性命的机会,你必须用力抓住,儘管你现在还有太多不足,但我只能尽可能降低你失误的机率。」
闻言,正树皱了皱眉头,虽然没有真的听懂太宰治到底在说什麽,但他仍然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太宰治缓缓地在他面前蹲下身,从驼色风衣的口袋裡拿出一条小熊项鍊,并且动作轻柔的将项鍊戴在正树的颈间,他神情温和地说,「正树,你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很快的你就会知道我到底想告诉你什麽。」
语毕,他轻捏正树软嫩的脸颊,笑着说,「走吧,荻野一定提早在家里做好了晚饭,正等着咱们俩回家呢。」
***
泉镜花单独一人对抗着见习骑士的菁英部队,一方面要让白雪夜叉护着仍陷于阿蕊登精神异能的中岛敦,一方面又得放倒数十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敌人,腹背受敌,自然相当吃力。
当中岛敦终于从精神异能裡成功拉回意识时,他冷汗涔涔地差点儿跪倒在地,喘息数秒之后,神色随即变得煞气腾腾,怒视着不远处的阿蕊登.奥莉薇,双手双腿迅速虎化,一个使劲挣脱白雪夜叉的怀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前窜去,一拳狠狠挥向毫无防备的阿蕊登——
阿蕊登连忙抬臂防守中岛敦的攻击,没想到这犹如螳臂挡车,右手的手臂骨头竟被当场击断,甚至连五脏六腑都差点被这一拳狠狠震碎,她痛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倒退数步才硬生生扛住了这一拳攻击。
「妳给我製造的幻觉太残忍了。」中岛敦缓缓开口,眼裡的怒气彷彿能化为实质的利刃,眼刀一下下狠狠地刨在阿蕊登身上,「镜花被砍断四肢作为示威的手段、正树被你们杀害弃尸、侦探社因为横滨爆炸事件而被政府拿来当作挡箭牌被迫关闭等等,恰巧是这些幻觉让我相当难受才会突然醒悟过来,因为有社长、乱步先生、国木田先生还有太宰先生,我认为他们不可能会让这些事情发生。」
「确实很残忍,可是如果不这麽做,我怎麽为首领拖延时间?」阿蕊登声音沙哑地说着,带血的唇角微微上扬,「中岛敦与泉镜花,你们两人是侦探社裡战斗力高强的组合,只有我能有办法利用异能以最快速度使你们失去战斗能力,即使你们现在都挣脱了我的异能幻境,我也不会让你们过去。」
「这麽做是没有用的。」中岛敦一字一句地说,「这艘船上的兵力有限,假如我和镜花此次行动失败了,异能特务科便会以最快速度让直升机赶到这儿强行以武力制服你们,因为你们不仅仅是惹上了侦探社,还惹上了政府与港口黑手党,打从一开始你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阿蕊登伸手摁着骨折的手臂,毫不畏惧地说,「那又如何?我只听从首领的命令,况且种田春子还在我方的手上,你们并不占优势。」
中岛敦咬了咬牙,还想开口说些什麽,不远处一间舱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率先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名看起来年龄大约二十岁上下的黑髮青年,正是荻野正树。
他不急不徐地迈开长腿走了出来,而谷崎润一郎也跟在后面,面色严肃地对着他们比了一个手势。
全都结束了。
中岛敦慢慢吐出一口气来,看见谷崎润一郎确实按照太宰治的计画成功潜入船裡并保证了正树的安全后,终于彻底放下心。
阿蕊登.奥莉薇听到舱门打开的声音,惊慌失措地回过头,但并没有冲进舱房查看情况,而是以左手举起手裡的枪,颤颤巍巍地指向荻野正树的脑袋,欲要扣下扳机。
在那当下,谷崎润一郎反应极快地举起枪打算射击她的左手,中岛敦也反应迅速地想冲上前挡在阿蕊登面前,然而从头到尾一直相当安静的荻野正树却弯起眉眼,仰起头来,戏谑恣意地冲着阿蕊登笑了。
「如果妳能承担开枪的后果,儘管试试。」黑髮青年笑道,「我听说港口黑手党的黑蜥蜴已经救回了种田春子,你们若是还有什麽筹码就尽快拿出来吧。」
港口黑手党底下的黑蜥蜴部队自然不是吃素的,能够在短时间内救回种田春子足以证明他们的实力惊人,见习骑士完全处于被三大异能组织实力碾压的状态,寸步难行。
荻野正树的一言一行让阿蕊登.奥莉薇浑身不住地颤慄,她想起当年就是荻野正树的父亲面上挂着这张笑脸,在谈笑间把他们的所有针对港口黑手党的伏击计画全都抖了出来,明明手无寸铁,却拥有那样的胆量在敌营裡孤身面对在场的见习骑士们,可在没多久之后,他们终于知道为何太宰治拥有那般的自信与胆子了。
港口黑手党的重力操使中原中也就是他们最强大、足以摧毁一个组织的战力,在一夕之间毁灭了他们整个见习骑士的据点,不费吹灰之力杀害了前代首领,也害得强尼.雷斯双腿瘫痪,这些年裡精神逐渐衰弱失常。
想到首领,阿蕊登.奥莉薇在恍惚中醒过神来,手裡的枪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
她咬住下唇,拖着疲惫沉重的脚步越过侦探社等人,迳自走进舱房,而剩馀的见习骑士们相当默契地挡在舱门前不让侦探社等人靠近,但也没有再主动攻击他们。
阿蕊登走进房间时,看见裡头坐在轮椅上的残疾男人双手正捂住脸,双肩不停颤动着,她忍不住眼眶一红,跪倒在男人膝前,哑声轻唤,「哥哥……」
双腿残疾的男人闻声停止了动作,慢慢放下手来,双眼定定地看着她,逐渐从失控的情绪中拉回神智。
半晌,他开口道,「阿蕊登,接下来我用不着妳了,妳若是向异能特务科投降并配合一切调查的话,肯定还有机会活下去,只是会过得稍微苦一点,不过我为妳留了一笔财产,未来妳出狱之后便能得到那笔钱,足以让妳安稳度日。」
「那麽你呢?」阿蕊登低声问道,「你明知道这次行动的成功率不高,还为了我筹谋之后的退路,可你没想过自己的后路吗?」
「阿蕊登,这几个月来我不受控制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强尼.雷斯说,「例如刚刚与那孩子下棋的过程,我的情绪与反应皆是被他稳稳地操控在手裡,等到我突然清醒过来时,我发现这盘“棋局”已经无法翻盘了。」
语毕,他又对着阿蕊登笑笑,「我其实早已预见过自己的死亡,是饮弹自杀,我认为这个死法挺好的,比父亲那屈辱的死法好上太多了。」
阿蕊登怔怔地仰望着他许久,才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把手中的枪放在他膝上,随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走了出去,并为裡头的男人关上舱门。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对着侦探社等人说道,「是我们输了,我愿意跟你们走。」
见习骑士愿意投降,这让侦探社等人鬆了一口气,而倚在船沿边上的荻野正树也闭上了眼睛,神情相当疲倦。
此时船身忽地随着海浪的波动一阵剧烈摇晃,所有人连忙抓住身边的东西保持平衡,没想到荻野正树一个不留神居然没站稳,直接从船沿往后仰倒坠落——
「正树!!」中岛敦一直关注着荻野正树的情况,自然第一时间冲上去想救人,结果他跑到船沿边上时,发现船边正停靠着一艘白色快艇,而太宰治就刚好站在快艇上,精确地敞开双臂接住了从船上坠落下来的小男孩。
现在正树已经恢復了正常孩子的模样,不过由于亚瑟的异能力被太宰治解除了,所以等同先前癒合的伤处又回到骨折重伤状态,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黑髮男人怀裡昏睡着,眉头紧蹙,额间佈满细汗,即使陷入熟睡仍能感觉到前臂骨折的剧痛,着实让人心疼得紧,而太宰治也垂眸注视着怀裡的孩子,抿唇不语。
「待会我会马上为他治疗。」与谢野晶子从快艇的驾驶座起身,代替太宰治对着中岛敦道,「不用太担心,你们赶紧把大船驶回码头吧,码头的炸弹已经被军警拆除了。」
中岛敦用力点点头,赶紧扭头张罗去了。
在大船驶回码头后,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当场逮捕了阿蕊登.奥莉薇与其他倖存的见习骑士成员,也包括自愿与异能特务科合作的赫丘里.白罗,而见习骑士的首领强尼.雷斯则早在几分钟前利用装上□□的□□饮弹自杀了,脸上挂着一抹解脱的轻鬆笑容,法医检查尸身时,发现男人的尸体上竟有着无数自残过的狰狞疤痕。
至于港口黑手党的黑蜥蜴部队能够成功从其他见习骑士成员手下救回了种田春子的主因,也是透过白罗.赫丘里提供的线索才能以惊人的速度找到对方可能躲藏的地点,教人相当意外的是,黑蜥蜴部队在救回种田春子的当下,那几位见习骑士居然很乾脆的举起双手投降了,说是首领让他们在被抓到后直接投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种田春子则因为反抗而受了点轻伤,但幸好没有大碍。
彷佛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闹剧,见习骑士的首领明知道这场棋局的胜算不大,却执着地非要对荻野正树出手不可,只不过横滨地区仍因这次事件受到影响,为了避免出现伤亡,军警在可能埋藏炸弹的几处地点疏散民众避难,期间爆发了一些推挤冲突,幸好只有十几名民众受了轻伤,各大新闻台则把见习骑士描述成一个训练有素的恐怖分子组织,而武装侦探社与政府就是以最快速度制住恐怖分子的最大功臣。
当天晚上,太宰治与荻野真牵着被与谢野晶子治好伤势的正树回到了员工宿舍,只不过正树在见到荻野真的当下,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一直紧紧抱住她不放,就连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正树也都紧攥着母亲的手指不敢鬆开,毫无安全感。
荻野真亲自抱起儿子走进房间裡,将正树抱到床上并替他盖好被子,温声哄着他赶紧睡,可正树只是固执地睁着眼看她,不肯闭上眼。
「我只要一闭眼,妈妈又要不见了。」正树小声地说道,红着眼眶无助地握紧荻野真的手,「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睡,我的情绪好像变得不受控制——」
正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变成十八岁左右的自己心裡满是可怖的报復心与张狂的胆量,以至于他可以在敌人面前谈笑风生,为了煽动敌方的情绪而模彷当年港口黑手党时期太宰治的一颦一笑,行事方面也变得极其极端,让谷崎润一郎配合着他将棋盘的战况造假,在最后一刻狠狠粉碎强尼.雷斯的所有希望,彻底崩溃。
「不要想那麽多,你还会长大,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改变你未来的模样。」荻野真揉了揉他的脸颊,安慰道,「我保证之后你不必再担心受怕,这次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正树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弱,「妈妈,妳不用跟我说谢谢,是我自愿陪妳一起走过这些年的。」
太宰治走到房裡时,看见荻野真低头亲吻正树的额头,眉眼温顺,她开始轻声哼起旋律宁和的童谣,手掌一下下轻拍着正树的胸口,终于让孩子安心下来,渐渐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太宰治神色微怔地看着这副温馨的母子相处画面,而在荻野真哼唱起童谣时,她柔软和煦的嗓音居然不知不觉地感染了他的情绪,眼角多了点异样的温度,眼眶一片酸涩。
他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然后定睛一瞧,发现指尖上沾染着些许湿热液体,沿着手指从指缝间滑落而下。
——哦,简直是疯了。
太宰治抿起唇,无声无息地站在那儿看着荻野真哄睡正树的过程,等到荻野真从床沿站起身后,他才主动向她摊开手掌,拉着她走到客厅的沙发那儿坐下。
「这次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了,太宰。」荻野真有些睏倦地躺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道,「森先生那裡你的一通电话救了我一命、芥川的帮忙让我的计划事半功倍、在正树被绑架前一直训练他如何下棋,以及最后你亲自去接正树回来这几点,很值得嘉奖。」
「我能得到什麽特别的嘉奖吗?」太宰治笑眯眯地将脸凑了过去,嬉皮笑脸道,「比如说可以得到一个热吻之类的?」
荻野真慢慢侧过身来,仔细地打量他几眼后,伸手轻蹭他的眼尾,「哭过了?」
太宰治噘起嘴,很是委屈,「胡说些什麽,我才没有哭呢。」
荻野真却挑了挑眉,朝他伸出手臂,硬是将太宰治拥入怀中,手掌轻抚男人柔软蓬鬆的黑髮,下颔抵着他的头顶,无声的给予安抚。
男人身子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放鬆下来接受她的怀抱,他搂住女人的细腰,低低叹了一口气,「荻野,妳明明知道对我这麽好并不值得的,难道妳认为自己肯定能让我爱上妳吗?」
「想多了,我又没让你爱上我。」荻野真懒洋洋地笑出声来,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缠绕着他的髮丝,「现在的我们不需要相爱,毕竟你爱不爱我其实在我眼裡并不重要,但是我希望你学会去爱你的孩子,因为孩子会随着时日与你共同成长,正树很需要一个真正的父亲,你需要能够宠你、放纵你的家人,而我则是需要能够一起安稳度日的聪明男人,这些年我考虑了挺久,我认为自己应该可以胜任这个家人的职位,即使能够填补你心中孤独的东西可能不存在于这世上,但是值得一试。」
太宰治的眼睫几不可见地一颤,他抬头看向荻野真,那双漂亮的鸢褐瞳孔逐渐浮上一层薄薄的氤氲雾气,眸光湛亮柔和。
「妳啊……」他扯唇笑了笑,状似无奈,以喑哑低磁的嗓音说道,「实在太过分啦,老是抢走我身为未来丈夫该说的话不太妥当吧?我强烈要求重来一遍。」
荻野真哪愿意理他,只是逗弄意味十足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别傻了,我愿意搭理你这个穷小子是你的福气,求婚这种事情还需要分男女?」
太宰治可不服了,反手就把荻野真扳倒在沙发上,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很是神气的说,「穷小子有的是无尽的魅力与青春的□□,可是妳呢?妳还大我三岁!」
「青春的□□?大你三岁?」荻野真重複他的话,用力踢了他一脚,「亏你有这个自觉,但总有一天你也会变老,你最好不要死得比我还晚,免得我死了之后,你又是孤单一个人了。」
听到这儿,太宰治终究是憋不住了,双肩抖动起来,不由得低笑出声,他心想着,这可不行哪,必须说点什麽才能从这女人手裡拿回主导权呀。
太宰治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纤白的腿弯,将她直接拉近自己,俊雅眉梢微微上扬,一双狭长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柔美的月牙形,他的眼底彷彿含着一水潋滟,浅色薄唇轻启翕动,「说句实话吧,我很高兴遇见妳,荻野真,妳利用自身城府为我谋划了长达四年的佈局,那些夸赞妳聪慧过人美得过火的词彙全是浅薄粗俗的形容,许多事难以用简单的字句叙述表白,可我就想说一句我挺喜欢妳,甚至无药可救就此为妳画地为牢。」
荻野真以手指细细摩挲着男人线条性感的下颌,笑着道,「你的表白听起来很像样,不过这还真是我目前为止听过最动人的情话啊,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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