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台下的观众实在是太少了的缘故, 乐队的表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甚至能听出几分沮丧。鼓手用力捶着鼓面,贝斯手像根柱子似的怵在台上,既不与台下观众互动,也不理会台上的同伴们, 死板表情透着倦怠, 从他的演奏中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热情。
想想也是,观众席上就这么寥寥几个人, 确实是没办法热络地互动起来。
更何况,台下的气氛也不怎么活跃。大家都僵硬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只会在一首歌结束后才象征性地鼓一下掌。
本来桐崎还在和园子她们讨论着要如何努力才能把气氛燥起来。现在看来, 似乎没有思索这种事的必要。只以她们这几个人, 显然是没办法翻转现在的尴尬情状了。
还是做个安安稳稳的听众吧。桐崎心想。
演奏完了几首几乎没有听过的小众歌曲, 曲调总算是变成了他们熟悉的曲子——他们唱起了一首很有名的老歌。
这首歌的歌词,桐崎倒是不怎么记得了,只能轻声跟着哼唱起其中的一部分旋律。
livehouse的音响设备实在是有点糟糕, 能听到主唱沙哑的声音中掺进了一丝过于突兀的电流声。但主唱还是在努力地唱着, 连脖颈都泛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
待在角落里的她的弟弟一脸认真, 将双唇都抿紧了。不得不说,他弹得真的很用心, 也实在是很紧张,浑身上下都紧绷到了极点,都不敢在台上走动,也没有将目光投向过台下的观众。有几次, 他甚至都忘记了还要唱和声,被主唱困惑地望了几眼。
桐崎看着桐原那外行人都能轻松察觉的僵硬拨弦动作,很想告诉他不要紧张,但却又想到这是乐队表演而不是运动会现场,直白地把“别紧张”这样的话说出口,一定会让桐原觉得尴尬的。
还是不说了吧。
熟悉的曲子过后,又变回桐崎没听过的歌曲了,都是节奏颇强、又略有些喧闹的风格,她不怎么听得惯。
她微微佝偻后背,将手肘支在膝盖上,一手托着下巴,目光不自觉地垂到了涂成透紫色的指甲上。灯光变换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边缘的指甲油脱落了一小块,而她之前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看着这个小小的、还不如半颗米粒大缺口,桐崎浑身难受,心里窜出了一股相当强烈的“把指甲油全部都扣掉”的邪恶念头。
不行不行,不能扣。这可是她花钱做的指甲啊!
桐崎曲起手指,把这枚指甲收进了手指里,在心里念叨着没看到就是不存在,勉强算是把注意力从指甲油上挪开了。
现在的姿势实在舒服,灯光也昏暗。坐着坐着,桐崎的睡意一点点钻了出来。昨晚她就没有好好睡觉,这会儿困意一齐冒出来了。
她揉揉鼻子,藏起连连不断的哈欠,偷偷瞄了瞄四周。
看起来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充斥着乐声的环境中泛起了困意,大家似乎都听得挺认真的。不经意间,她还注意到,降谷零嘴角翘起了微微的弧度。
难道是喜欢乐队的演出吗?
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很开心,明明降谷零是否喜欢这个乐队与她完全无关。
她偏着脑袋,微微有些开始涣散起来的视线落在降谷零的肩膀上。
忽然,降谷零的垂下眼眸,注视起了她,动了动唇说了点什么,但是乐声太响了,桐崎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不过倒是被这一眼给看得陡然清醒了。
她揉揉眉心,坐直了身,凑近降谷零耳旁,小声问:“您刚才想对我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降谷零微微提高了音量:“我说,你是不是快要睡着了?”
“这个吧……”
桐崎尴尬地一笑,下意识想要否定,但又怕困意表现得如此明显的自己说出的否认会显得像是过于明显的谎言,她便不说什么了,让这笨拙的笑充当她的默认。
“昨晚没有好好睡觉,这会儿确实应该犯困。”降谷零说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却又倏地话锋一转,问道,“可这不是你很喜欢的摇滚吗?”
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说“为什么你会听着最爱的摇滚睡着呢?”一样。
桐崎忙坐直了身,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降谷先生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难道是桐原告诉你的吗?”
这小子可真是什么事都乐意往外说啊。桐崎气闷地想。
大概是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了,降谷零忙摇头否认,解释道:“桐原没有和我说这种事,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猜测?”
“你来东京看画展的那次,等在公交车站的时候,不是戴着耳机吗?我从你身边走过的时候,听到了耳机里传出来的摇滚歌曲的声音了。”
因此推断出她是摇滚乐爱好者,这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桐崎了然般点点头,忍不住感叹道:“这么久的事情了,您居然还记得啊……”
降谷零笑而不语。
“其实我也不算是喜欢摇滚乐啦。”桐崎解释道。
livehouse里的乐声实在是太响了,说话时她不得不提高音量,但又不想让自己的话被旁人给偷听到,于是就只好靠近降谷零。
一眼看去,他们两人的姿态简直就像是在偷偷传递着什么悄悄话似的。
“我那时候非常喜欢一个乐队,他们是唱摇滚的。不过,我其实也不太懂究竟摇滚乐具体究竟应该怎么被分类,喜欢他们也单纯只是因为觉得他们的歌很棒而已。”
这么说的话,好像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在摇滚乐队的表演时泛起了睡意呢。
“原来是这样啊。”降谷零忽然笑了,可桐崎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笑些什么,只听到他说,“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唔……这样不好吗?”
降谷零轻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事,也不是能够用‘好’或者是‘不好’评价吧?照着自己喜欢的来就好。”
桐崎看着他,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轻轻点头,在心中悄悄应了一声“好”。
似乎他们之间就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乐队表演就结束了。主唱在台上说着简短的致谢话语,桐原也终于走出了角落,不停抹着额角的汗,目光在台下四处搜寻着,一看到桐崎就露出了笑,还偷偷向她挥了挥手。
表演结束,观众散场。桐崎和园子她们说了道别,却没有离开livehouse,而是停在了楼下的霓虹灯招牌处。她想等桐原出来后再一起回去。
恰好在同一个地方,桐崎看到了降谷零。不用问也知道,他的想法与自己相同,也是在等着桐原。
于是背着吉他低着脑袋走下楼梯的桐原,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等着他的人。他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因为碰到台阶而摔倒。
“嘶……你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门口等着我,简直就像是被老师叫到学校里的家长一样。吓人。”
说着,他还耸了耸肩膀,俨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气得桐崎薅了一把他的头发。
“你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她咕哝着,“哪儿像家长了……真是的……”
桐原没有把她的小声念叨放在心上,只急急地追问起了他们对这次演出的想法。
会说给他听的,当然都是些赞赏的话语。不过这些话也确实是发自内心,所以不能算是虚假哄骗。
“今天高兴吗?”
“嗯。”桐原认真一点头,“虽说观众确实少了一点,让乐队的其他成员有点失望。不过,我倒是觉得很满足了。今天真的超棒!”
桐原说得神采飞扬,一甩脑袋,正准备再说出点什么豪言壮语,然而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瞬间浇灭了所有好心情。
“现在我不觉得开心了。”
他盯着来电通话上的“父”字,表情复杂。
“……不想接。”
桐崎无奈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管高兴与否,这个电话,是一定要接的。
桐原叹息声连连,不情不愿地摁下了接听键。降谷零略微放慢脚步,走在雾岛姐弟的身后。
这种时候,还是稍微回避一下比较好。
他能听到桐原对着电话那头的父亲毕恭毕敬地说起今日份的学习计划,一本正经的语气根本听不出来是在撒谎。
说完了虚假的学习计划,他停顿了很久,大概是在听父亲的教诲。
一直到走到公寓了,这段通话才算是结束。
“啊……累了累了……”桐原脚步拖沓,差点从走上楼梯变成了爬上楼梯,“真不喜欢听老爸和我说这堆有的没的。”
桐崎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这样的动作与其说是帮他缓解肌肉酸痛,倒不如说是单纯的想玩而已。
“因为爸爸很喜欢你啊,不然也就不会关心你了,不是吗?”她用着轻快的语气说,“爸爸可不会特地给我打电话呢。”
桐原回头看向她,表情难以揣摩。
“他……”他支吾着,“我……没什么。”
他没有再说什么了。
隐约间,降谷零似乎能感觉到,身为孩子的他们,似乎与生身父亲之间存在着什么难以言说的……
……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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