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化会议当天, 桐崎醒得格外早。她在心里算了算,这一晚真正的睡眠时间好像才五个小时而已。
换在平时,只睡了这么一会儿,桐崎肯定会觉得疲惫犯困,不过今天倒是一点点的疲倦感都没有, 甚至还分外清醒。
她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春游前夕”的心情吧——一种很难描述的紧张而期待的感觉。
不过现在确实挺早, 天都还没有亮起。桐崎便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闭起眼, 满心希望能够再睡上一会儿,但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通透, 正在飞快地掠过下一话的更新该画的情节和内容。
躺了大概二十多分钟, 在脑中足足把漫画剧情滚了三个来回, 桐崎坐起身来。
她觉得她大概是没办法睡着了。
既然如此, 那还不如去自在地做点什么呢。
桐崎如此想着,披上一条薄毯子,把摆在客厅摇椅搬到了阳台, 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初夏的早晨, 风还带着一丝微冷感。天际依旧是暗色, 窥见不到光。
看来离日出还要一会儿呢。
既然如此,桐崎也不苦等着阳光透入。她披着毯子转身进了屋里, 烤了两片吐司,又煮了一杯滚烫的咖啡。等再回到阳台时,地平线的一处漏出了微光,将远方的天际照成了深蓝色。
桐崎曲起腿, 把整个身子都团了起来,缩在摇椅里,一边啃着吐司,一边欣赏日出。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有兴致呢。
眼前那茜色的天空实在难得,桐崎回过神来,忙拿起手机拍了下来,打开与降谷零的聊天对话框,选中了这张日出的照片。
在按下“发送”键之前,她停顿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了。
就这么把照片发给他,会不会打扰到他呢?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是不是会让他觉得很突然?
不对不对不对。要说起来,她为什么非要把这张照片发给他不可呢?
桐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她脑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么美的天空一定要让降谷先生也看一看”。
在躺椅里窝了好久,茜色的天空已经完全变得明亮,但桐崎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天空转亮的那一刻。手机屏幕依旧停留在选中照片准备发送的界面,可桐崎却一直都没有按下“发送”键。
算了算了。大清早的还是不要用这种无聊的小事打扰到他了吧。
桐崎这么想着,异常果断地退出了发送照片的界面。但想要分享绝赞照片的心情还是前所未有的强烈。想了想,她索性把照片发给了桐原。
「To笨蛋桐原:[图片]给睡到日上三竿的猪猪少年欣赏一下五点钟的天空~」
信息发送成功。桐崎把摇椅重新搬回到了客厅。动画化会议要到下午才开始,把这几个小时浪费在发呆上,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桐崎索性继续画起了原稿。
大概真的是因为临近完结的缘故,她的作画效率比平常快了好几倍,完全不像是几个月前拼命在截稿日当天疯狂赶稿的她了。
悠悠闲闲地贴完网点纸,看时间似乎差不多了,桐崎收起桌上杂乱的纸屑,再把自己也稍微收拾了一下。她在镜子前站了许久,又反复看了许久,确定穿着确实得体了,这才放心地出门了。
为了避免迟到,桐崎特地提早了一会儿出门。
只不过,她这个“一会儿”,似乎并不能被纳入“一会儿”的范围之中——当她悄悄走进编辑部的时候,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这就有点尴尬了。
趁着编辑部没人发现她的到来,桐崎急忙退了出去,到街对面的快餐店坐了一会儿。啃着撒了太多盐的薯条,桐崎的心里又不自觉地打起鼓来了,一下又一下,咚咚咚乱跳,让她几乎丧失了继续吃薯条的意愿。
当然了,失去这份意愿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薯条确实不怎么好吃。
她捻起一小根炸得过焦的薯条,很无聊地把一端戳在纸盒上。
她的作品应该不至于在会议上被贴上“没有动画化的价值”这种标签吧?既然都要召开会议了,不被动画化的可能性应该也很小吧?
一不小心,她又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但很快她就想起了昨晚降谷零对她说的话。
——“如果你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如何让别人对你怀揣信任呢?”
没错……身为创作者,她理应出对自己作品怀揣信任与骄傲。
不安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点。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桐崎赶紧吃完了剩下的薯条,快步穿过马路,回到出版社。
DONES工作室的人已经来了,还有其余一些她叫不出名字也完全不眼熟的工作人员也在,其中还包括了她那个并不怎么靠谱的编辑齐木国春。
“哟!一切老师!”一看到她,齐木国春就很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向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吧,马上就开会了。”
“好的好的。”
桐崎忙点点头,跟着齐木国春走进会议室。落座时,她感觉到装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趁着会议还未开始,无人注意到她,她急忙掏出手机,藏在了桌面下,飞快地看了几眼。
是两条新讯息。
其一来自桐原,他相当固执地宣称自己并不是她口中的“猪猪少年”,甚至还说出了“明天也让你看看关西的日出”这种狠话。
介于他是直到下午才给出了回复,桐崎并不觉得明天他真的能够成功在日出之前起床。
另一条是降谷零发来的,很简短,就只有几个字而已——“别担心”。
后附一张哈罗吭哧吭哧吃着牛肉罐头,鼻子上都沾上了肉冻的照片。
桐崎忍不住笑了。生怕被别人看到,她忙用手挡住了嘴角的弧度。她飞快地回复了降谷零,而后就收起了手机。
会议开始。
一部作品由静止的漫画变为完整的动画,这其中牵扯到的并不是只有动画制作公司与漫画家而已,还涉及了其他许多,譬如像是前期宣传以及投资来源之类,都是平常不会轻易摆在台面上的事。
在今天之前,桐崎对这方面了解得实在不多,对于他们讨论的资金问题,也不怎么听得明白。不过,倒是听明白了DONES决定把动画分割为两季放送,第一季预定在明年的七月,共十二集,第二季则是要由第一季BD的销量决定。
“七月放送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坐在桐崎身旁的齐木国春推了推眼镜,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正经到了极点。他列出了一大堆十月放送的弊端,还说出了“之后的几个季度DONES工作室所负责的作品数量并不多”这样的话。
与平常大相径庭的齐木国春,差点让桐崎根本无法相信这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掉链子编辑。
而更不敢相信的是,DONES居然还真的觉得齐木国春的说辞很有道理,把动画放送提档到了四月。
随后似乎又商量了一些别的什么,但都是桐崎所不了解的领域,因此听着相当费劲。
不过有一点已经能够肯定了——她的作品会在四月开始放送。
这其实应该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桐崎依旧是觉得难以置信。散会后她独自一人冷静了一下,总算是能够以平常心看待这件事了。
“我本来还以为在今天的会议上,可能会出现讨论着讨论着就不让我的作品动画化了的这种事情呢。”她拍着心口,笑着对齐木国春说,“现在会议结束后再回想一下其实今天讨论的主题根本就不是‘值不值得动画化’,而是‘与动画化的相关事宜’啊。”
听她这么一说,齐木国春爽朗地笑了起来:“一切老师,是你想太多啦!”
“这倒是。”桐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总感觉今天的齐木先生特别靠谱呢。浑身上下都散发了一种相当自信的气质——尤其是在和DONES的人商量提档的时候。”
“……你这是在说我平时不靠谱吗?”
“弄丢原稿的时候确实挺不靠谱的。”
齐木国春瘪了瘪嘴。弄丢原稿那事确实是不靠谱的表现,可他本人平时可是相当……
……仔细想一想,他好像平时也确实不靠谱呢。
但他才不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呢!
“小事小事。”他摆了摆手,把话题停留在了他英明神武的提档决定上,“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期待着能在动画化会议这种场合提出绝赞的建议,可惜我手下的漫画家的作品都没能被动画化。要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呐!真的太棒了!这么一想,总觉得身为编辑的我都能骄傲起来了啊!”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桐崎倒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您……您这么说……实在是……”
实在是太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了。
被这么直白地夸奖,对于桐崎来说,其实也是从未有过的初次体验。她不知道对于夸奖的话语应当如此回应才比较妥当,只好笨拙地道谢,听得齐木国春都有点不自在了。
桐崎不忘把确定能够动画化的的消息告诉了降谷零。
踏出出版社大门时,她正好将消息发送了出去。恰在这时,一滴水落在了桐崎的头上。她这才发现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明明早上天气还那么好的呢……
桐崎在心里这么想着,走下台阶。她出门前没有带伞,为了这样的小雨再特地买一把新伞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叫一辆出租车回家比较轻松一点。
可能是因为台阶的瓷砖被雨淋湿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桐崎今天穿的是一双崭新的细高跟鞋,又或者是动画化的事让她心中轻飘飘。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导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
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后倾,向地面坠去,可怕的失重感让她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想也不想,桐崎伸出了惯用的左手撑住地面,总算是避开了完全跌在台阶上的惨淡命运。
然而左手却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上。
钻心的疼痛从腕骨一路传到了心口,桐崎险些没能喘上气来,身体也陷入了一瞬僵硬。她紧咬下唇,几乎是颤抖着将手从台阶上抽出。
她根本不敢将手垂下,哪怕只是挪动分毫都会疼到想掉眼泪。她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是走向出租车,而是扭曲着爬到了车座上。
这一下摔得也太厉害了。她想。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继续画画了。
到了深夜,桐崎忽然意识到,可能她明天也没办法画画了。
手腕依旧是那么疼,从下午到现在,几个小时以来,疼痛感丝毫没有消散,桐崎总觉得忍一忍就能好,可是手腕的情况根本没有任何缓解。
疼得不行,她无法入眠。
还是冰敷一下吧。
这么想着的桐崎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开灯,看到左手手腕的那一刻,她被吓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腕居然肿了起来,根本看不到原有的纤细线条了,扭曲的模样像是被注入进了什么玻尿酸似的。肿起部分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就很不妙。
突变的手腕差点将桐崎吓到心脏狂跳。
这……应该不能算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程度了吧。
她的手不会废掉吧?
一瞬之间,桐崎的脑中飞过了各种各样的诡异猜测,譬如像是截肢变成了独臂侠,或者是再也没办法画画之类的。在所有杂乱思绪中,只有一条最为清晰,也最为紧要。
——快点去医院。
桐崎颤颤巍巍地下了床。左手疼得更厉害了,她根本没办法换衣服,只好随便披上一件外套,穿上不用系鞋带的一脚蹬,就这么粗糙地出门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都变得僵硬了。
在她关上大门的那一刻,隔壁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眉毛稀疏的男人低垂着头走出公寓,很警惕地四下张望,猝不及防地与桐崎撞上了视线。
一瞬间,两人的动作都停了停。
如果桐崎没有记错的话,这似乎是降谷家才对……
凌晨三点,在准备去医院的路上,刚好撞见一个男人鬼头鬼脑地从邻居家里走了出来。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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