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崎怔怔地在家门口站了许久, 而后才被母亲拉进了家里。
“姐姐这两天总是在发呆啊。”走在一旁的桐原半开玩笑似的说,“是不是东京的空气把你给熏傻了呀?”
“才不是呢!”桐崎急急地开始自证起了清白,“再说了,哪有人会因为空气的缘故而变傻啊!”
桐原换上一副嘻嘻哈哈的面孔,不再多揶揄她了, 转身瘫到了沙发上, 然而下一秒就被桐崎给揪了起来。
“不许躺!”桐崎凶巴巴地命令着他,“和我一起去整理画册!”
“啊?好吧好吧, 整理画册就整理画册……”
桐原无奈地从沙发上站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懒”字。汉娜笑看着他们俩紧挨着的瘦高背影, 忽然唤了他们一声。
其实她并不知道桐崎是回来干什么的, 但还是温柔地说:“过来, 坐着休息一会儿。等吃完饭了再整理东西吧。”
桐崎顿住脚步, 忙摇头拒绝道:“不了不了,我待会儿还要赶着回去呢,就不吃饭了。”
“嗯?”汉娜的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与难过, “我以为你会回家住几天呢……宝贝, 我很想你。你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城市, 我真的非常担心。”
“哎呀哎呀哎呀。”
一看到母亲露出这样的表情,桐崎就心软得不行了。她连忙折返, 一路小跑到母亲身边,亲昵地勾住她的手臂,在她的肩头蹭了好几下,粘人得不行。
“别说这种话嘛。我不是天天都有在和你分享日常的吗?我可是最喜欢妈妈的呀!”她的语调也变得黏黏糊糊的了, “而且,我全部的画画工具全都放在东京了。如果一直待在家里的话,那我的漫画家事业不就要受到阻碍了吗?”
听着她软软糯糯的语气,汉娜总算是不再愁眉苦脸了。她的目光落在桐崎左手的石膏上,轻轻叹着气,也不说什么,但桐崎知道她在想什么。
母亲肯定是在想,既然手都已经受伤了,那这段时间她的漫画家事业毫无疑问会“受到阻碍”。
所以很容易就能够联想到,她刚才的说辞就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的而已。她不想待在家里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不想要待在这个家里而已。
看破不说破,这是汉娜留给桐崎的尊重。她不再多坚持什么了,向桐崎与桐原摆了摆手,让他们去整理画册,自己则是窝回到了沙发里,品着桐崎说不出名字的红茶。
过去用于练习的画本,如今大多都被堆放在里地下室的小储藏间里。桐崎摸黑走下楼梯,沿着墙面摸了半天,居然都没有摸到电灯的开关。
实不相瞒,她慌了。
“原原,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做《招魂》的电影?就是前几年上映的,导演是温子仁的那部恐怖片。”她的声音都在发抖,“那部电影里就有走进地下室的桥段,然后……”
“记得啊。那部电影不就是我拉着你去看的吗?”
黑暗中,桐原的语调带着一丝无奈。哪怕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也肯定能想象得出他现在究竟摆出了怎样一副郁闷的表情。
咔嗒——
桐原按亮了电灯的开关,整个地下室瞬间变得明亮无比。架子上整整齐齐摆着木箱子,桐崎知道自己的画本就在其中的一个箱子里。
但是她忘记是哪一个了。
幸好箱子的侧边贴了用以分类的标签,否则可就有的好辛苦了。
画册被放在了架子最下方的老旧木箱里,数量倒是不少。桐崎看了看自己那差不多只有A4纸大小的包,又看了看摞起来足有半人高的画本,不禁在心中痛骂自己失策,隐约间甚至还产生了一丝退缩感。
这么多本子,加在一起的重量,肯定很惊人吧。身为伤员的她一想到这,就更加不情愿把画本搬去东京了。
“不过,我以前居然画了这么多……这我可真的没有想到。”
这可是连桐崎自己都没有预见到的。
“确实是挺厉害。”桐原随手翻开了一本,粗略地扫了几眼,破有几分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能自己把这些画本搬上楼的话,那就更加厉害了。”
“就你话多。待会儿再看我的画吧,快帮我搬一点。”
“好好好……”
在廉价劳动力桐原的倾力帮助之下,重量可观的画本总算是移出了地下室,成功重见天日。桐崎从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把所有的画本全部都装了进去,姑且算是转移成功了。
她看了一眼时钟。这会儿时间尚早,完全可以在家吃一顿饭再走。不过桐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
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好。如果留得久了,说不定父亲会……
“他暂时不会回来,你在家里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汉娜倚着门框,淡淡地对桐崎说。她总是能敏锐地注意到桐崎正在想些什么。
桐崎弯下腰,低头穿着鞋。因为骨折的缘故,她最近穿出门的鞋子全部都是只用一只手也能很轻松穿上的一脚蹬。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变得笨拙了许多。明明是无需费力就能穿好的鞋,她却磨蹭了很久。
总算是穿好了鞋,她这才直起身来,盯着鞋尖,轻踏了几下地面,似是在确认这双鞋是否舒服似的。
做完了这一连串毫无意义的行动,她这才拎起行李箱,回头看向汉娜,笑着说:“要是赶不上飞机,那可就不好了。我回去啦,拜拜!”
“嗯。你自己小心一点。”
在母亲的目送之下,桐崎出门了。桐原送着她出去,陪她一起等待自家的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不知为何,桐原总是在四下张望着,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不安。
忽然,他碰了碰桐崎的手臂。
“姐。你听我说。”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如同耳语般道,“如果老爸主动提出说要让你回京都的话,你最好不要同意……不。是千万不能同意。好吗?”
他的话来得突然而奇怪,桐崎根本没有听明白。但看着他那严肃的神情,她只好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但为什么呢?”
“没……没有什么‘为什么’。总之就是暂时别回来吧。”
他很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
隐约间,桐崎能感觉到他在隐瞒着一些什么——那一定是无法让她知道的事情。
正好司机将车开了过来,于是她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坐上了车。
在与桐原道别时,桐崎听到他说:“你别再去想老爸了。你知道的,他就是个……唉……别因为他的举动而伤心,好吗?”
桐崎给予他的回答是“好”。但她知道,她永远都没办法以释然的心情面对父亲的态度。
时隔数月,与父亲再会。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简直如同理所应当般唤醒了过去一直纠缠着桐崎的痛苦情绪。
在为桐先守夜的那一晚,他对自己说出的那句话,也再次从心间跳了出来,继续如往常一般在她的脑中盘旋。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句话,但是没有,她明明忘记过那么多事情,却偏偏将那句话烙印在了骨子里。
搬到了其他的城市、远离父亲带来的沉默压迫、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些都没有用。
还是忘不了。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
她知道的,父亲的那句话将是永远笼罩在她生命中的一道阴霾。
桐崎缩起身子。耳旁是喧嚣的声音,眼前是桐先模糊的脸,从脊骨中透出的冰冷让她想要发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了东京的公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客厅里了。
肚子在咕咕叫,一阵一阵地抽痛。迟来的饥饿感提醒她,是时候该摄食了。
然而打开冰箱,看到的却是空空荡荡。就连泡面也被她吃完了。
家里没有吃的。真糟糕。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桐崎莫名泛上一阵泪意,她努力了很久才摒住了眼泪。她抓起包,直接出门去了波洛咖啡厅。
“小梓姐,我想要咖喱饭——辣味的。”
“好……咦,辣味的吗?”榎本梓有些疑惑,“可我记得你好像不吃辣啊?”
先前一起在桐崎家吃烤肉的时候,她说过,自己是一点点辣也承受不了的那种人。
怎么就突然想要吃辣味的咖喱了呢?
“嗯。辣味的咖喱。”桐崎低垂着头,“我想吃辣味的咖喱。”
无论是她的要求还是她的姿态,都透露着几分不对劲。榎本梓担心地望了她好几眼,彼此之间的沉默让榎本梓隐隐有几分担忧。
但她还是送上了辣味的咖喱饭。
单从外表来看,辣与不辣的咖喱饭根本就没有任何差别,就连香味都是一样的浓郁。榎本梓密切注意着桐崎动作,看着她用勺子搅和将咖喱酱和米饭搅和在一起,动作迟钝得仿佛电量不足。
吃下第一口咖喱饭时,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咀嚼的动作变慢了一瞬而已。吃到第二口时,她的眼角微微泛红,揉了揉鼻尖。
好疼……
舌头好疼。
“辣”并非味觉,而是一种痛觉。桐崎终于能够理解这句话了。
热腾腾的咖喱让痛感翻倍,她怀疑口中有一团火焰在烧。
理所应当的,她没能吃完这份咖喱饭。
“对不起,小梓姐……”她喃喃着说,“咖喱饭很好吃。真的。我只是……对不起,我没能吃完。”
说完这句话,她就推门出去了。榎本梓早已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本想追上她,但她却已经走远了。
“怎么了?”从二楼的毛利侦探事务所走下来的降谷零看着站在店门口的榎本梓,疑惑地问,“为什么站在这里?”
榎本梓抿了抿唇:“安室先生,我觉得桐崎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把刚才桐崎点了辣味咖喱饭的事情,还不停道歉的事情告诉了降谷零。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桐崎的异样了。
更何况降谷零和榎本梓并不迟钝。
降谷零提前下了班,却不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便利店,随后才踏上公寓楼梯,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桐崎家,按响门铃。
在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后,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桐崎疲倦的脸。
“啊,是您……请问有什么事吗?”
降谷零笑了笑,把手中的袋子举到了她面前。
“一起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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