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向她比划着枪口。
洛北棠吞咽口水, 提起精神。
她猜来人应该不是警察, 警察不会这么若无其事地打草惊蛇,但如果把另一个医生牵扯进来, 事态就不容易控制了。
开门的动作好像花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待她看清是谁, 她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 心也倏然跌进深渊。
任逸舟戴着蓝色医用口罩, 身上套了个白大褂,大概是哪个医生怕他染上传染病给他的。白大褂是为了做一个简单的防护,他也没有敷衍, 将扣子一颗一颗系好。乍一看,竟然像个正儿八经的医生。
洛北棠祈祷他千万不要深究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此刻她庆幸自己也戴着口罩, 面部表情不会被任逸舟捕捉到。
任逸舟的眼睛犹如一潭深水, 永远深不可测, 他问:“找到吴蔚了吗?”
洛北棠松一口气,他也是听说了吴蔚失踪的事,才过来找她的。
“没有。”刚一开口, 她就发现她的声音过于阴沉暗哑。
她不动声色地清了一下嗓子,故作轻松道:“我找他的过程中看到有个病人刀口裂开了,正在给他重新缝合,你先回家吧。今天我可能不会早下班了, 得帮护士长找人。这熊孩子也不知道跑哪了, 这要是我家小孩,非得揍他一顿。”
鳄鱼的枪抵着洛北棠的侧腰,好像嫌她废话太多, 加重了力道。
“就这样,你赶紧回家,别打扰我工作。”洛北棠作势要关门。
任逸舟却伸手挡住:“病人情况怎么样?”
“啊?”洛北棠傻眼了——任逸舟没事闲的问这个做什么,“还好,我自己能搞定。”
任逸舟的眼睛却温柔地笑了,戴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洛医生,私自抢患者可是不符合医院规定的。这间病房不是你负责的吧。”
洛北棠心脏突突地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恨不得一把将他推出去。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你管不着。”
“我是副主任,你只是个住院医,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这话一出,洛北棠就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她的不正常。
她正想强硬地把他推出去。鳄鱼却突然出声:“既然你是副主任,那就你来为我朋友缝合吧。”
任逸舟甚至还轻松地向她扬了扬眉毛。
洛北棠认命地闭上眼睛,步伐缓慢退到一旁。
门锁重新落上。
任逸舟正站在刀疤前查看伤口,注意到鳄鱼的动静,状似奇怪道:“锁门做什么?”
鳄鱼慢条斯理地抽出藏在后背的枪:“医生,快点帮我兄弟缝合。你现在身上担着三个人的命。你、这位洛医生、还有这小孩。”
他踢了一下床底的吴蔚。
吴蔚闷吭一声,又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任逸舟眼睛瞳仁晃动两下,“你放心,我还没追上我媳妇,不想这么早死。”
任逸舟向洛北棠伸一只手,让她把一次性医用手套和缝合针交给他。
洛北棠简直比第一次跟着教授上手术台还要紧张。
血管缝合虽然简单,也不是他一个外行人能够轻易做到的,旁边两个犯罪分子虎视眈眈,洛北棠同样不会认为他们这种刀尖舔血的人看不出‘副主任’和一个外行新手的区别。
——卧槽,任逸舟是傻逼吗,找这么烂的借口进病房。
洛北棠不想坐以待毙,她在观察任逸舟的同时,还用余光留意鳄鱼的动作。
正常情况下,她能打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的概率不大,即使她每周健身四次,但鳄鱼刚做完手术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能正常走路就已经意志力惊人,说不定有机可乘。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相信她对鳄鱼出手的瞬间,任逸舟就可以轻松干掉刀疤男。
那么一切大功告成。
可惜,坏就坏在,鳄鱼手上有枪。而且他很聪明,没把枪指向任何一个有反击能力的成年人,而是指向了床底下的吴蔚。板机上的手指始终没有半点松动,就像长在他手上。
两个大人就是有通天本领,也不会不顾及一个小孩子的安全。
洛北棠原本就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但她绝不想把任逸舟牵扯进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了,却比任何一次都绝望。她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直到一颗眼泪砸下来。
视线模糊后又变得清晰,洛北棠看到任逸舟竟然手指抖也不抖地开始缝合。
原本血管已经被洛北棠做了清面,但缝合不说多么完美(起码赶不上洛北棠学了这么多年的成果),也是能糊弄人的,一点也不像个新手。
哦,她忽然想起任逸舟在准备医疗剧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她在家拿猪皮练习。
他会点简单的缝合术也说得过去。
没过多久,打开止血钳,竟然真的缝好了——虽然这其中一半是洛北棠缝合的。
洛北棠在他的指示下剪断血管上的线头。
皮肤缝合就更简单了,任逸舟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在两个凶徒面前竟然还能完成这么精细的动作。
最后贴上一块新的纱布。
任逸舟看起来非常镇定,就像通知普通患者那样:“可以了。你们可以走了。”
鳄鱼指着吴蔚的枪口却突然移到任逸舟的脑袋:“医生贵姓。”
“免贵姓陈。”
“陈医生,跟我们走一趟。”
洛北棠听到这话急了,他这是要劫持一个人质。警察不知道被他们弄到哪里,但相信很快就会派人围堵医院。
小孩子太难管控,身上还有病,随时都有可能复发,万一人质死了,他们很大可能会落网。
而在女医生和男医生之间,他们原本更倾向女医生,但任逸舟作为“副主任医师”,肯定比一个“住院医”更有利用价值。
刚刚任逸舟的表现也称得上“完美”,远比洛北棠这个住院医处理伤口的速度快得多。
——洛北棠突然明白任逸舟为什么假冒医生进来了。
她全身忍不住发抖。
任逸舟没有看她,而是看向鳄鱼:“你放了她们,我跟你走。”
鳄鱼笑笑,扔给他一条绳子:“当然,我也不想浪费子弹。”
任逸舟捡起绳索,看向洛北棠的眼睛坚韧有力。
但洛北棠一点也没被他安慰到,这不是拍电影,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枪杀。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被他反绑。洛北棠暗自挣脱,发现任逸舟真的使了力气,绑完她还把绳子另一头绑在床腿上。
然后,洛北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
任逸舟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带出病房。没了洛北棠在身边,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背后的汗已经被衬衣印干,体内的血液重新翻腾起来。
经过简单观察,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不过更值得注意的肯定是鳄鱼。
刀疤不吸毒,至少没有上瘾,且隐藏得很好,在鳄鱼已经落网的情况下还能过来劫狱,可以说是胆大心细。他身体虽然健硕,大多数时候都拳拳到肉打出来的。就算他开过枪,也不是熟手。
而鳄鱼,他的虎口和食指两侧都有茧子,这是长期使用枪所致。
——一定有很多条人命死于这只手之下。
不过,刚刚的持枪已经花费他所有的力气,他手中的枪是从警察那里抢过来的,后坐力足以让他做摘除手术的腹部剧烈地疼痛。
虽然任逸舟认为像他这种亡命之徒已经不在意这点肉体上的折磨,因为他们的精神已经足够强大。
接下来的举动更证明了他的猜测——鳄鱼的身体不适合走楼梯,他们决定光明正大地从电梯出去。
这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几个巡逻的医护。但经过吴蔚一打岔,没有人特别留意这三个男人。都在匆匆地找一个小学生。
他们顺利地到达电梯。
电梯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此刻,他们换了位置,任逸舟面对电梯门,另两个男人在他身后。
鳄鱼一直在拿枪指着任逸舟的腰后,持枪的手被一件黑色外套遮住。
按了一楼键,电梯刚从十七楼往下降,刀疤漫不经心地出声了:“陈医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任逸舟停顿一秒,很快回答:“经常有人这么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鳄鱼道:“你转过来,把口罩摘了我看看,到底有多大众。”
任逸舟这几个月确实太过在媒体面前曝光了,鳄鱼可能被禁网,但刀疤多少应该知道他的样子——如果他闲着无聊点开手机里的八卦推送的话。
任逸舟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
与此同时,鳄鱼给了刀疤一个眼神,刀疤眼睛一边盯着任逸舟,一边即将接过鳄鱼手上的手枪。
此时此刻,任逸舟面临一个选择:被他们发现他骗人,恼羞成怒先废掉他一只手(他应该不会立刻被杀,人质的作用就在这里,但很难说等他们逃出去后他们不会杀了他)。还有一种可能,在这里动手,就算是不长期使用枪支的刀疤,也绝不会射偏。
任逸舟摘掉自己口罩的瞬间,看准一个空隙,趁那两人谁都在观察他的脸时,做出最后的决定……
“砰——”的一声,电梯里响起了巨响。
***
任逸舟这绳索绑得太紧,可能怕她真的挣脱开后追上去,等洛北棠终于能站到窗户前的时候,门被踹开。
警察来得很快。
刑警把她和吴蔚松开后,洛北棠急忙问:“他们人呢?”
“还在外面,你先不要动……”
“有人死吗?”
“一死一伤,喂,你等等!”
洛北棠把身上的绳子胡乱摘掉,推开要拦她的手,电梯有警方防守,她转身走向楼梯,一路冲向一楼。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祈祷任逸舟绝不是死的那个,绝不能是为了她死的!
感觉绕了无数个圈,打开一楼大厅的楼梯间大门,她终于看到门外警车的红灯连成一片。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找到任逸舟不是难事,她却在慌乱之间看花了眼,哪里都看不见他的身影。
洛北棠随便抓了一个警察问道:“那些毒犯在哪?”
警察有点懵:“抓进车里了。”
“听说一死一伤。谁死了,谁活了。”
“鳄鱼。他真是命硬,我估计他能长命百岁。”警察还是个新人,啐了一声,“操。”
他估计也就听到后半句“谁活了”,洛北棠急得跺脚,正要重复问一遍谁死了,伤的那个伤得重不重,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在这聊什么天,你老公就在你旁边你都看不见。”
洛北棠徒然回头,任逸舟站在她身后,背后的灯光让他面容不清。但确确实实是他。除了他,也没有谁有这种欠扁的语气。
洛北棠却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又开始湿润,她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这么软弱的一面,便一头栽进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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