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抛下这句话,没再多言,径直离开,留下她们俩面面相觑。
“她这是什么意思?”萧时摸摸胳膊,起了一地鸡皮疙瘩,摸不着头脑。
“你问我?”伊桑挑着眉头反问,表情别提有多欠揍了。
萧时捂住小心口,告诉自己莫生气。
伊桑走到伯爵夫人原先站着的地方,蹲下身子抓了一小把泥土,仔细观察:“这块地水汽重,土壤潮湿,应该是刚翻新过。”
萧时感觉这情况下她也得做点什么,于是学着伊桑的动作,捏了一撮泥土,潮不潮湿她不知道,反反正感觉黏糊糊的,触感像是碾碎的虫子,有点恶心。
萧时把泥土挥走,一转头,刚好瞧见伊桑轻轻舔了一下指尖,顺带砸了咂嘴。
萧时目光复杂:“...好吃吗?”
伊桑斜晲一眼,她从小味觉和嗅觉就比普通人灵敏好几倍,比起眼睛,鼻子和嘴巴能带来更多信息。屈指弹干净泥渣,道:“这土的味道尝起来不对劲。”
从未吃过土的萧时虚心求教:“怎么个不对劲,您给说说?”
伊桑嘴角上扯,金色的瞳孔掠过阴沉的晦光,一片冷然:“很浓的血腥味。地下埋了死人,至少这个数。”
她伸了五根手指。
萧时……萧时她心情很复杂。
伊桑感官敏锐的事,游戏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她当然知道。
但是!作为一个恋爱游戏,伊桑如此天赋异禀的设定一般在某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情况下才会发挥——
比如说,在噘嘴啵啵时,拥有狼犬人设的伊桑小同学,虽然在女主面前乖巧,但骨子里还是野性style,喜欢用舌头在女主嘴里打架。打完架后,轻抚唇瓣,笑得色气而又纯情,乖顺而又张扬:“你今天的味道是草莓味。”
再比如,在将女主抱入怀中后,伊桑小同学埋在肩窝中,声音暗哑:“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接下来,喜闻乐见修罗场。
总之,不是用来嗦几口泥,最后如同一个推理小天才告诉她:“这里死过人呢,还死过许多人呢!”
萧时一时很想吐槽,但又找不出槽点。
伊桑踢踢蹲在地上的人:“发呆呢,走不走?”
萧时如梦初醒,“哦”了一声,拍拍裙角站起来:“我们就这么走了?”
“怎么,你还想挖把他们挖出来看看?”伊桑伸个懒腰,说,“我们现在可是在别人地盘。没把握之前,装聋作哑就好。”
萧时也赞同,作为一名游戏老司机,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似乎开启了什么支线任务,而且是那种超级麻烦又让人胃疼的任务。
没想到,预感很快就成真。
伊桑和萧时回到花厅,女仆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晚宴忙活,那些贵族小姐们早已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她们来这本就是社交需要。
在这之中,只有一个卷棕色头发的女孩被排挤在外,比起其他人昂贵华丽的装扮,她衣着朴素过头,就像是混在凤凰堆里的小麻雀。
“她是谁?”萧时靠在伊桑耳边,轻声问。女孩的脸她毫无印象,这得存在感多低。
伊桑也是同样想法,不确定的说:“可能是爱默沙家的三小姐,我记得宴会邀请的是二小姐,但她没来。”
两人悄悄咬着耳朵,没注意到伯爵夫人走到她们面前,眼底全是歹毒和阴冷。
“二位感情真是好。”
萧时和伊桑皆下意识露出一脸吃屎的表情,互相觉得对方是屎。
“外界传言到底是不可信,听风是雨的。”伯爵夫人说,“竟然能传出两位小姐众目睽睽之下,在集市中粗鲁动手这种可笑流言。”
萧时和伊桑不约而同沉默。不,那是真的。
发觉两人神色不对劲,伯爵夫人没再继续那个话题,建议伊桑去换身衣服,她让女仆准备好了干净的衣裳。
伊桑说好,跟着女仆上楼,路过转弯口时听见萧时说了一句:“抱歉夫人,我恐怕要先行离开。”
她望过去,在扶手缝隙之间,看见伯爵夫人艳红的唇勾起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弧度。
“真是可惜了。”伯爵夫人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不可抑止的颤抖,连说出的话都有些不连贯,“既然您有事要做,那我也不做挽留。”
萧时看她这个模样,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高兴,总之怪异得很。
和几位贵族小姐一一告别,除了在楼上换衣服的伊桑不在场。萧时步伐轻巧地出了宅邸,心情愉悦地走在干净无人的甬道上,庆幸自己颇有先见之明早早支使车夫离开,让他们晚上再过来。
现在约莫下午四点,三个小时应该足够去平民区晃晃路了。
萧时感叹今天还真是诸事顺利,虽然土里埋尸这事的确膈应人,但也轮不到她管,中间说不定弯弯曲曲藏了一堆数不清道不清的隐情,她没兴趣它们扯出来,也扯不动。
在陌生异世界,萧时胸无大志,只想做条美滋滋晒太阳的咸鱼。
下一秒,一根木棍刮着风速挥向萧咸鱼脑袋。耳边炸出“嗡”的一声,萧时笔笔挺挺往地上一倒,不得不说,那模样的确像是一条被曝晒成干的咸鱼。
把人砸晕的侍从脸上不见丝毫慌乱,所有的人都在宅邸里,偌大的庭院里没有其他人。他扛起萧时飞快地朝一处隐蔽的小屋走去。
屋子里候着两个神情焦虑的女仆,其中一个黄发的就是撞到伊桑的人。
“哈德,你说夫人想做什么?”那人揪着围裙,不安地四处走动,“这位可是诺曼公爵的妹妹,怎么说也不能......”
被称作哈德侍从沉默着用绳子牢牢系住昏迷的贵族小姐的手腕,没做回答。
另一位紫发女仆说:“诺曼公爵害死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夫人肯定忍不下这口气。”
说罢,她狠狠瞪了眼对方,埋怨道:“你今天差点害死我们,不过是送个药都能撞到人,要是露馅了,夫人惩罚下来怎么办!”
“这事怎么能怪我!”黄发女仆也因这事担心害怕了一整天,现在又被责怪,火气自然上来了,“你又没见过玛格丽特小姐的模样!那...那可是吃人的恶魔,你不知道每次我多么害怕。”
“唉,老伯爵话是对的。”紫发哀哀叹口气,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兰波家族被诅咒了,如果有一天轮到我们该怎么?我不想变成那样,丑陋又恶心,还不如死了好。”
因为这番对话,屋内一下安静下来,一种悲伤又紧绷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两个女仆相视一眼,掩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萧时闭紧双眼,她其实并没晕过去,那一下下手够狠,打得她身子动不了但偏偏脑袋清醒,便将计就计假装昏迷。
听了几人的谈话,看来是伯爵夫人和诺曼有仇,她是被牵连进来。简单说来就是无妄之灾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打开门,几道脚步声后屋子里一片寂静。萧时悄咪咪掀起眼皮,露出条缝,屋子里就剩她一个。
她从地上站起来,那一棍子余力还在,两脚打飘。好不容易稳住身体,萧时捏捏眉心,待视线清明些,两手推门。
根本推不动,看样子是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萧时尝试用身体撞门,结果两腿虚浮没撑住,一个反弹自个四叉八仰地躺在了地上。
苦不堪言地揉着腰,萧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她一掏,发觉是半根椅子腿,木头质地,有点重量,要是再长一点,也能往人头上挥。
萧时刚把小半截木棍拿在手,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赶紧掀起长裙,就把棍子往肚子里一塞,继续瘫在地上。
“她还昏迷着呢?”伯爵夫人问。
“是的。”哈德打开门,“我打得很重,明天应该会醒过来。”
伯爵夫人满意地点头,进入屋内,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萧时,眼中的阴狠再也没了遮掩,近乎疯狂的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那是怎么回事...”伯爵夫人脸色像是万花筒一般飞速变幻。
哈德心中疑惑,在看清眼前情况后,脸皮抽搐得厉害。
躺在地上的少女依旧昏迷,两手也依旧被绑着,看似一切正常。但是她裙子下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高高鼓起,耸立着一个同样不可言说的粗条条。
要是那玩意儿长在男人身上,绝对称得上“资本傲人”。
但要是长在一个姑娘身上,就不是一般魔幻了。
萧时塞得匆忙,小木棍被软软的肚子肉一挤,斜滑到了大腿上,自然导致一头高高翘起。奈何萧时看不见,只能在蓦然安静的诡异氛围中继续保持演员的素养。
好半晌,伯爵夫人吐出一句话:“你去看看。”
哈德:“......”他并不是很想看。
哈德走到萧时身边,本来苦瓜似的脸更显得郁郁寡欢,犹豫不决的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朝那根傲然挺立的“棍子”靠近。
萧时裙子是当季新款,外面缀了一层纱布蕾丝,暖色黄光之下,那玩意披着白色的纱布,居然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哈德有点眼瞎。
感受到旁边来了一个人,而且离得极近,萧时不似先前身子动不了,不受控制地绷直,两腿轻微一抖。
棍子又滑下去了。
于是,就在哈德已经看淡生死,手都快碰到那啥时,他眼睁睁地瞧见直挺挺的那啥居然瞬间没了,一片平坦。
哈德:“???”
这他妈还带自动的?!
伯爵夫人睁大眼睛,眼珠几乎要从中蹦出来。
日哦,怎么没动静了?萧时闭着眼,心里记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跳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夫人?”哈德茫然地转过头,请求指示。
“……”伯爵夫人摇摇欲坠,她一手扶住门框,沉默片刻后,语气艰涩道,“算了,把她拖到地下室,总之是要死的。”
萧时听见这话哪能再忍,要是被关在地下室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两眼一睁,犹如勇士附身,裙子一掀,把木棍掏出来,想都没想朝着哈德脑袋砸过去。
对着这漏洞百出的攻击,哈德是能闪开的,但萧时即便两手被绑在一起,动作照旧迅猛如雷。当他亲眼目睹这位贵族小姐从裙子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粗棍壮物体时,冲击力还是很大的,一时楞在了原地。
“哈德!按住她!”伯爵夫人高声喊道。
回过神的哈德立即掐出萧时脖子,按在地上,任凭她做无用挣扎。
萧时没料到这人是个铁头男,不偏不倚挨了她一下,还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伯爵夫人冷冷一笑,率先走出屋。
哈德把人抗在肩上,朝一个方向呆呆看了半晌,随即皱着眉头跟上伯爵夫人的步伐。
外面天色灰暗,晚宴早已结束,整个庄园安静无声,偶尔能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叫。兜兜转转几圈,来到一个被灌木丛挡得严严实实像是洞穴一般的地方。
他们进去后,走了一段长长的阶梯。萧时脑袋倒垂着,起初还能有力气挣扎,注意周围记下路,但久了就昏沉沉的,恶心的晕眩感在脑袋里横冲直撞。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停下来,萧时被放到了地上。
说是地下室,倒不如说是地牢,很宽阔,无数条走廊连在一起,像是个没有出路的巨型迷宫,壁灯散发着幽幽的烛光,更添阴冷。
伯爵夫人站在一间紧紧闭合的门前。那是这个地牢里唯一一间房子,厚重的门锁上缠绕了几圈铁链,仿佛囚禁在里面的是穷凶恶极的野兽。
萧时壮着胆子问:“你想干什么?”
伯爵夫人眯着眼,痴痴的笑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说道:
“我这一生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很乖巧聪明,有主张有理想,将来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小女儿胆子小,心地善良,看见小动物受伤都会流眼泪。可上天不公,这个家族被诅咒了,恶魔害死了我的丈夫后,诅咒缠上了我的孩子。但是我不会放弃,我一直在寻找最好的医生医治他们。”
萧时有预感,在这个家庭故事里,她那个神经病姐姐绝对占有极大戏份。
果不其然,下一秒伯爵夫人便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可是诺曼那个贱人害死了我的儿子!那个该死的贱人!她不得好死!”
没有人注意到,老老实实待在一边的哈德没有起伏的脸上,嘴角细微的抽动了一下。
伯爵夫人疯劲上头,将丧子的怒气宣泄在萧时身上,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萧时被扇得头一偏,反应过来后舔舔嘴角的血丝,怒极反笑。
她两个手被绑着,但腿还能动,翻个花手都没问题。直接一招信仰之跃,往女人肚子上一踹,吼道:“那你找诺曼啊,绑我干嘛!傻逼啊!”
哈德没预料萧时还有精力折腾,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伯爵夫人像只脆弱的小鸟人仰马翻地摔倒地上。
萧时一不做二不休还要过去补几脚,哈德赶紧横腰把人拦住。
萧时就这么在半空中挥甩着两条腿,像是在滚轮里跑得欢乐地仓鼠,腿上装了永动机似的,片刻不停歇,在空中甩出了幻影。
“妈的!士可杀不可辱!”萧时冷笑着,张口一阵骂,反正是要死,死那么憋屈干什么。
伯爵夫人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捂住肚子,疼得两眼流泪,脸色青红交替。
要是旁人看见,肯定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反派。
伯爵夫人一时半会不敢靠过去,那一脚踹的她差点吐血,有种内脏破碎的错觉,有些后怕。
一般这时候,其他女孩早就哭着喊着求求她放过她们,但她此刻看着对方高速踢动的两条腿,只想让她放过她。
萧时感受到脂肪在燃烧,这动作太累人了,比军训操还累,没办法持久。
她喘着粗气说:“我在你这儿失踪,你就不怕被别人怀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别人”只有诺曼。
“怀疑又如何!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你可是当着那么多人面提前离开,又支走了马车。这段时间你去哪里都有可能,查不到我头上来。”
萧时体会到了搬起陨石砸自己的脚的痛苦。
“你真以为诺曼那个贱人会在意你死活吗?她早就知道我对她心怀怨恨。我邀请你不过是挑衅,她肯定明白,但还是让你过来了,这不是故意把你推向火坑吗!哈哈哈,还真是冷血无情啊!”
伯爵夫人快意地笑着,迫不及待想看见萧时不敢置信地绝望表情,该是多么痛快啊!
萧时小小的惊了一下,轻轻的“啊”了一声。
伯爵夫人等待几秒后:“......没了?”
萧时:“啥?”
伯爵夫人:“你没听清楚吗?我说了诺曼是故意送你过来让我杀的!”
萧时:“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我听见了啊!我不是‘啊’了一声吗!”
虽然萧时没有多大反应,不过伯爵夫人脸上流露出了不可置信而又绝望地表情。
哈德觉得自己就跟看戏似的,一出生死复仇大戏,因为有了萧时做主演,莫名其妙很沙雕。
萧时见伯爵夫人要死要活的样子,勉为其难多说了几句话:
“其实我是很吃惊的,但诺曼她本来脑子就不正常,整天一边做着神经病的事一边笑得渗人兮兮的。那性格简直是和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成反比。天天嫌老子吃得多,偏偏捏老子肚子上的肉比谁都勤快,这算不算变态?还有......”
现在死期将至,要是有一线生机她肯定拼命挣扎。可眼下这情况躲也没法躲,只有死路一条,萧时便看开了。她憋了一堆话,如今一股脑倾诉出来,反而心情好了许多,不知不觉滔滔不绝地吐槽了一大堆。
哈德越听表情越空白,眼睛往一处瞟去,最后忍不住勒紧萧时的腰,让她赶紧住嘴别说了。
萧时自然理解不了哈德的无声的殷切恳求,反而为了寻求赞同反问了一句:“是不是,小老弟?”
小老弟哈德:“......”
伯爵夫人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好友诉衷肠”情况,捂住耳朵,像是被阉了的尖叫鸡发出一声惨叫道:“哈德!把她扔进去!把这个疯子赶紧扔进去!”
哈德默默开锁。
萧时笑得如王者:“哇,大姐,就这点承受力你怎么对付诺曼,她可是变态中的战斗机,你得加把劲啊。”
哈德手一抖,差点把钥匙摔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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