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夏不知晓正在发生的一切。
此时此刻, 她的注意力只在温顺地躺在她腿上的俊美男宠身上,她的手一下一下抚在他柔软的发上,似在想着要做些什么有趣的事情消耗这春日里的大好时光。
帕特里夏无所事事地怔愣之时, 在她手下犹如乖巧白兔一般顺服的男子出声了。
他仰面向她,琥珀色的眼睛闪现着不同寻常的光彩,野心勃勃, 似一头只顾一往向前的孤狼。
他问。
“大人,如果我伤害了您爱着的人, 您会怪罪我吗?”
比起回答诺斯的问题,帕特里夏更先是质疑问题是否成立。
尽管有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却只笑道:“我没有爱着的人。”
这句话像是给了诺斯免死牌。
“那我就当作您不会怪罪我好了。”
话落, 他从女人的腿上起身,站到了一旁, 像绅士一样行了礼。
“接下来, 请您欣赏一幕戏。”
诺斯的手掌轻轻拍了两下,伴随着鼓掌声的消散, 被置于桌面的通讯水晶陡然亮起!朦胧的白光发散后, 影像变得清晰起来。
兴许是在温室。
但也不太像是。
仿佛经历了一场世纪大战, 温室里的奇花异草成了残枝败叶,清澈澄明的小溪染上了暗红的血丝, 顶儿上的透明玻璃罩也破开了不少大洞。
最目不忍睹的是被捆吊在半空的半兽人。
他鼻青脸肿,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本来闪耀的金棕色毛发被烧得只剩下零零碎碎的黑烬。
这是弗兰德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刻。
不过,这一刻, 当从通讯水晶中望见满脸惊愕的女子,他却咧开了肿胀的嘴、开心地笑了笑。也只不过转瞬,当弗兰德的视线落在帕特里夏身旁极端俊美的男子时,他的神色中只剩下忧虑、慌张、恐惧。
无所畏惧、牛高马大的弗兰德在害怕。
他气若游丝。
但帕特里夏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说。
“夏夏……快逃……”
“快离开那里,他……不是好人……”
帕特里夏突然就被气笑了。
笑目中带着泪光。
这大傻子自己都变成什么样了,还有闲工夫来担心她?
她需要他的担心?
就凭这些小虫子,也有能耐伤到她?!
蠢子。
大蠢子!
随着帕特里夏的怒火一霎登顶,一股浓郁且强烈的黑暗气息降临在这一片区域,无法反抗的力量将诺斯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尝试把所有的惊惧隐藏在表皮之下,他刻意扬起了轻巧的笑,自责地慨叹:“我还以为您不会生气呢。”
帕特里夏没有把目光施舍给近日最疼爱的新宠。
她口中的陈述句更形如不容拒绝的命令。
“放了他。”
威压之下,诺斯面不改色,知晓帕特里夏身份的他甚至敢在此刻不要命地拿她的逆鳞提出交换要求:“我用您的追求者,跟您换第三区的管辖权,您意下——如何?”
“做梦。”
咬牙切齿地甩出两个字后,帕特里夏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真可惜,”诺斯摇了摇头,面露憾色,“当您开始愤怒、奋不顾身地奔向可怜的半兽人的时候,您就已经在无形中答应这项交易了。”
帕特里夏是魔女。
即使他们能请动赫伊小姐,也未必能让前者主动交出第三区的管辖权。如此,他们需要一个契机——能让帕特里夏愿意主动离开罪恶之城、让美味如蛋糕的管辖权重新空置的契机。
很幸运。
半兽人弗兰德、这对早已陷入爱河之中纠缠不清的恋人,给了他们最好的机会。
“真是让人羡慕的感情啊……”诺斯的嘴边浮现出一抹苦笑,携了几分向往,“像我这种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出卖一切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拥有了吧。”
诺斯侧首从玻璃窗望向灿阳高照的春日,湖水、绿叶、草坪,所有皆反射出粼粼的金光、受光明洗礼,唯他一人像躲藏在阴影处的污秽,肮脏不堪。
这一幕落入了被罪书叽叽唆使去偷窥帕特里夏和男宠生活的精灵少女艾纯眼中。
见着俊美的男人喃喃自语,她纳闷道:“他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在美丽少女怀中极端享受、感觉自己已飞升入天国奥地马利的叽叽懒洋洋地睁了睁眼,然后继续窝在精灵柔软的胸前。
“管他呢。
反正像这种黑心脏的坏男人,你要离他远一点。”
“噢……”
艾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十英尺的距离,
应该,够远了吧?
*
同一时间,现下,帕特里夏已经来到了温室。
她没有被阻拦,也根本无法拦住,一路畅通无阻,她见到了半兽人弗兰德。
她本祈祷着通讯水晶里的一切皆是捏造的幻影,可当真真切切见到了弗兰德,这种自我欺骗被彻底破灭了。
眼前的半兽人比画面中的还要惨烈上百倍。
他匍匐在砖石地面,血垢溅了四处,平日活跃好动的身体在此刻不见起伏——就连细微的喘息声也不见。
他也许,已经死了。
那个会大声叫着‘夏夏’的男人,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当认知到这个可能事实的瞬间,帕特里夏突然抬不动腿了,犹如有千斤的重石狠狠地、狠狠地压迫着她,让她难以喘息。
她怔怔地注视着纹丝不动的弗兰德,宛若被魔法定在了原地。
泪水从帕特里夏的眼角滑落,她喃喃自语:“所以说……我最讨厌人类了……明明比谁都要弱小,还妄想着要——”
低语中断于一句纠正。
“他是半兽人。”
是赫伊。
她站在帕特里夏的身后,典雅的贵族扇轻轻掩住了口鼻,美眸掠过不远处半兽人躯体时,眉心收拢,似在惋惜。
而听到她的声音,帕特里夏瞬间就爆炸了。所有的悲恸不复存在,她如同你一团愤怒的火焰,发丝一瞬竖起。
“这种时候你还要跟我斗嘴?!”她猛地转过了身,就差没直接把眼前的讨厌鬼爆打一顿了,帕特里夏歇斯底里地尖叫:“你还是不是人?!!”
赫伊默了一会,后答:“不是。”
显然,她的良心依旧在外远游。
尾音落下后,海水绿的高跟鞋跟与地面轻触的声音响起,裙摆摇曳,赫伊朝弗兰德直线走去,轻柔的声音有几许冷淡和无情。
“尸体我会替你处置的,你先离开这里吧。”
这句话把帕特里夏带回了现实。
沉寂了片刻后,形如泄了气的皮球,她了无气力地问:“他……死了?”
鞋跟响动骤停。
赫伊回首,如墨的长发发梢和细碎粉钻的耳饰划出一道半圆的弧度。望着眼前失神落魄的女人,她反问:“这一点你比我要更加清楚,不是吗?”
黯然失语少顷,帕特里夏的赤瞳中蓦然浮现出坚定的神色,似落下了某种决心,她上前一步,掷地有声,她说。
“他没有死。”
赫伊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丝丝警告的意味,“你想干什么?”
“别拦我。”
后者的声音比寒潭的水还要冷上几分。
见帕特里夏脸上淡定非常,可心底实然已是一副陷入疯魔的姿态时,赫伊无奈地一声幽叹。她试图劝诫友人:“即使不是因为你、哪怕没有你的存在,他今天也会死在这里。”
一停,她敛起神色,严肃地告诫:“帕特里夏,你在干涉法则。”
帕特里夏却是笑了。
赤红色的眼瞳里燃起了汹汹的火光,仿佛要将全部吞噬、绞碎、毁灭,她否认:“不,这不是干涉法则。我——是要改变它。”
她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似在嘲讽赫伊口中所谓的法则。
“什么破烂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带走我的人?!”
笑声过后,帕特里夏的声音开始沉淀,蕴含着不容更改、转移的信念。
“它已经带走了我所有在乎着、或是在乎我的人。但今天,它别想得逞。”
“哪怕与光明神为敌,我也绝对不会让它如愿。”
赫伊看到了帕特里夏眼中的光芒,闪耀、夺目、璀璨,比圣光还要耀眼。
唇边挂上了一抹谙然的笑,她侧过了身体,衷心祝愿。
“希望你不会后悔。”
帕特里夏没有再答话。
视界中只有倒在地上的半兽人弗兰德,她坚定地朝他走去。
昔日,他曾无数次地向她奔来。
今日,就由她向他走去吧。
也许是第一回,帕特里夏的指尖轻轻地抚过弗兰德的脸侧,比对待心爱的男宠们要更加温柔,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如果看见她落泪,他一定会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然后笨手笨脚地来擦她的泪水。他动作会很粗鲁,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粗粝的指腹蹭到她的脸蛋时,会是如何的难耐。
而在这时,帕特里夏出声了。
没有特别的仪式或是举措,仅仅是从嘴边流泻出来的一句话,便蕴涵着无穷无尽、让所有人颤抖以及惊惧的力量——足以和法则抗衡的力量。
‘Ich befehle dir,’
我命令你——
‘Wach auf.’
醒过来。
刹那间!
整座温室、不,不止温室,是连罪恶之城的所有土地皆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恍然是被誉为禁咒的魔法横空出世,空气里的因子躁动地相撞、摩擦,使人惶惶不安且心怀惊惧。
像是不愿将死去的半兽人交还轮回,一圈一圈的坚实锁链将弗兰德的身体紧紧箍住!
旋即,铿锵之音从锁链上传出,仿佛正与看不见的敌人殊死搏斗。
带着点点星芒的褐黑色浮空文字也是守护在了他的身侧,不让他的灵魂被任何存在抢走。
渐渐,有鲜血从帕特里夏的嘴角流下。
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在被揉捏、搅烂,不断化作血水,又不断重生。疼痛、刺痒的滋味几乎要把她折磨得接近崩溃了。
她没有收手和放弃。
她只在心中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
弗兰德。
弗兰德。
弗兰德!
——弗兰德!!
像是只过了一秒,又像是过了足足一个世纪,当一切平息后,隶属于帕特里夏的罪书突然浮空,书皮打开,书页刷刷刷地翻到了空白的一页。
似有一支无形的笔在写得飞快。
[Das Verbrechen ist erwiesen.]
罪行成立。
作者有话要说:过两天虐男主了,你们想怎么虐?
身?心?眼?脑?肝?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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