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谈亲事

    潭府在京都西南角,一座三进的大宅子,从谭桥的曾祖父辈起,而今已有百年的历史。在这条青石铺就的大街上,另外还有两座府第,都是官宦人家。实际上,这一片区域,如果不是家中有人为官,是不能住在这里的,如若谭家孙辈子中未有人能在京中谋得一官半职,这宅子也会被收回。

    大乾国开国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像谭家这样历经百年的家族,也算不上少数,在京城实在不堪一提。

    谭家子嗣颇丰,那些不成器的庶子们早早被打发出去了,留在京中的,只月余来拜见一次。即使是这样,这座宅子对于现在的谭家也是有些逼隘。

    谭家三房,也不过就占了西边的两处院落,平日里,谭桥并着庶妹就在纤云院中住着。而父亲的那些姨娘们,也都在正院。男子是满七岁后就由祖父带着在外院中教养,她的幼弟到今年五月里刚满五岁,与父母都住在正院,倒是她这个小小的院落显得很是清净。

    谭家遵循古礼,每日晨昏定省都有一套章程,平日里辰时初刻,各房都需去问安,只几个哥儿在外院,却是有空才来得一趟。

    次日一早,谭桥就携着雪柳去了母亲院里,与母亲一道去延鹤居请安。

    “听说昨日你魇着了,可是要请大夫来看看。”元氏拉着女儿的手,目光关切,眼底有着疼爱。

    “母亲,不碍事,许是天气太闷热了,下过一场雨后,这天也就凉快了。”谭桥感受着母亲熟悉的温柔与关心,心里百感交集,连忙敛下了眼睑,不敢让其窥知眼中的复杂。

    元氏见女儿这副模样,也没有再追问,只抚着谭桥的手,“过几日,随我一道去上香,再有些时日,你外祖母也会接你去钦州住些时日,你不是与你表姐亲近,正好也去为她添妆。”

    前世听了这话后,她是及其欢喜的,然而今日,已经窥知表姐那千疮百孔的婚姻以及那沉珂古旧的家族之后的不堪,她已经没办法如之前一般无忧与期待。

    谭桥还是一一应下。虽然,表姐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是不可更改,但是还是希望自己的话,多少能让表姐有所明悟。

    谭家府第不大,没多久也就到了延鹤居。

    看着端坐在红木交椅上的祖母,她想到的却是前世在祖父灵堂上最后一次见到祖母时的场景。

    祖父去世,潭府的天也就塌了!

    “二丫头年岁也不小了,闫家那个小子是个没福气的,她的亲事,你们可是要早做打算。”祖母对着元氏道,一番请安后,话题又转到了她的亲事上。

    “三爷有意在今年的举子中物色一个。”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也是家族中的默许与助推,他们谭家在这京中的根基实在太浅,子孙辈在举业上的成就亦是有限,他们需要这样一门姻亲。

    谭桥对自己的命运看的分明!

    但这一世,她却并不认为家族中这一决定有多正确,不过是想抱着这根浮木有点希望罢了,又哪里知道这根浮木其实内里已是腐朽不堪。

    祖父年事已高,子孙没有太大作为,伯父也不过一个监察御史,谭家的衰落已是不可避免,还不若后来五妹在宫中受宠时,谭家还能保留些体面。

    “三婶娘不问问二姐姐的意思么,就是我们村里边的姑娘出嫁前还要相看一番呢?要是二姐姐中意的是俊俏的少儿郎,却是配了个只知道读读酸诗的老学究,那可真真是鲜花插在了......”却是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全,便捂着嘴笑了,这一笑那双明眸更是闪着光彩。

    这样“大胆、无礼”的话,也只有这位乡里来的表小姐敢说了。

    “你这泼皮的候儿,能考上举人的哪里就只会读读酸诗,要是璨哥儿能中,那也是要去烧香还愿的。”老太太听了这话竟也没有生气,反而接着话头说着。

    谭桥只听着,想到前世自己这个祖母的做派,她心里对这番话已经没有太大波动,却是留意着母亲的神情。

    只见母亲皱着眉头,眉心间依稀有着鄙薄——母亲一向是看不上这位表小姐的。

    “表姑娘倒是好大的心思,连官家人都看不上,也不知日后可有本事攀上一门什么好亲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元氏是动怒了。

    表姑娘蒋雯仍是笑嘻嘻的,提起自己的亲事来也没有像普通的女儿家一样羞红了脸,“雯儿可指望着老太太,官家子弟高攀不上,还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实在。”

    老太太面上越发慈祥了,她大哥就留下那么一根独苗苗,虽是个不成器的,但在出嫁前对她却是极好,他的后辈自然是要看顾一二。若说嫁个官家的公子有些为难,嫁个家里殷实些的后生却是大有可为。

    “表姑娘的亲事有老太太您掌眼肯定错不了,倒是桥儿的亲事却是要好好商量,也要选个中意的不是。"大夫人不急不缓的出声。

    “嗯,二丫头是不能耽误了,虽说出身是低了,年纪也大了些,配个寒门学士却是不错,左右家中也不缺她这点嫁妆。”老太太这话一出,元氏更是脸色一变,气的胸口都隐约作痛。

    元氏刚要说话,就被谭桥拉住了衣角,“祖母说的是,只是桥儿却不愿嫁给那样的人家,这世间难道没有品行家世样样都具备的好儿郎,便是京城寻不到,远一些桥儿也是愿意的。”

    谭桥这话其实也是在试探她们的反应,前世终究是太蹉跎了,如果这辈子一定要嫁,不若嫁去个远离京城的郡县,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女。

    元氏面色有所缓和,她家女儿自幼娴静淑德,品貌皆优,不然那闫家又怎么看上桥儿。只确实在这身份上有所不足,但京城惯是富贵人家、勋贵子弟,眼高于顶的,若出京城想必也是能寻得一门好亲事的。

    只她想到要将女儿远嫁,心里还是不舍。远嫁女的辛酸,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要我说啊,二姑娘如此相貌,不是年纪大了些,就是入宫做秀女也是使得的。”金氏唯恐天下不乱的接话,笑眯眯的眼睛里都是作壁上观的姿态。

    金氏是个小官之女,嫁给了谭家老四,就是潭府的四爷,却一向与元氏不合。

    元氏听着金氏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心里怒气翻涌,“你们敢说说当年是怎么把闫家这一门亲事推到我家桥儿身上的吗?金氏,但凡你有一点良心,也不该说这些风凉话。”元氏说着不由悲从衷来,颤抖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只一想到女儿的亲事,元氏几欲落下泪来。

    谭桥赶紧安抚母亲。金氏想再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屋里除了元氏的喘气声,只有谭桥低声安抚的声音。

    “好了,还没有点规矩,我还没死呢,大早上就来这里哭丧,晦不晦气。”老太太眉头一皱,一顶大帽子就扣了下来。

    金氏听了这话,却是又得意起来,“可不就是个没福气的,闫家公子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能看上二丫头,可惜啊,还是差那么一步,要是再撑个一年半载的,二丫头嫁过去了不也好帮衬帮衬姐妹的亲事。”

    “四婶娘还请慎言,闫家仁德,从未想过让侄女嫁于三公子,只不过是见侄女的命格还有些福气,想着能过些给三公子,这才定下亲事。”

    金氏想着闫家补偿的那一箱箱“聘礼”,眼睛闪烁了下,又闭上嘴巴,心里却是不屑,“不过就是个冲喜的,什么福气,命格硬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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