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放回到幽北后, 并未直接入城, 他先派了个人入城内报信, 随后去了幽北营中。
兴平收到消息,连忙带着府上的众人去将军府大门迎候,兴平带人等了好些时辰, 估摸着萧放的车马应该快来了, 便命人回去请北歌。
北歌穿戴好, 披上暖和的裘衣, 一路出了府门,站在长街上, 同兴平和府上管事的们, 一起等候萧放归来。
前两日夜里一直落雪, 今一早路上的积雪便被清扫干净, 堆积在长街两侧, 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北歌望着远处,慢慢的有一队人马踏雪而来,撞入视线。
为首那人,一身甲胄,凤表龙姿, 傲然凛冽, 无人感靠近侵犯。
萧放慢慢勒紧缰绳, 在将军府门前驻了马,他坐在马背上,目光扫过等候的一行众人, 最后停落在站于一行人尾处的娇人身上。
北歌对上到萧放投来的视线,她见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将手中的马鞭丢给一旁的副将,大步朝她走过来。
萧放停在北歌身前,低头瞧她,之前在军营时,她陪着他受苦,整个人瘦的不像样,胳膊和腿细的让他不敢用力,他将她送回城后,让兴平好好照顾,兴平办事一向用心,两月不见,她身上总算是涨了点肉,小脸也较往日多添了几分粉红。
萧放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他牵起北歌的小手,带着她朝府内走:“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房里等?”
“没等多久…不冷。”
二人回了房间,兴平一路跟随进来,汇报年节府上的安排。
北歌先脱了上身的狐裘,然后亲自为萧放脱卸沉重的甲胄,后日便是除夕,北歌不知道萧放年后会在幽北停留多久,她刚想开口询问,就见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她身边的侍女走了进来。
侍女先看了看萧放,随后望着北歌欲言又止。
兴平瞧着侍女的反应,皱了皱眉头:“何事?”
侍女听着兴平的问缓缓低下头:“郡主…南青姑娘前来求见。”
侍女话落,北歌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兴平又道,语气已然不快:“她不知道今日侯爷回府吗?也不看看时候,让她回去。”
侍女闻言连忙点头,急急的退了下去。
“南青是谁?”萧放开口询问。
兴平回答:“是灵后从教坊司挑出来的舞姬,您之前一直将她们留在将军府里。”
萧放闻言神色微暗,他看着身前的人:“你怎么同她认识的?”
北歌听见萧放的询问,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之前中秋,侯爷带妾来将军府上小住,南青前来求见,便相识了。这阵子妾住在府上,她时常来找妾解闷。”
萧放听了,点了点头,再未说什么。
“明日本侯要去一趟青荷山庄,看看白寒之,你同本侯一起去?”
“白庄主?他怎么了?”
“前阵子他在山上骑马坠了崖。”
“坠崖?”北歌听着心上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伤的可严重。”
“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他有意瞒着,本侯也是回幽北后才知道,听说伤势不重,现下应该已无大碍。”萧放说完又问了句:“明日同本侯一起去?”
北歌听着点头:“是。”
兴平向萧放交代好府上几项重要事务,便退了下去,赶去膳房督促备膳。
萧放同北歌用过膳后,召了府上的管事去书房议事。北歌留在寝室里,她叫来方才进来通传的侍女:“南青姑娘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她哪有什么要紧事…就说做了些点心给您送来…郡主,有些话奴婢知道不该说…今日侯爷回来,全府上下都知道,她还跑过来求见……她是什么心思您该清楚的。”
北歌听着侍女的话,沉默片刻,最后只问了句:“点心收下了吗?”
侍女闻言一顿:“收下了,她听说您不见她,才将点心留下来,带着侍女走了。”
*
萧放在书房处理好公务,起身回寝室,半路却被一个身影拦截住。他看着身前出现的陌生身影,蹙了蹙眉头。
南青拦在萧放身前,她精心打扮过,月色融合着廊下的灯笼,映照着她的模样十分可人。
南青仰头,神色娇羞的望看了萧放片刻,随后对着他俯了俯身:“侯爷,妾冒昧前来,是有事要向您禀报。”
萧放盯着身前的来人,冷着神色不语。
“妾知和安郡主得您宠爱,只是妾这连月来待在郡主身边,发现郡主并非忠心于您。妾知道妾如此说您未必相信,更会得罪和安郡主,只是妾不忍心看见侯爷被蒙在鼓里。”
“和安郡主曾与燕平伯世子订有婚约,此事侯爷您一定听说过,后来摄政王府出事,郡主入了教坊司,大家都以为这婚约算是作废,不想燕平伯世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自郡主落入教坊司后,几乎日日来寻郡主,两人浓情蜜意,大家看着都以为郡主与燕平伯世子情笃,不想郡主最后竟……”
“妾以为侯爷待郡主这般好,郡主定能忘了燕平伯世子,直到妾那日在郡主妆台内发现了一枚刻章,才知郡主竟还怀着二心。”
“那刻章上雕刻着燕平伯世子的字,若非亲近之人,哪里会收藏这种东西。妾只是为侯爷感到不公,若是妾能得侯爷待郡主的半分好,妾定万分珍惜,一心一意侍奉侯爷,绝不敢做背弃侯爷是事。”
南青话落,又对着萧放俯了俯身,随后抬起眼眸,娇媚的望着他,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萧放动了动唇角,眼底神色不明:“你是南青?”
南青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欣喜:“正是妾身。”
萧放将南青期待的神色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了句:“本侯知道了,退下吧。”
南青面色僵了僵,接着她低垂下头,强忍着不甘回答:“是。”
萧放看着南青转身离开的身影,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记得,他曾问过北歌,在教坊司时,除了他,她可有再求助过别人,尤其是她之前的未婚夫婿,程元泽。
她回答说,她不曾。
萧放回房时,北歌正坐在妆台前将发间的珠钗一支支拿下,她见他回来,转头看望过来:“侯爷,沐浴的水已经备好了,您要传吗?”
萧放闻言未语,他朝北歌走过去,他看在她身后,透过打磨光亮的铜镜,望着她明媚的容颜。他抬手亲自替她抽下发间的珠钗,她的长发散落下来,被他收拢在掌心。
萧放在妆台的屉子里拿了把桃木梳子,他的目光在她屉子里略过,南青口中的那枚刻章格外明显的躺在里面。
萧放未动声色,他握着梳子一点一点替北歌梳通长发,随后开口:“方才本侯回来在院中遇到了南青。”
北歌闻言一愣,却未急着开口。
“她和本侯说,你私藏着一枚刻有程元泽字的印章,还说从前在教坊司时,程元泽日日去寻你,你们二人感情甚笃。”
北歌透过铜镜看着萧放的神色,他倒不见得动怒,语调轻松更似几分玩笑。
南青有不纯的心思,这两月来的相处中北歌很早便看清楚,她原本以为南青接近萧放是为了求他解救在北疆为劳奴的父亲,却没想到,她夜里跑过来截住萧放,竟然是为了给她泼脏水。
北歌注视着萧放,坚定回答:“妾没有。”
“没有什么?”萧放反问:“没有私存印章还是没有……”
“都没有。”
萧放放下手中的梳子,他抽开妆台屉子,将那枚印章拿了出来,递到北歌眼下。
北歌看着印章淡蹙了蹙眉,她抬手接过,看着上面刻着的两个隶书,的确是程元泽的字。
北歌还未来得及再仔细看,印章便被萧放夺了去。北歌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见萧放把玩了印章片刻,随后仍入一旁的炭盆中:“以后离南青远点。”
北歌一愣:“侯爷…您不怪妾?您相信妾?”
“本侯说过,往日种种不会追究,何况你早说过,你心里从不曾有过别人,只有本侯。”萧放看着北歌怔愣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是本侯的枕边人,本侯有眼睛,看得出真情假意,与别人想比,本侯自然更相信你的话。”
“可是那印章……”
“那印章看着颇新,木质是幽北常用的松木,应该是最近才打造的。”萧放说着冷笑了笑:“何况程元泽的字,本侯都不知道,她一个小小舞女竟会如此清楚。”
“离她远些,剩下的交给本侯处理。”
北歌闻言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都是化作了沉默。
*
次日早,萧放起身前去青荷山庄看望白寒之,北歌原本是打算跟随萧放一同前去,只是不知昨日什么时候受了凉,晨起时嗓子有些哑,萧放探了探北歌的额头,有些烫人,便让她留在家中休养,他独自前去。
萧放一大早出城,雪路难行,赶到离山上的山庄时已是下午,白寒之的身子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休养,早已恢复如常。
白寒之早早带人站在山庄门外相迎,见萧放前来,白寒之俯身行礼:“在下恭祝侯爷凯旋,在下的一些小伤,劳侯爷挂心,在下实在是惭愧。”
跟着萧放一同前来的连祁闻言开口:“听说白兄从山崖上坠马掉落,亏得白兄福大命大,不然后果惊险啊。”
白寒之听了惭愧的摇了摇头:“幸得老天不肯收我这等俗人,不然只怕真的喝不到连将军的庆功酒了。”他说着侧身将萧放和连祁迎入山庄内:“外面天冷,侯爷、连将军上山辛苦,快先入府上暖一暖身子。”
白寒之将萧放和连祁请入府上正室,得知萧放前来,府上已早早备膳,只等贵客到后开席。
白寒之先后向萧放和连祁敬了酒,拜了早年。接着连祁又向白寒之敬了两杯酒,一杯回礼一杯为之前的事情赔罪。
三人在席上聊了些前线的战事,白寒之询问了一句北歌,说白温之以为郡主会跟着一起前来,在闺阁里早早备好了酒水点心。
萧放闻言解释,说昨日他带兵回府,北歌站在府门外等他,等得久了,不小心着了风寒,便留在家中休养。
白寒之闻言询问了北歌的病情,得知不甚严重,才放下心来。
“如此,温之备的酒水点心,只能劳烦侯爷明日下山时,替舍妹转交给郡主了。”
萧放点头,待北歌道了声谢。
白寒之说离山上的工程在南齐百工的监督下,已在半月前竣工,明年春来,汛期时节,一切妆嫁灌溉可以有所控制。明日萧放下山时,可陪他检查一番。
酒过三巡,连祁起身出恭时,白寒之将一封密信递给了萧放:“不知侯爷近来可有听到南齐那边的动静?”
“在下留在南齐京都的商行传来消息,南齐中书令获罪入狱,南齐新帝执掌大权,南齐算是真正的“易主”了。”
*
南齐皇宫
一袭玄色锦衣的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在他身前站着的男子,身着明黄龙袍,背对着他静立在窗下,遥遥向北方看去。
“陛下,您真打算亲自前去大周吗?上次您前去幽北已是危险,如今中书令虽除,但仍有未斩除干净的势力暗下蠢蠢欲动…属下只怕您离宫会有危险,且那北箫一人,熟悉足以将他带回,不必您亲自劳驾。”
贺穆看着窗外渐渐枯黄的落叶,沉默片刻,只道:“明日启程,去准备吧。”
他想要带回的不止是北箫,还有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半年之前,他去大周寻她,到底是时隔多年,年少的情谊淡却,她不肯随他离开,她说她有弟弟要寻,不能舍下弟弟独自离开,如今他比萧放先一步替她寻到了弟弟,如此…她便该愿意随他离开大周,前来南齐。
她在大周曾受过的一切伤痕,他都可以在南齐为她建立一片乐土,让她疗养,让她再不受所害。
他曾经已晚了一步,如今不能再晚了。
*
北歌没想到风寒会如此严重,用过午膳后,再没了体力,她浑浑噩噩的在床榻上睡了一个下午,再醒时天边已经擦黑。
北地冬来,天黑的一向早,北歌不知外面是何时辰,她从床榻上起身,卧房里无人,她推开房门见外室竟也无人,她开口唤了两声,不想嗓子干涩,很难再发出声音。
北歌寻了见裘衣披在身上,她推开房门向外看了看,庭院外竟也无守卫的士兵。北歌心下略有疑惑,正要关门回房,忽然有一个暗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北歌看着突如其来的人影心上一惊,她下意识的向后退想要将房门关上,却不想下一瞬,房门被人用力扣住,接着她被人大力拽出房舍,她来不及挣扎,一柄锋利的匕首已架在她脖颈之上。
北歌被男人挟持着,不得不随着他向外走。
北歌被带到将军府后院的一片荒地,那里杂草高高的生长在枯井边,府上一直没有打理,这周围没有人住的屋舍,夜里巡逻的士兵也很少前来。
北歌不明白这男人为何要将她挟持到将军府后院而不是绑架她出府,她感受着脖颈上锋利的刀刃,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男人的口音不似中原人,北歌确认自己应该从未得罪过外族人,这人若非是京中派来刺杀或是劫持她的人,便是混入城中的蛮族强盗。
北歌想了想,开口问道:“听你的口音不似中原人,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挟持我?你想要什么?若是寻财我可以将所有的积蓄都给你…只要你不伤我。”
北歌话音放落,便听一旁枯草暗处传来一声冷笑:“若是劫色呢?”
北歌听见暗处突发的声音身子一僵,她借着月色,紧盯着声音的来源处,慢慢看见有两个身影走了出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身影挟持着另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北歌心上紧张,待那二人走近,北歌的双眸蓦然睁大,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多吉挟持的北箫一步步走到北歌身前,他眼瞧着北歌的反应,阴冷的笑了笑:“这小子,我想美人应该认识吧。”
北歌看着多吉架在北箫脖颈上的大刀,月光打在凛冽的刀面上,迸发出一束束,一闪一闪的银光,她借着那光,清楚的看到了,北箫脖颈上刀刃之处流下来的血。
北箫看见北歌一瞬哭了出来,他的嘴被多吉堵上,只能不住的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便随着嗓间的撕裂声,他瞪着通红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北歌,顾不得脖颈上架着的刀,挣扎着想要朝她靠近。
可他终究年少,未发育完全的骨架加上长久的营养不良,他枯瘦的身躯,经不住多吉几下大拳的捶打,整个人疼得没力气站直身子。
北歌眼见着多吉对北箫施暴,她整个人剧烈颤抖的厉害,她红着眼,哑着嗓音:“住手!别打他!”
多吉听见北歌的话,停了手上的拳头:“不打也行,只是你得给我点东西。”
“你…想要什么?”
多吉一手提着北箫,一手拿着刀,在他脖颈上来回游走:“本王听说美人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弟弟,如此重要的事情,本王怎能假手他人,你看,本王帮你把弟弟找回来了。”
北歌闻言一顿,她不知道,多吉是如何得知她要找寻弟弟的,她无心听多吉的废话:“你究竟想要什么!”
“本王要萧放的兵力部署图和你。”多吉将刀尖抵在北箫的咽喉处,他阴笑着看北歌:“你把萧放的兵力部署图偷给本王,然后陪本王玩一晚上,本王就放了他,如何?”
北歌听着多吉的话,只觉得周身陷入冰窖之中,彻骨的寒冷,她看着被多吉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北箫,迫使自己冷静,她盯视着多吉强装镇定:“你想要我…我可以答应,但兵力部署图,我恐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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