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梯旁的男子青衣金冠,身量修长,红唇白齿,一双桃花美目生的极炯炯有神。
北歌瞧着陌生的面孔,眯了眯眼眸,却见他突然直起身子,朝这边走过来。男子走上前,挡在她和燕平伯之间,将她护在身后。
燕平伯瞧着突然走上来的人,咬了咬牙:“你是何人,怎敢管燕平伯府的闲事?”
男子冷扫了燕平伯一眼,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在燕平伯眼前晃了晃。
燕平伯瞧着令牌,面上瞬间变了色。
“还不滚?”男子眉头一蹙,已露出几分怒意。
燕平伯愣了一瞬,最后似是不可置信的看了北歌一眼,随后带着人匆忙离去。
北歌看着离开的燕平伯,缓缓松了口气,她目光落向身前的男子,见他转过身来。
北歌垂眸想看看男子手中令燕平伯如此畏惧的令牌,却见他已将令牌收入怀中,他站在她身前,一双桃花眼,正如沐春风的对着她笑。
北歌稍退后半步,同那男子拉开些距离,近距离瞧他容貌,北歌确认此人她从未见过,并不相识。
他看上去似乎位高权重,只是这样的陌生人,何故替她出头?
北歌盯着男子,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她缓了缓,开口问道:“你是谁?”
戚修贤听着北歌的问,低笑了笑:“早闻和安郡主仙姿,今日得见却不想世言诓我。”戚修贤盯着北歌的小脸,一字一顿说的颇为认真:“人言所描绘的,竟及不上郡主真容一二。”
北歌听着戚修贤的油腔滑调,面色不变,只又问了句:“你究竟是谁?”
“我方才帮了郡主,郡主不打算先道个谢吗?还是说郡主就这般好奇,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我身份?”
北歌看着戚修贤眼中的笑,扯了扯唇角:“公子方才站在一旁看热闹时,想来也是一样的好奇。”
“公子觉得,我手中有北侯的玉佩,燕平伯敢动我吗?”
戚修贤瞧着北歌唇边的一抹冷,挑了挑眉,看来她并不打算领他的情。戚修贤目光落向北歌手中的玉佩,的确,燕平伯还没有胆子得罪萧放。想来她也是看出这点,早给自己备好了退路,才敢这般算计程元泽,算计程家。
“郡主如此说,我倒是当真好奇了,郡主真的是北侯的人吗?”戚修贤抬手指了指北歌握住手中的玉佩。
北歌闻言微顿,她一时拿不住戚修贤话中的意思,他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试探什么……
京中能让燕平伯如此忌惮的,无非灵后母家戚氏,北侯府,和几位老王爷。
眼前这位太过眼生,不像是皇室中人。肯替她出头的,更不可能是戚氏的人。
莫非,他是萧放手下的人?北歌瞧着戚修贤那未及眼底的笑,他若真是萧放的人,那她方才假借萧放权势威胁燕平伯,岂非都暴露了?
北歌心底突生了些心虚和尴尬,她对上戚修贤投来的目光,正想着如何开口,就见从一侧长梯走上来一位女官。
徐娘看着走上来的人心下一顿,连忙迎上前。此人是教坊使身旁的红人,她突然前来,难道是因方才燕平伯的事情被惊动了?
那女官并未看徐娘,她将目光落在北歌身上,又看了看她身前的戚修贤。
“北氏,宫中来了人,随我前去领旨。”
女官话落,徐娘和北歌皆是一愣,徐娘担忧的望向北歌,随后低下头,试探的在女官身侧问了句:“敢问姐姐,宫里这旨意是……”
“哪那么多问,去了不就知道了。”
北歌看着神色不善的教坊女官,心下微沉,灵后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前世便是借程元泽的手要了她的命,可如今程元泽被贬,她也一直留在教坊司,灵后没有证据再治她什么罪。
北歌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戚修贤,随后随着女官一路下了楼。
女官将北歌领至正堂的时候,堂下已经跪了一众司中歌姬,教坊使恭敬的站在一侧的矮椅旁,矮椅上坐着位锦衣公公。
女官推着北歌跪地,也跟着跪了下来,宫人瞧了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将随身携带的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北歌垂着头,正堂内的烛火有些暗淡,她听着那宫人宣旨,心底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因萧放幽北大捷,灵后赏了一批歌舞姬子前往幽北,她刚好在列。前世这个时候,灵后根本没有下旨赐过萧放什么美人,如今突然赏赐,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北歌同一众歌姬领了旨,再回房时,戚修贤已经走了,徐娘担忧的等在门前,见北歌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圣旨上说什么。”
北歌先同徐娘回了房内,待关上屋门才道:“灵后将我和几位歌姬赐给了萧放。”
徐娘听着先是一愣,随后道:“这也是好事啊……侯爷不是留了玉佩给您,您正好借此机会前去幽北,离开这京中泥泞。”
“徐娘,灵后怎会是真心想送我去幽北,她如此恨我,定是得知了萧放来教坊司的事,怕我真同他牵扯上什么关系,想动手杀我。”
“我一直安分留在京中,她没有机会对我下手,可是一旦离了京城,前去幽北这一路上都是她的人护送在侧,杀我易如反掌。”
徐娘闻北歌此言也反应过来:“那该如何是好?您若不去,便是抗旨,灵后还是不会放过您。”
“她也是料定了我进退皆是死路,才会废此周折。”北歌冷笑了笑,随后对徐娘道:“离启程还有几日,容我想些对策。”
徐娘点头,正想离去,便听北歌问道:“方才那人,您可识得?”
“看着面生,不像是常来司中的人,他刚刚是随着您一起下去的,您没看见吗?”
“随我一起?”北歌蹙了蹙眉:“京中能让燕平伯如此忌惮的没有几人,他,我却偏偏不识得,徐娘,您帮我留心打探一下,今日这位究竟是谁。”
徐娘离开后,北歌一个人在妆奁前坐了许久,这旨意虽是灵后给她设的局,可也是前去幽北不可多得的机会。她没有出关文牒,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的离开教坊司,才能出京城。
……
摄政王府被抄后,北歌身无分文,唯前阵子程元泽来时送她的那些首饰还值些钱,北歌全都交给徐娘典当了,让徐娘托人在长安城关外替她备了一匹马。
北歌思量,灵后应该不会选择在京内动手,应该会等到出京后,那时便没几人认识她,动手杀她再毁尸灭迹,才算方便妥当。
届时她便随着队伍北上出京关,只要出了长安城,一切都好说了,她可以逃开队伍,在乡野躲上一阵,再骑马自行前去幽北。
既然留在教坊司也是一死,倒不如借此机会一搏,没有人能救她,想活着,她唯有靠自己。
三日后,宫中来人赐下灵后赏给十位舞姬的统一衣饰,拟定好次日寅时由宫中军卫护送出发。
翌日北歌早早起身,穿戴好后,在妆奁柜子的最下层,摸出一柄匕首。徐娘捧着为北歌整理好的行李推门进来,她看见北歌手中的匕首吓了一跳,接着担忧的红了眼。
北歌连忙将匕首收好,她走到徐娘身旁拉起徐娘的手:“也只是带着以防万一,您别担心。”
徐娘亦紧紧的握住北歌的手,强忍着眼泪:“替您准备的马在城外驿站的马厩里。出了城,你们应该会在驿站歇脚。”徐娘将行李递入北歌怀中:“小人典当了些首饰,这里的银两足够您去幽北。”
“徐娘,这使不得。”北歌听了连忙摇头,要将包裹里的银两还给徐娘,却被徐娘紧紧握住手。
“小人没有什么能再帮到郡主了,小人只是希望您去幽北的路上能少吃些苦。等您到了幽北,若是能给小人寄一封信最好,小人也可安心了。”
“若是您不方便,小人便等,等郡主归京那日。小人知道,您选北侯而不选程家公子的原因,只是这条路不好走,小人只盼郡主平安。”
北歌抱住徐娘,两人皆哭得厉害,直到有人敲门来催促。徐娘擦干北歌面上的泪,陪着她下楼,看她被兵士搀扶着登上马车。
北歌推开车窗,看着窗外教坊司大门前,徐娘不止的抬手擦眼泪。北歌红着眼对徐娘挥了挥手,随后一狠心将车窗关上。
此番北上,无论她结局如何,都不会再连累到徐娘,她亏欠徐娘太多,若能活下去,必结草衔环为报。
北歌听得几声鼓响,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狭小的马车颠簸起来,一路向城外而去。
她们是寅时出发,按照现在的车速,出城时天色应该彻底黑了,北歌紧握藏在衣袖下的匕首,思索着到驿站后怎么骗过看守。
日光透过窗牖的缝隙照入狭小的车厢内,颠簸了一日,夕阳落却,车厢侧壁上昏黄的小烛灯在愈黑的天色下被点燃。
北歌紧绷了一日的神经,在夜色降临时达到了顶点。摇晃的马车慢慢停下,北歌推开一点缝隙向外看,月色下,紧闭的城门威严肃穆,她们的车队正在受检。
许久,北歌听见车外一声高喊放行,狭小的马车又‘吱呀吱呀’的晃了起来,北歌眼看着自己的马车随着车队一起出了城。马车又跑了一个时辰,再次停了下来,车外有声音催促她们下车,北歌看着车外的驿站,悄悄将窗子关好,故意留了行李在车上。
北歌下了车,随着其余的九个舞女身后入了驿站,她的房间被安排二层,北歌最后一个踏上楼梯,她看着前面的人远走,随后转过身向驿站外走,很快在门口处被看守的人拦住:“去哪?”
“回官爷,我行李落在马车上了,想去取回来。”
门外的两名看守对视一眼,放了行:“马车都停在马厩了,快去快回。”
“请问官爷,马厩在哪边?”
“在西边。”其中一人已有些不耐烦。
北歌闻言俯身道了谢,随后快步向马厩处走,北歌刚踏出驿站,本坐在正堂喝酒的一个兵士突然拿起身侧的刀,起身一路跟随着北歌出去。
离开那两名看守的视线,北歌开始向马厩处跑,她现在愈多停留一分愈危险,她得尽快找到徐娘备给她的马,趁着没人发现逃开驿站。
北歌先去车上取了行李,随后跑到一旁的马厩里,结果前后两个马厩都是空的,没有一匹马。北歌抱着行李,脑中一时发白,她又在马厩中跑寻了一圈,额间渐渐生了冷汗。
北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一回头便见几步之外,提刀走来的兵士,北歌心上一紧,她顾不得思索将手中的行李狠狠丢向来人,接着向外跑。
北歌只是凭着救生的本能向前跑,她不知道该跑去哪,能跑去哪,是灵后下旨要杀她,这驿站之内没有人会救她,出不了驿站,她便是死路一条。
北歌本就身量小,步子小,体力更是不急,眼看着就快被身后的人追上,脚下又突被什么猛得一绊,北歌整个身子前倾摔了下去,她努力想爬起来,双腿却摔的麻木,她转头看见了苍凉月光下,那把近在眼前,寒光凛凛的大刀。
北歌闭上眼睛,这难道就是她的命吗?她不甘心……
预料内的疼痛没有发生,耳边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北歌睁眼的一瞬,身子被人从地上抱起,她躺在男人的臂弯里,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
男人的双眼眸在冷月格外熟悉,他抱紧她颤抖的身子,温声安慰道。
“郡主,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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