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松并不搭理冯氏, 他咳了一声,扯了扯脸皮子, 看向林老二:“老二,你家这媳妇可真有能耐啊。”
林老二吓的脸色瞬间发白,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无措地向床头走了两步,慌张道:“爹,这、这不是我的意思啊。”
林如松心灰意冷地冲他摆了摆手,让他滚回去。
林老二战战兢兢地坐回了椅子, 只是身子挺着,只坐了半个屁股,连靠背都不敢靠了。
林如松抚着胸口,重重地咳了两下, 才看向角落里坐着的母子俩, 他道:“张氏, 你是怎么打算的?”
张氏不太会说话,所以一向被林高氏不喜,常年训斥之下,她的为人就有些瑟缩, 基本上不会当着家里两老的面说话。
不过,许是之前开培训班锻炼到了,她这次开口刚开始还有些磕巴,但很快就流利了起来,她说:“我、我不要和小宝分开, 也不会再嫁人,我要替林宇守着我们的家。”
林如松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这辈子,如果说哪一个儿子最得他的心,肯定是老大林宇无疑。
正直、聪慧、讲义气、还有责任心,爹身体不好,娘忙于农事,他就自己照顾自己,然后弟弟们出生,就又开始学着照顾弟弟们,最后等弟弟们差不多可以自己玩了,就转手将娘身上的担子接了过来,成了一大家子的顶梁柱。
可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却英年早逝,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宇的死,对林如松的打击太大,以至于他卧病在床了三个月,当时就想着跟着老大去了算了。
后来看到自己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哥儿,还有老大留下的孤儿寡母,他到底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既然张氏决定了留在林家,林如松就放心了。
他道:“张氏为老大守节,养育小宝,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寒了心。张氏为老大守节一日,老大的那份家产就由她暂时保管一日,若是将来张氏外嫁,老大的那份就由小宝来暂时继承,若将来小宝招赘,老大的那份家产则留给小宝的孩子,将来小宝若是外嫁,老大的那份则由赡养你们娘的那房继承。”
“至于元元……”林如松喘了口气,继续道:“他招了赘,他的孩子以后姓林,自是可以分得林家家产的。”
“小三,你熟读律法,觉得这分法可有问题?”
林征面色哀凄,打起精神道:“没问题。”
林如松点了点头,“既然没问题,那就按这个分吧。你们其他人可还有异议?”
冯氏见他似乎就要定下了,忙急道:“爹,你这样分是照顾到大房和四房了,可是我们二房呢?难道要泽儿退学吗?他可是被夫子评价为可造之材的啊。”
林高氏也道:“老头子,别的不讲,泽儿是林家唯一的孙子,前途无量,无论如何得保证他能继续读书啊。”
林如松失望地看了发妻一眼,他摇了摇头,叹道:“自成婚后,小三读书未问家里要过一文钱,他既然能把书读下来,为什么林泽就不行?二房的林艳马上就要出嫁,家里也就只剩老二两口子,难道两亩地还不够他们两口子吃喝的?再不济,农闲时去找点儿活干着,也不会过不下去的,是也不是?”
林高氏登时哽住。
冯氏却道:“爹,可是泽儿还未成婚,没有宋首富那样的岳家帮衬啊。”
林征冷淡道:“二嫂慎言,成婚后,宋氏的嫁妆至今未动一文,三房任何支出都是我来负担,从未仰仗过宋氏的娘家。读书人想要养家也是有法子的,泽儿都那么大了,也该懂事些了。”
“可是、可是……你又不种地啊。”林泽涨红着脸,开了口。
“对啊。”冯氏才想起来,她立马道:“三叔,你又不种地,何必要去占那两亩地的便宜。”
沈岳挑了挑眉,故意道:“三哥,若是你没精力种地,可以把地租给我和元元,不说别的,最起码保证你每年的口粮,也没必要白白把地让出去。”
林征:“……”
他什么时候说要让地了?
每次都有种这个弟夫在看戏使坏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过,弟夫的建议也是不错的,他不擅于种地,还想把精力放在科举上,于是就道:“可以,之后我们再仔细商议。”
沈岳自是没问题,点了点头。
冯氏要气炸了,“这也要抢,弟夫,你怎么总针对我们二房?”
沈岳嗤笑,“我不针对人,我只针对垃圾。”
“你!”冯氏大怒。
“好了。”林如松看不下去了,也厌烦了,他摆了摆手,“冯氏你莫要再跳脚了。”
“既然你对我的分配不满意,那么我这里有两个选择供你选。”
他冷道:“一是老二跟你和离,你马上给我滚出林家,二是老二和你,你们二房的一起滚出林家。”
“我说的非常清楚,老二你要怎么选?”
冯氏脸上瞬间惨白。
在场的人也全惊住了。
林老二差点儿没吓尿了,他猛地站起来,扑向了冯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边打边骂道:“你个贱妇,家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在这里吵吵嚷嚷,搞的鸡犬不宁,看我不打死你。”
林艳和林泽回过神来,吓死了,忙去拉林老二,哭道:“爹,别打娘了。”
冯氏整个人都呆住了,根本来不及开口和还手,就这么的让林老二给狠狠地揍了两下。
不过她到底能屈能伸,一见是这个场面,立马跪在地上哭嚎:“爹,我错了。”
林如松被二房的一家子搞的心烦,怒喝一声,“你们给我停下。”
林老二也不是真想打冯氏,他就是做个样子,林如松一叫停,他立马停了手,冲林如松哭道:“爹,之前是冯氏不懂事,她已经知道错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没什么意见。”
冯氏的披头散发的,心里恼恨到了极点,却低着头,咬着牙,假哭道:“爹,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实际上,她已经在心里咒骂了林如松不知多少遍。
林如松也不是想听他们忏悔的,咳了下后,摆了摆手:“既然没什么问题了,小三就去把村长请来,下午就把家分了罢。”
“爹!”林老二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雷厉风行,想试图挽救:“现在你还在,不分家不成吗?我想让你生前看到一家子还在一起和和睦睦的。”
林高氏一愣,第一次觉得这个儿子竟然还有点儿脑子,忙也跟着道:“分家不用那么急的,可以稍后再说,现在……”
“好了好了。”林如松摆手示意她别说了,“既然没问题,还是早分的好,省的我一死,全乱了套。”
林高氏还想说什么,林如松却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她吓的忙把小心思抛到脑后,上前去给林如松拍胸口。
林征见老爹这么果断,也不犹豫,转身出了正屋。
林如松呼吸平顺下来后,便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跟你们娘说点儿事儿。”
林高氏抚着他胸口的手一顿,茫然地看向了他。
沈岳拉着豆芽菜,非常听话地带头出去了。
等屋里没人了,林如松拉着她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呀,糊涂呀。”
“你这样,叫我怎么安心离开?”
林高氏鼻头一酸,忙侧过身子去擦泪。
林如松咳了两下,伸手拍了拍身边,“过来坐,别去坐踏板了,凉。”
林高氏抹了一下眼睛,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林如松道:“分家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你偏向一个,必定会伤了另一个的心。他们谁孝顺谁能干谁会在你干不动的时候照顾你,都不是表面上能看出来的,我不在了,也没谁能护着你,所以就算你心里做不到,面子上也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寒了任何一个孩子的心。而你手里的两亩地一定要握在手里,谁都不要给。”
林高氏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怔了一下后,犹豫道:“可是泽儿是林家唯一的孙子啊,他是要光宗耀祖的。”
林如松叹道:“你还没看透吗?”
“林家之前何等荣耀,可是大厦倾覆后,可还留有什么?”
林如松握紧了她的手,心酸难言,“小弟没了,我就只想一家子和和睦睦,平平安安的活着,别的都不重要。”
林高氏一瞬间脸色极为难看,不过林如松没看到。
他拉着林高氏,低声念叨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真正能扛门立户的,从来不是靠着别人飞起来的。你这样其实已经惯坏了他,对他并无好处。”
林高氏没听清他絮叨了什么,回过神来,说道:“你放心,我会看好这个家,把泽儿培养起来的。”
林如松心内瞬间无奈,他想了想,把对老妻的安排说了出来:“二房的事多,整天不消停;三房的事少,但小三心思多在科举上,不能细心照顾你;四房元元和沈岳性子都是不错的,但沈岳脾气硬,元元也是个倔的,你又吃软不吃硬,时间长了怕是要受委屈,所以我走了以后,你就和大房母子一起过,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张氏性子软,小宝懂事又听话,还是老大唯一的孩子,你和他们一起住,既能当家也能得到好的照顾,还能把小宝养大,不用受气。再者,元元是张氏膝下长大的,他是个知恩的孩子,沈岳又是个能干的,家里有什么赚钱的活计,肯定会带上大房一起,到时候大房的日子肯定能过起来,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自觉安排的很好,可是老妻却嘴唇抖了抖,别过脸不说话了。
林如松顿时泄气。
他想说些什么,再劝劝老妻,可是话刚到嘴边,便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林高氏本来还生着气呢,见他咳了起来,忙收起了脾气,给他抚摸胸口。
然后这一顿忙碌,村长就来了,两人再也没机会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村长林盛,虽然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许是家里有钱生活很好,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五六十岁的人。
他出现的时候,沈岳还愣了一下。
在沈岳的印象里,村长就算不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但管理着一个村子,肯定也是有些威势的,但林盛保养的白白胖胖,看着只有四十来岁,却贼眉鼠眼,一副猥琐模样。
“这就是林家的赘婿沈岳吧?长得真俊。前些个时候弄那个什么草编包的培训班,给林家赚了不少钱吧?”林盛一来,就直奔沈岳,拉起他的手亲热道:“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我,我家的地址林秀才他们都清楚。林家村人多,大家也都很实在、热情,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可以带大家一起,我们会给你们搭把手的,大家一同赚钱。。”
沈岳:“……”
这是什么鬼?
这个人有病吧?
林征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一把抓过沈岳,“弟夫,你去叫其他人过来吧,说村长过来了,大家都到爹的屋子里去。”
沈岳感受到了林征的不高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实在反感一个油腻的老头黏黏糊糊地拉着他的手,于是点头道:“我这就去叫。”然后不着痕迹地挣开了林盛的手。
林盛眼睛微眯,瞥了林征一眼,便收了笑,背着手进了正房的门。
沈岳心里有些膈应,不过也没多想,把屋子里数铜板的豆芽菜叫了出来,“元元,村长来了,去爹屋子里吧。”
豆芽菜立马放下钱罐子站了起来,不过手里却抓了一把铜板,塞到了沈岳的手里。
沈岳一脑袋问号,“给我这个干什么?”
豆芽菜抿了抿唇,指了指正屋,比划道:“一会儿会需要的。”
沈岳若有所思,不过时间紧,他也没有再耽搁,拉着豆芽菜就往屋里走去。
二房和大房的人也都出来了。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便先后进了林如松的房间。
屋里,林如松已经和林盛说了分家的情况,没一会儿林征便拿着三份分家书走了进来,递给林盛,“盛叔,这就是分家书,一式三份。”
林盛坐在椅子上,接过了分家书,慢慢悠悠地看了起来。
半晌,他开口道:“听说你家赚了不少钱啊,怎么分家书上就五两银子?”
他表情疑惑,林如松咳了一下,苦笑着解释,“孩子们孝顺,全浪费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啦。”
林盛眼睛一转,“哎,怎么叫浪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银子花在你身上才是最合适的。”
林如松没说话,他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盛道:“你们这赘婿倒是招的不错,是个赚银子的好手,若是以后有机会了,可要多照顾照顾林家村人啊。”
林如松道:“自是如此,沈岳……”
沈岳忙上前,“爹。”
林如松咳了一声,介绍道:“这是你盛叔,林家村村长,你盛叔当了十几年的村长了,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以后有问题了可以去找你盛叔,让他给你指导指导。”
沈岳低着头,嘴角抽搐,“好。”
他忙弯腰上前几步,将豆芽菜刚给他塞的铜板塞给了林盛,“那以后就麻烦盛叔了。”
“好说好说。”林盛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沈岳扯着嘴角笑了笑,便利索地退开了。
林征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他神色平静地开口道:“盛叔,若是分家书没问题的话,就烦你当个见证人,咱们一起摁个手印吧。”
林盛收了银子心情好,他道:“自当如此。”便接过林征递的印泥,在分家书上见证人那块摁了手印。
不过摁完手印,老头儿又一脸为难了起来,“你看这天还在下着雪,林家村距离县城……”
林征打断了他的话,“林家家财不多,分家也不费事,我明儿个正好要去县城,顺路把分家书送县衙里登记了。”
正常都是村长留一份备案,给县衙里送一份登记,而送的人也通常是村长。
不过林征了解林盛这个人,直接把要钱的口子给封了。
林盛眼睛一眯,“林秀才不愧是秀才,竟认识县衙的老爷们。”
林征神色淡淡的,“过奖。”
林盛轻轻地哼了一声,最后还是林如松扯了个话题,把这个事儿给揭过去了。
林盛又在林家留了一会儿,和林如松闲聊了几句。
等人拿着林家的分家书走了之后,林征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冲沈岳道:“弟夫以后还是不要和林盛多接触了。”
说完,便一脸不高兴地转头就去了书房。
沈岳:“……”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征的背影,接着又低头看向豆芽菜,“你三哥怎么了?”
“你三哥!”豆芽菜下意识回敬,只是他比沈岳还迷茫,比划道:“对啊,他怎么了?怪怪的。”
林如松咳了一下,脸上再不见刚刚的笑意,面无表情道:“听你们三哥的吧,出去不要乱说。”
沈岳一脸懵逼,只好带着自家更懵逼的豆芽菜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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