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面无表情地望着沙发上一派怡然自得的陈康, 触目惊心的鲜血顺着额头缓缓流淌下来, 在肩头的衣服上留下一个个印记。原本称得上帅气的脸庞, 青青紫紫满是伤痕,变得惨不忍睹。
“亏你还笑得出来。”夏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转身去储物柜拿药箱。
上了一天晚班,夏至本就很累了,再加上这两天午后陆陆续续到了好几批书籍,每天结束营业后, 他们都会花上半个小时整理。等离开午后,差不多已经11点多了, 他只想赶快回到家,冲个澡就躺床上睡觉。
前几次上晚班, 荆重川总是“恰巧”在午后看书喝咖啡,一待就待到结束营业, 便顺道带他吃点夜宵,然后送他回家。不过今天下午和荆重川微信闲聊的时候,荆重川提了一句, 说要去韩牧泽家里吃饭, 晚上没法接他下班了。
夏至瞪着微信沉默不语,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荆重川能把这句“没法接你下班”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他又不是情感缺失, 这段时间的相处, 足够他看明白了荆重川的刻意, 哪有人闲得天天往午后跑?
自从父母出差后, 荆重川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他家公寓楼下,陪他吃早餐,送他上班。等到下午或晚上他下班的时候,荆重川就提前一个小时出现在午后,接他下班后,还会陪他在外面吃晚饭或夜宵,再送他回家。
起初一两天,荆重川来接他吃早餐的时候,还会意思意思带上韩初玖,两天后他再也没见过韩初玖。为此韩校花已经在午后的亲友群里“内涵”过荆重川好几次了,可惜荆校草稳如泰山,对于韩校花委婉的批判眼不见为净。
夏至抬手摸了摸有些失速的心脏部位,荆重川对他的好,他全部看在眼里,更是记在心里。但是他有些不明白荆重川这么做的用意,毕竟无论是卢有还是李彬,可不见得荆重川对这两位多年的好友那般上心,李彬还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嚷嚷过,荆重川为了他,放了他们好几次鸽子。
夏至想了很多,唯一想到的理由便是当年的事,荆重川对他心存愧疚?想要弥补他吗?
想着,他不由得失笑摇头,午后是他的治愈系,那些尘封在心口的记忆和伤口,早就被午后的温暖治愈。何况当年的事,本就怨不得荆重川,荆重川并不知情,是他自欺欺人地迁怒于人。
“你拿个药箱需要花这么长时间吗?等你来给我包扎伤口,早就血流成河了,还拿什么药箱?直接给我准备一副棺材得了。”陈康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神游四海的夏至。
夏至愣了愣,低头看着打开的柜子,药箱就躺在目光触及的显眼处,他弯腰提起药箱,“嘭”的一声用力关上了柜子的门,回头狠狠瞪了陈康一眼,冷冷淡淡地道:“担心血流成河,就给我安安分分地去那边坐着。”
陈康嬉笑一声,一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连“嘶”了好几声。
“活该!”夏至重重地将药箱摆到茶几上,指指紧靠着茶几挨放的小凳子道,“坐这!”
陈康轻轻揉了揉疼得快麻木了的脸,撇撇嘴弯下腰去将小凳子拖出来,结果不知道又扯到了身上哪几处伤口,顿时半身不遂地跌坐到了地上,他哀嚎着抬起头,看着冷眼旁观的夏至:“看到老同学这么凄凄惨惨,你当真没有半点同情心?”
夏至冷冷地瞧了他一眼,终于良心大方,帮他将凳子移了出来,随即也不管陈康还能不能自个儿爬起来,自顾自打开了药箱,取出一大堆消毒棉花、绷带和剪刀。
陈康也没生气,半死不活地抬起屁股,挪到了最多三十公分高的小凳子上,手肘支着膝盖,托着下巴注视着夏至。裂了好几道伤口,甚至还挂着干涸了的血迹的嘴角,扯出一个半夜能活活吓死一名壮汉的孤魂野鬼式惊悚笑容。
“还在生气呢?”陈康换了一只手托下巴,见夏至不理他,便伸长两腿摆出一副赖皮的姿势,开始讨饶,“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吓你,夏美人行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嗯?”
“不该吓我?”不提还好,一提简直火上浇油,夏至整个人都炸开了,“你倒是给我试试,深更半夜突然从身后冒出一个血流满面的人,一把抓住你,还用满是血腥味的手捂住了你的嘴,让你连叫救命的机会都没有,我倒是要看看你,会不会被吓到?”
夏至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一次性吐槽完,顿感舒畅多了,活了18年,今晚是他头一次感受到“这条命药丸”的恐怖和害怕。本就已经夜深人静,街上也没几个活人了,他才走出公交站台不远,就被人从身后钳制住,捂着嘴拖到了墙根。
夏至当场就感受到了力量的悬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对方钳制他的双手。更要命的是,捂着他的手掌还不断地传来刺鼻和作呕的血腥味,那时他只觉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一度以为今晚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夏至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到底有没有丢脸地掉眼泪,最后他放弃了抵抗,脑子里唯一想的是,如果他今晚命大还能活下来,以后荆重川还愿意送他回家,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荆重川的善解人意。
大概是陈康这个恶劣的家伙终于良心发现,惊觉自己玩过火了,急急忙忙地放了他,一个劲地给他道歉。不过那时的他好不容易得到解脱,极度的恐惧让他两眼发黑,撑着树干只剩下拼命地呼吸,根本听不见陈康说了什么。
原本他一肚子的火,一点也不想理会陈康的道歉,结果他才转过身准备离开,这家伙就当着他的面前,给他即兴表演了一场在线晕倒,惊得他不得不把人带回了家,免得还要麻烦明天早起的保洁阿姨给这货捡尸体。
“抱歉。”陈康望着双眼通红的夏至,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带来阵阵窒息,他抬起手轻轻拉住夏至的手,再一次认认真真地道歉,“我真的没想到会遇到你,当时我一定是昏了头,才会起了那样恶作剧的念头。”
夏至定定地看着他,见他神色沉静,淡淡地别过头去,取出镊子夹起一颗酒精棉花球,先给陈康处理脸上的伤口。
小时候的陈康也很胖,光用体型的蛮力就能在幼儿园里称王称霸,不过上了小学之后,陈康的体重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缩水。二年级下学期的时候,陈康就已经从一个小胖子瘦成了一道闪电。
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打架斗殴的混子,老师和同学眼中的问题学生,陈康脑子很聪明,人也够机灵,就是没用在正途上,光用来拓宽“恶势力”了。初中毕业后,陈康就去了职教中心混日子,如今也算混出了一些名堂。
陈康这会儿倒是很安分,乖乖坐着让夏至给他清理伤口,夏至也没有趁机报复,下手很轻,他不由得掀起了嘴角,故作可怜巴巴地问:“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按理说一般人看到一个浑身淌着血的人,都会很好奇地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你都不好奇的吗?”
夏至瞧了他一眼,勾唇冷笑:“你不是方圆十里的小混子头目么,想必仇家一定很多,哪天横尸桥头也不足为奇。”
“嘶……”陈康倒抽一口冷气,瞪圆了眼睛,“你果然还在记仇。”
夏至懒得理他耍宝,接着给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基本只是一些擦伤,很明显都是打群架造成的伤口。像陈康这样的人,年轻气盛,喜好拉帮结派,彰显自己的势力,动不动就约架,不过多少还有点理智,不会真的大动干戈,也不会带武器火拼。
陈康微微抬起双眸,迎面撞上夏至那张近在咫尺的白皙脸庞,对方神色认真,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口消毒。低垂的眼眸盖下两片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此时他才真正地发现,当年隐藏在那一大堆油腻的肥肉下的,才是真正的美人。
他摸了摸下巴,想到了荆重川,嘴角勾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此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夏至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手机屏幕,来电显示竟是荆重川,他忙放下手中的镊子,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喂……”
“还没睡?”荆重川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似乎不太开心,“发你的微信怎么没回?”
夏至瞥了一眼小凳子上的陈康,一时竟有些心虚。
“怎么了?”荆重川又问了一遍,语气有些急促,“发生什么事了?”
“荆重川的电话?”夏至还来不及开口,陈康突然站了起来,凑上来笑得意味深长,心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白天不能讲人,晚上不能讲鬼?这不“午夜凶铃”就来索命了。
荆重川:“……”
夏至:“……”
“有客人?”荆重川声音低沉,口气极冷,活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绿油漆,浑身发着绿光。
夏至张了张嘴,小声道:“是陈康……”
“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荆重川一脸寒冰,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荆重川?喂喂喂……”夏至瞪着切断的通话记录,眼前一抹黑,他到底招谁惹谁了?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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