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表演结束后, 女子坐上西尔的马车, 前往卡拉米。
“对了, 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她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外看, 一边说“我叫德洛丽丝。”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对方身份, 听见这个名字时西尔还是愣了愣,才点头:“我叫塞西尔, 可以直接叫我西尔。”
他和兰斯洛特还在教廷通缉令上——不过只有戴着假面的画像, 姓名之类的信息全部空白。
如果那天黑市拍卖场的主教在场, 或许能认出西尔,但德洛丽丝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听到这个名字也只是点点头,接着向西尔询问卡拉米的事。
其实一个贫瘠的小镇哪有那么多讯息提供,半数时间是德洛丽丝在说一些自己的事, 当然, 这部分事不涉及圣光教廷, 甚至在西尔听来有一点无聊。
譬如, 她如何在老师严厉的管教下摸鱼,以及如何趁老师睡着给他涂上漂亮的水粉和口脂。
西尔深刻认识到这位圣女并不像她表面呈现出的安静、高冷, 反而是活跃的本性被压抑太久, 释放出来叫人有些吃不消。
其实就他对伊莎贝拉浅薄的了解——来自南希述说的野史以及兰斯洛特偶尔提及的情况。
恐怕这位光明女神摘去教廷歌颂美化的滤镜, 真实的性格和德洛丽丝是相近的, 只不过格瑞泽尔刻意在将她往世人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培养。
“西尔。”德洛丽丝试探地喊他名字。
“嗯?”
“你的睫毛好长。”她凑近了,用拇指和食指虚空一比,端详那长度片刻, 笃定地点点头“和我的洋娃娃一样。”
西尔:???
他本能地捂紧衣服。
毕竟德洛丽丝说,由于老师管得严,她平常的休闲娱乐就是给玩偶换小裙子、化妆。
西尔甚至觉得有一点恐怖,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德洛丽丝迟早被教皇逼疯。
“其实我很尊敬老师的。”德洛丽丝说“你知道吗?他是非常、非常伟大的人,大家都很崇拜他……但大家也都在说,他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
“可是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老师给的,我不能逃走,不能辜负他对我的期待。”
西尔没有说话。
他很想告诉德洛丽丝,她的老师其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这样诋毁对方亲近的人,只会让她对自己产生坏印象。
默了默,西尔决定把这事放一边,先思考等等到了镇上如何安置德洛丽丝。
特殊时期,他没想到还会有外乡人来到卡拉米,因此建设旅馆的计划暂时搁置,现在建也来不及。
镇上的民房又多半低矮破旧,德洛丽丝恐怕住不惯,这样看来,今晚只能让她住在男爵府了。
西尔决定直接前往男爵府,但马车行驶到郊外时,德洛丽丝就让他停下。
“在这边放我下去吧,我要先去那个墓场看一看。”
西尔心悬到嗓子眼,一边继续往镇上赶,一边问:“你去那做什么?都是坟墓,说不定还闹鬼。”
“我不怕鬼。”她说着便起身撩开车帘“谢谢你,我在这里下车就好。”
西尔皱起眉,依旧没有停车,想了想说:“很晚了,先去镇上找个住的地方休息,明天一早再送你过来。”
看着渐行渐远的墓场,德洛丽丝犹豫片刻,还是退回车厢里,“那好吧,麻烦你了。”
马车在男爵府门口停下时已经是深夜,镇上的人家都熄了灯,整条街道漆黑一片。
西尔摘下马车上挂的煤油灯,领德洛丽丝走进府邸。
他买下男爵府后没有亲自进来看过,乍一推开门还有点茫然。
偌大宅邸中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德洛丽丝下意识裹紧白袍,抱住小臂,轻声问:“这里有人住吗?我们就这么闯进来没问题?”
“这是我的房子,只不过我不住在这儿,现在也没有人住。”
西尔顿了顿,又补充:“镇上没有旅馆,你今晚可以先在这休息。”
德洛丽丝看着宽敞华丽,然而空旷冰冷得有一点诡异的大厅,正对门两侧楼梯螺旋向上,黑夜中煤油灯昏黄的光映在二楼紧闭的房门上,如同异闻传说中的鬼宅。
她此前来过这里,没有造访当地的男爵,但也见识到这小镇的贫瘠,原本已经做好露宿野外的准备。
然而眼前富丽堂皇到近乎不真实的宅邸——还是闲置无人居住的,让她不禁升起一丝怀疑。
“这里,是不是死过人啊?”
“……”
没等西尔回答,她又笑了笑说:“我开玩笑的,别在意。”
“我住哪一个房间?”
西尔意识到她可能起疑心了,一边提着灯在前方领路,一边解释:“这房子是我前段时间才买下来的。”
“噢。”德洛丽丝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楼梯侧墙上悬挂的画像,那画中是一位中年男人,穿着华丽的贵族服侍,端坐在沙发上,手杖点着地面。
她皱了皱眉,跟着西尔来到第一间房门口。
西尔打开门,看见里面陈列着书架、桌上还摆放有羽毛笔和墨水瓶,当即意识到这是梅斯原本工作的地方,又退出去关上门,“这间不是。”
德洛丽丝一挑眉,“看来你真的对这里很不熟悉,这么大的宅邸,买之前都不进来仔细看看吗?”
西尔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提着灯继续往下走。
德洛丽丝又问:“那你住在哪儿呢?”
煤油灯光影摇曳,在楼道中将影子拉长,诡异得仿佛恐怖片场景。西尔伸手向外一指,“我住那边。”
是墓场的方向,但要理解为镇上也可以。
终于找到一间卧房,西尔松了口气,进屋将煤油灯放在地面,又在门旁另一侧找到浴室。
掀起被褥和枕头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污渍和异味,才说:“你晚上就住这吧,那边可以洗澡。”
说完将煤油灯留在屋里,就准备离开。
然而德洛丽丝启动了墙上一个魔法装置,房内骤然明亮起来,天花板上的光元素结晶柔光流转。
“谢谢你。”她拾起煤油灯交给西尔,便合上了门。
“……”西尔感到一丝窘迫,就像是暴发户买下一栋豪宅却不会使用,还需要客人来教那样。
他叹口气,拎着灯走下楼梯。
通往地窖的入口就在楼梯下方,弥散出一股奇怪的腥味,仿佛是酒气,却又夹杂着一点血的甜腻,和隐隐的腐败气息。
西尔回头望一眼二楼紧闭的房门,走进地窖入口。
越往下走,气味越浓,腥味粘稠得令人作呕。沿着斑驳的血迹,西尔看见那原本应该是用来酿酒的缸中,横着两三具尸体,被酒水浸泡得肿胀腐烂,面目全非。
一旁墙上挂满刑具,甚至还摆着一张简陋的铁架床,同样布满暗红血迹。
西尔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捂住鼻子,从地窖角落里捡起一根铁棍,上前挑起尸体。
从腐烂程度判断,他们应该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大概率是反抗梅斯男爵被抓到宅邸中折磨致死,假如梅斯还活着,这会儿恐怕已经被抛尸到墓场。
他们死去以后似乎没有家人试图寻找、营救过,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泡在酒缸里,或者说在被抓走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被放弃了。
西尔闭了闭眼,把煤油灯放到一边,准备上前将他们从缸里抬出来。
眼前的景象太过残忍,让他想起兰斯洛特轻描淡写带过的场景。
他的小狐狸也曾像这样……
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堵得难以呼吸,西尔将浸泡在酒水中沉重的尸体抬出,眼睛渐渐被赤红的颜色占据,他呼出一口浊气:“格瑞泽尔,我一定会杀了你。”
声音被空旷的地窖扩大,传到入口处,那里的影子晃了晃。
西尔察觉异常,将尸体放到地面上,抬头向上望去。
德洛丽丝脸色苍白,她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地窖血腥猎奇的景象,和身上、手上都沾染着酒液、血水的西尔。
“你……”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接着立刻从白袍中取出法典。
然而西尔已经疾步踏上楼梯,裁决之剑从手中探出。
每个魔法师都会携带保命的手段,德洛丽丝也不例外,她周身骤然亮起一圈圣光,挡下西尔的攻击,同时使用法典快捷释放的光链术瞬间缠绕过去。
“喀啦——”
黑白双色的护盾应声破碎,但也化解了法术,西尔一个瞬身闪到德洛丽丝背后,锋锐的剑芒斩开护盾后,反手用剑鞘敲向她颈后。
德洛丽丝猝然回头,但仍来不及抵抗,只缓缓软倒下去。
西尔扶住她,慢慢放到台阶上,叹息着轻声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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