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 晴，阳光正好, 微风偶尔拂面，这天，是仲映之的生日。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迈出过家门的穆橙, 今天因着她生日, 难得的出来了一趟。
穆橙站在列车候车处的车轨旁, 侧头看向几米开外的仲映之。
仲映之正在小卖部买东西，她隔着距离，举起手中的饮料，口型示意道：“是要这个吗？”
穆橙笑着点头，虽在笑，可却没有分毫与笑有关的开心，更多的是空洞无神。
仲映之选完饮料，又在小卖部里转了一圈，买了些穆橙爱吃的零食。
穆橙收回看向她的视线, 转而遥望向远方，漫无目的, 没有具体的焦点。
耳边传来聒噪的吵闹声。
“这小姑娘是喝了多少啊，走路都不看了, 撞到我了, 知不知道。”
“你这酒鬼，别挨着我，走远点走远点。”
闻声, 穆橙回头看了眼。
一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穿着淡蓝色外套，小小的脸红彤彤，手上抓着个半空的啤酒瓶，走路摇摇晃晃，眼睛半闭半睁，显然是喝了不少。
醉酒女孩朝穆橙这边走了过来，穆橙微微侧开身子，让她过去，以免撞到自己。
醉酒女孩停在了穆橙身侧，酒精的气味弥漫着四周的空气中。
穆橙忍着捂鼻的冲动，皱皱眉，走开了。
穆橙抬步往小卖部走，打算去找还在选零食的仲映之，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啊”的一声惊呼。
穆橙回头，只见原本还站得好好，在候车处的醉酒女孩，不知怎么回事，昏死了过去。
昏了也就算了，人竟还跌到了下方的铁轨上去了。
醉酒女孩疼得清醒了一瞬，转瞬又睡了过去，俨然把铁轨当成了床，还把鞋子袜子给脱了，好不惬意。
这时，候车处的红灯闪烁两下，提示着列车即将进站。
等车的乘客们纷纷望着睡在轨道上的醉酒女孩，有惊呼的人，有拿出手机准备拍视频的人，有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救人的人。
各类看客都有，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能真正跳下去救人的人，到底还是没有。
也并非他人冷漠，只是这种时候下去去救那醉酒女孩，保不齐人没救上来，还会将自己的命也搭上。
“滴滴滴！”
列车即将进站。
再没人下去将人拉上来，醉酒女孩肯定会没命。
穆橙扫了一眼服务台，工作人员这时竟不知去了哪里，简直火上浇油。
穆橙眉心紧蹙，她并没有犹豫太久，跑上前，果断的跳了下去。
她动作麻利，快速扶起昏死的醉酒女孩，半拉半抱的将人往候车台上推，乘客们见状，也跟着连忙过来搭手，很快醉酒女孩就被拉了上去。
进站的列车还有一定的距离，约还有七八秒才会到，穆橙如果此刻往上爬，自然来得及，肯定不会有事。
可，她犹豫了。
穆橙望着急速驶近的列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站台上有人急切的叫喊道：“你干嘛，上来啊，发什么愣，你是想找死吗！”
穆橙看了看站台上的人，又看了看远处的小卖部，声音，在这一刻仿佛被静音了，世界只余下了寂静一片。
寂静的世界里，有风声，微风吹过，吹起她披散的长发。
穆橙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刺目，“这太阳，真的很亮呢。”
是个很不错的天气，是一个很适合……
穆橙嘴角扬起一抹笑，久违的开怀的笑。
站台的看客乱做一锅粥，他们呼喊着穆橙，大喊大叫的让她上来。
一头发半白的老奶奶提着菜篮走了过来，她停在铁轨旁，劝慰道：“丫头，赶紧上来，再留在那里会没命的。”
穆橙僵硬转头，怔怔望向老奶奶，眼神变换几瞬。
老奶奶朝她伸手，穆橙原本坚定的目光松动几分。
远处，买完零食折回的仲映之，看到这种情形，瞳孔因害怕而放大，脚步顿住，手中的零食跌落在地，散了一地。
穆橙看了看老奶奶伸来的手，又看了看远处一脸无措的仲映之。
“轰隆隆，轰隆隆……”
列车几乎近在咫尺，再考虑哪怕一瞬，都会立马丧命。
老奶奶言语急切，催促道：“快上来，奶奶拉你。”
穆橙无神的眸子，因“奶奶拉你”这话亮了一瞬，鬼使神差的牵住了老奶奶伸过来的手。
耳边传来凌冽的风声，人在最后一刻被拉上来，穆橙与列车擦身而过，与死神擦肩而过。
穆橙看着那在眼前划过的列车，望着底下的铁轨，久久没有回神。
怕吗？好像也不。
穆橙叹了口气，抬脚，朝仲映之靠近。
穆橙弯腰，捡起地上散落一地的零食，“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零食都散了一地，也不知道捡一下。”
仲映之低头看她，不言不语，神情冰冷。
“别这么看着我，刚刚也是事出紧急，要是有别的办法，我也不至于跳铁轨上去救人，”穆橙知她生气了，随口解释：“有人喝醉了，掉车轨上去了，我下去救她，我总不能看着人死吧。”
仲映之仍看着她，沉默，不说话。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刚刚救人了，上天应该会善待我的，”穆橙咧嘴笑，可笑着笑着，又突兀的滞住，“可上天好像也没善待过我，也对，可能是我以前没做什么好事吧，所以报应到身了。”
穆橙去牵仲映之的手，却发现她冰凉的手，在发抖。
穆橙抬目看她，有泪从她眼眶中滑落，无声的落下。
穆橙从未见仲映之落过泪，如今见她这么模样，心被揪的疼了一下。
穆橙掏出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想说安慰的话，可话卡在喉咙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答应我，”仲映之抓住她的手，声音嘶哑，“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不要再有那种念头了。”
穆橙眼帘垂下，没回话，抽回手。
仲映之逼视着她，“答应我！”
局面僵持不下，最终穆橙妥协了。
穆橙笑着耸耸肩，“好，我答应你。”
……
“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仲映之绝望的看着站在高楼边缘，时刻准备跳下去的穆橙，“不要这样，求你了。”
穆橙却跟没听到似的，仰头看着天空，望着漫天的飞雪，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语道：“下雪了，死前能看一场雪，好像也很不错。”
“小橙，你下来好不好？”仲映之言语几近哀求。
穆橙站在阳台的边缘，底下是十几层的高楼，摇摇欲坠，“我真的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仲映之试图靠近，“累了我们就回家，我陪着你，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以这种方式丢下我，拜托。”
穆橙情绪激烈：“别过来。”
仲映之举手，往后退，“好好好，我不过去。”
穆橙：“阿映，你知道吗，我这一生都很失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遇见了你，且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就别跳下去，喜欢就给我好好活着。”仲映之急切的截断她的话。
“可是我好像更喜欢我自己，我想了想，也许是我太自私了，你别怪我也别怨我，我只是真的受够了，我很痛苦你明不明白，”穆橙摇头，笑了，“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穆橙朝前探出一只脚。
仲映之嘴唇发颤，带着哭腔，吼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明白，你凭什么否定我，你要是敢跳下去，我不止要怨你恨你怪你，我还会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穆橙置若罔闻，决定以下，眼神决绝。
仲映之双膝弯下，“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卑微的可悲的乞求着，“我求你了，求你，我求你了……”
仲映之不断哀求着、恳求着。
穆橙看着她，手下意识握紧一分，却并未动摇决心，“你看你，哪还有我一开始遇到你的模样，别这样，会这样的人，不会是我的阿映。”
仲映之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上下摩挲手心，泪眼婆娑，乞求，“你下来，下来，拜托，拜托。”
“谢谢你，但也只能谢谢你了，”穆橙收回目光，身子后仰，跳下，“我走了。”
仲映之双目圆睁，疾步上前，想要抓住她。
手与手交错而过。
晚了，没能抓住她。
仲映之趴在栏杆上，伸着晚了一步的手，眼睁睁的看着人坠落而下。
人坠在楼下的小车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
刺目猩红的血，映入眼帘。
仲映之浑身发颤，没有分毫犹豫，跟着穆橙的脚步，要越过栏杆纵身而下，随她一起去。
这时，背后有人拉住她，三四个人分别驾着她的胳膊，阻住她的动作，劝她冷静。
仲映之失控的疯狂挣扎，双目猩红，眼泪决堤而落，绝望的嘶吼，“啊……”
良久，待到仲映之不再挣扎，情绪冷静了些，钳制她的人这才松开手。
仲映之身体沿着栏杆缓缓滑落，人卷缩在栏杆边缘，捂着心口痛苦的发出呜咽声，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个回忆终于要写完了，下章回归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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