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个地方太过偏僻, 偏僻到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偏僻到穆橙想打一通120都打不出去。
慌乱间, 穆橙转头看向了那辆撞过来的黑色汽车。
这个地方基本没有车经过,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目前救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撞人的司机, 开车将人送去医院抢救。
汽车停在正前方, 车除了车头凹陷挡风玻璃受了些损以外, 基本没有损坏,按理说,司机是没有受伤的。
可怪就怪在,司机既然没有受伤,那为什么一直都没下车,一个正常人在撞了人之后,会有慌张害怕的情绪,但也不可能完全坐视不理,最起码也会第一时间下车查看情况才对。
穆橙感觉到了奇怪, 但却没有想太多,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跌跌撞撞的跑到车前。
穆橙朝驾驶室看去,待到看清司机的脸后, 她眼眸下意识微睁, 畏惧的后撤了一步。
是江正止。
他穿着黑色西装,领带斜了,衣领微开, 俊逸的五官满是慌乱,那是撞人之后的惶恐与害怕。
他眉头紧皱眼神忽闪,似是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种情况下,会出现的思想斗争无非一个,他想肇事逃逸。
他不想承担撞人之后很有可能会出现的牢狱之灾,更不想毁掉他原本光明的前途。
穆橙和刘羽霖两人突然冲出马路,她们是过错方没错,可糟糕就糟糕在,他今天喝酒了,他是酒后驾车,本来还有些微醺,现在被吓得彻底醒了酒意。
江正止逼着自己尽量镇定下来,他扫了一眼四周,松了口气,这个地方没有监控,没有人,空荡荡的,跑了也不会被发现。
就在江正止准备驱车离开时,穆橙突然拦到了车前。
江正止认出了穆橙,穆橙自然也认出了江正止。
江正止心一个咯噔,糟了。
江正止的工作即将得到升迁,老婆怀了二胎,下个月便是预产期,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未来可期,但是这美好的一切却很有可能会被这场意外的车祸毁掉。
江正止紧咬后槽牙,握着方向盘的手缩紧,握得方向盘“咯吱”作响,他凝着车前的穆橙,眼睛眯起,露出凶光。
不可以毁掉!绝对不能毁掉!坐牢更是不可以!
只要这场车祸的唯一目击证人死掉,那么这场车祸,就不会被人发现是他导致的,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工作即将得到升迁成功人士,还是那个即将迎来第二个孩子的好爸爸。
想到此处,江正止松开了紧握的方向盘,慌乱纠结的神情瞬间抹去,情绪出奇的平复了下来,嘴角甚至带了一抹笑。
穆橙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往旁边躲,可早已来不及。
江正止一脚踩下油门,没有半分犹豫,目标准确直接的朝穆橙撞了过去。
随着“碰”的一声,穆橙被撞倒在地,向后滚了两圈。
黑色轿车扬长而去,卷起地面枯叶。
原本风景如画的街道,此刻只剩下萧索,微风不时吹过,暖阳依旧还在,刘羽霖躺在血泊中,不知生死,而穆橙倒在她一米开外的位置。
穆橙并没有彻底昏死过去,还残存着些许意识,她拼了命的半睁着眼睛,尽管她现下早已累到只想闭目休息,但她明白,她不能睡,睡就意味着死。
尽管她也并没有太多生下去的意志,想死的同时又总想着,努力了这么多,也该好好活下去了,不是吗?
她试图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试图去触碰跌在不远处的手机,尽管明明知道这里没有信号,但事实是,别说拿手机了,她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切都变得无济于事。
穆橙平躺在马路上,有些颓丧,她望了望不远处的刘羽霖,又望了望天空。
阳光有些刺眼,刺得眼睛生疼。
第三次自救,失败。
穆橙自嘲一笑,任由倦意席卷所有意识,陷入黑暗。
这份黑暗,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本以为再次清醒时,会像之前那般重新穿回来,不料,这次却出现了变故了。
一开始,来回的穿越还算是有些规律可循,穿越会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日期发生,后来不知为何,越发不可控,总是突发的穿越,又突发的回来,穿越停留的时间也忽长忽短,完全没了规律可言。
穆橙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没有回到九年前,暂时还停留在九年后的时间段里。
头部泛着隐隐的疼,她想要伸手去触疼痛的源头,还没摸到头,手就被人先一步握住。
“别乱碰,伤口刚缝合好。”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关切。
穆橙看向立于床边的人,金色长发扎着随意的低马尾,米灰色宽松女式西服穿在她身上,显得人干练十足,褪去了学生时期的青涩,多了些成熟的魅力。
怎么没有回去,为什么还停留在这里?穆橙疑惑皱眉。
仲映之见她皱眉,忧心道:“是不是很疼?”
穆橙朝她笑了笑,宽慰道:“没有,也不是很疼。”
穆橙身上穿着宽松的蓝色病号服,面容憔悴虚弱,头上缠着绷带,头部缝合了三针,她伤得不算特别重,没有性命之忧。
江正止当时想要杀人灭口的心是真,也确实开车朝她撞了过去,但到底经验不足外加上心慌害怕,将人撞倒之后单单匆匆瞥了一眼,见穆橙躺地上不动了,就猜测着人应该是死了,也没敢再下车查看就走了。
他的马虎大意,这才让穆橙捡回来一条命。
穆橙活下来了,那……她呢?
穆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刘羽霖活着还是希望她死了,她死了好像才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每每这么想,脑海里又总会浮现出刘羽霖奋不顾身冲过来推开自己救下自己的画面。
穆橙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开口问,“她还活着吗?”
到底还是没办法真正意义上完全狠下心希望她死掉,她好像变好了,好像不会伤害自己了,既然她已经好了,那就别让她死了,活着吧,穆橙暗暗祈祷着。
良久,仲映之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时候的沉默,其实已经是答案了,她死了,亦或者即将死了。
穆橙眼神黯然,可又矛盾的笑了,“也挺好。”
死了也挺好。
仲映之坐于床边,将人拥入怀中,“她现在还在危险期,但我相信,她会熬过来的,你别怕,会没事的。”
穆橙往她怀里缩了缩,重复反问:“会没事吗?”
仲映之肯定:“嗯。”
穆橙仰头,看着她。
仲映之轻抚她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累的话,就再睡会吧。”
穆橙摇了摇头,下床,“她的病房在哪,我要去看看她。”
仲映之将她按回床上,“老老实实待着,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危险期内,不能探视,你要真关心她担心她,不捣乱就是最大的帮助。”
穆橙叹了口气,无力的躺回了床上,倒也没再坚持,安生了下来。
……
车祸案发现场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警方调查陷入僵局,得知穆橙醒来了后,负责这起肇事逃逸案件的警察便第一时间前来问话调查。
两名警员,一位稍年长四十出头的模样,国字脸,看着有些严肃,一位模样稚嫩,做事也比较生疏,想必才刚大学毕业正处于实习期,一位老警员带着一位新警员。
仲映之见到他们,全程冷着脸,不欢迎的样子明晃晃的摆在脸上,将气氛弄得有些尴尬。
老警员赔笑道:“仲总也别见怪,我们不会耽误很久,就问穆小姐几个问题就好,不会影响到穆小姐养病的。”
仲映之本想将人赶走,穆橙这才刚醒,身体虚弱得很,可不能太劳神,但转念又很想弄清楚凶手到底是谁。
撞了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将人丢马路上,若不是仲映之当时打电话给穆橙,电话始终打不通,仲映之心下不安,急急忙忙寻了过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每每想到穆橙差点因此丢了性命,仲映之便一阵后怕心慌。
仲映之看向穆橙,柔声问:“可以吗?”
穆橙点了点头,示意没事,随后看向警察,“你们问吧。”
年轻警员急忙拿出纸笔,做记录,老警察井然有序的问道:“车祸当时的情况你还有印象吗?”
穆橙点头,“有。”
“车牌号有没有留意到?”老警察眼有期待,如果记得车牌号,那这案子基本就等于破了。
穆橙摇头。
老警察有些失望,“那你还记得车辆是什么颜色什么型号吗?”
穆橙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道:“车牌号我虽然不记得,但我认识他,不是肇事逃逸,他是想杀我。”
新警员记录的手停住,好奇又讶异的看了穆橙一眼。
老警察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你的意思是,不是简单的车祸,而是蓄谋杀人?你确定?”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蓄谋杀人,但我很确定,他当时是想杀我灭口的……”穆橙有条不紊的将当时的情况一一说给了警察听。
警察问清楚情况后,便告辞离开了,有了穆橙这个目击证人,江正止的罪名应是坐实没跑了
听完这些话后,仲映之面寒如霜,胸口因愤怒而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将江正止揪过来,让他不得好死一般。
穆橙握住她的手,怕她乱来,“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警察那边会看着处理的。”
仲映之愤怒的情绪稍稍缓和,“我知道轻重。”
“还知道轻重?你知道个鬼。”穆橙压根不信她。
所有事情都平复了下来,穆橙不想再节外生枝,能避免的矛盾就尽量避免,以免横生枝节。
穆橙不想管江正止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案子最后判定他肇事逃逸也好,谋杀也好,她都不在乎,也不想理会,她只想安安生生的过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平静生活。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穆橙不想理会计较,但江正止那边好像并不想这么息事宁人。
江正止被警方紧急逮捕,暂时关押待审,可他的父母妻子甚至他那几岁的女儿却并没有安生的意思。
他们一大家子,一大早的全都闹到了穆橙所在的医院。
穆橙不想见他们,示意保安将人赶出去,不料这些人就跟破皮无赖似的,在病房门口撒起泼来了,又哭又闹。
他们要表达的,无非就是,江正止撞了人没错,但他不是故意的,他当时喝了酒人不清醒,他只是撞了人害怕所以跑了,绝对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肇事逃逸是很重的罪,但和谋杀比起来,孰轻孰重高下立见,他们愿意承认逃逸这一点,因为不得不承认,但绝对不愿意承认为了躲避罪责而杀人灭口的行为。
江正止的老母亲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嘴里嚷嚷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撞了人,他有罪,但你不能瞎冤枉他杀人啊,如果你实在生气,你捶我,你打我,我老骨头命不值钱,你要我命都行,但他还年轻,这莫须有的杀人罪可担不起啊……”
江正止的妻子怀胎八月,顶着大肚子,她抱着刚满五岁的女儿,无声落泪。
小女孩懵懵懂懂,但也明白了好像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哭闹道:“我要爸爸,爸爸在哪,我要爸爸。”
穆橙看着这一幕,有些出神,手缓缓握拳。
她突然,就很突然的愤怒了起来,怒火中烧。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毁掉自己一生的人,会有爱他胜过生命的父母,会有恩爱的妻子,会有乖巧的女儿甚至还有第二个孩子,为什么他会有这么美满的家庭?
他那样的家伙,凭什么拥有这些?他应该过得比谁都要凄惨才对。
穆橙想息事宁人,想忘掉这些,不想计较这些,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不断的刺激着她。
都有穿越的能力了,为什么不能复仇,为什么不能毁掉这些前世毁掉自己的人。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又不可以,穆橙不停的反问着自己。
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随时都会复苏,她恨,恨刘思卉,恨江正止,恨所有毁掉她的人。
她想报复,可又深知,一旦冲动行事,很有可能就会引发连锁后果,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人生,有可能再次陷入波澜陷入死局。
刘思卉事件造成的后果历历在目,让她不得不忌讳,因为这份忌讳,所以就要放过他了?穆橙不想,也打心眼里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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