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佣人吗也对这件事情不满意, 偷着摸着的说闲话。厨房里,李嫂一边烧豆角,一边说:“咱们大少爷娶亲,我这心里怎么这么堵的慌呢。”
吴妈笑:“你和我十五年前就来了这边, 也算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那会儿大少爷才十岁, 转眼间已经到了娶亲年纪, 时光不复啊。”
李嫂是个钻牛角尖儿心眼细的人。她撇嘴:“大少爷在外面当官,最后却娶了个穷秀才的女儿,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吴妈连忙劝她:“别乱说。你可小心些。老爷这么做, 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听说, 几十年前, 老爷是和那个秀才一齐考取功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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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楼, 沪上最有名的一栋大饭店。香衣鬓影。一处包间, 霍家,江家坐在一起议事。
大人们围坐了一圈。霍老爷两鬓花白, 戴着顶元宝帽子,眼里泛着老泪:“就是那年, 我记得清楚极了。玄帝十三年,我只身一人进京考取功名,住进了家客栈, 谁知道钱袋子被偷了。那个夜晚,风雪交加,实在是冷极了。我住不了店,只能在外面守着, 眼睛一黑,我在想,是不是快要死了?”
“后来呀,我被江兄所救。”
“江兄也是个穷苦人,带的钱不多。他一分银元掰成两半花,硬生生的把我给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了。”
“受人相救,滴水之恩。要是没有江兄,我也不会有今天。江兄,来,我们喝一杯。”
江老爷被说的感动至极,挥了挥手:“我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就那么被冻死?老天有眼,我们都考上了功名。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两个孩子也有缘,结下了娃娃亲。”
说到这儿,江老爷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没什么心愿,就是我这个女儿,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托付给你们家,一定要对她好一些!”
霍老爷信誓旦旦:“江兄您放心。这点,绝对不会让柔儿受委屈。”
江柔在一边听的都快睡着了。包厢里点了炉子,挂着灯笼,暖洋洋的,熏的人昏昏欲睡。她本来就没睡好觉,正迷离,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清醒了些,挤出个微笑来。
摆着一桌子好菜,却只能看不能吃。
霍霆烈姿势标准挺直,他没穿军装,头发全都往后梳,一身西服,领结周正。不愧是在这场子里占几分天下的霍三爷,穿什么都掩盖不住那股军人气势。这段故事,他从小到大,听了不止一百遍,早就烂熟于心了,父亲有事没事就拿来说一次。
江柔偷偷打量他,在灯光下,那双眼睛,他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潋滟着,眼尾稍长,可他并不多情,甚至有些冷漠寡淡。凡是与他作对,好像只有死路一条一个下场一般。察觉到了江柔的视线,霍霆烈敏锐的捕捉到了她。江柔一僵,朝他笑了笑,霍霆烈却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很冷。
她开始盯着面前的八宝鸭。不愧是名饭店,这鸭子做的真好,表皮金黄,外酥里嫩,除了隐隐的鸭肉香气,更多的是虾仁的清香,引人入胜,肚子早就叫唤起来。
霍老爷才说:“快,吃吧,柔儿要放开了吃,不要生分。”
“谢谢伯父。”
几个大人开着玩笑:“现在叫伯父,以后就要改口咯!”
江柔一心都在吃食上。筷子一剥,香酥鸭肉金黄流油,沾上调料,裹在薄皮里,实在是鲜甜软糯。江柔心里称赞,感叹以前过的那是什么日子,这才是生活。
边角挂着翘边卷耳琉璃灯,烛火惺忪,霍霆烈并没有什么胃口,中途借故出门了。他站在廊前,幽幽穿堂风,只留了个宽厚背影。
楼下车水马龙,夜幕笼罩,四处是繁华的灯光。
没过多久,江柔找了个理由,也走出来。
霍霆烈看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低头点了根烟。火光擦亮的那一刻,侧脸棱角分明。
江柔自顾自的:“今个儿天真冷。”
没有什么热情的回应。
江柔想,还是得她先开口。
她仰起头,十分认真:“我知道,这婚约来说对你是负担,但你不要过于担心。我们可以签订协议,为期一年,一年之后好聚好散。既满足了父母的心愿,我们也有理由分开。”
霍霆烈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略微皱着眉,一想到她还有个情郎,难免是为了她的私心。半响后,他挑了挑眉梢:“要是离了婚,你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江柔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没关系。到时候我来开口向父母亲提议,你不用担心。一切由我来承担。”
霍霆烈思索片刻,点头同意。
他并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好人,如果她听话不闹事,可以给她点好处。若是她有另一种心思,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他从未对谁心慈手软过。
这时候,霍霆烈才直视她。
和照片上仿佛有些不同。当初父亲把照片给他,他并没有仔细看,随手放在一边,还是三妹一直在耳边唠叨,说这个叫江柔的姑娘又难看又古板,一点都配不上他。
霍霆烈并不沉迷女色。他的心不在此,也断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借着柔和灯光,眼前的姑娘安静乖巧,很听话的样子。她长了一双圆乎乎的眼睛,瞳孔黑亮,鼻梁小巧,长的很白,身上是嫩绿色的夹袄,两条油光水亮的辫子。
不是很难看。
霍霆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指腹点了点烟,似乎是同意了江柔的提议。
原主是怎么做的来着?因为原主小时候受的是老式封建教育,所以脑子很木,第一次见面,就在霍霆烈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谈吐间不经意露出一点莫名其妙的自以为是,很让人反感。所以,他们的婚姻,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连最后原主被捕入狱,找霍霆烈求情,他铁石心肠,没有一丝心软。
江柔明白,这个男人是不能惹的。他资本让人身败名裂死不见尸,但不惹恼他,他也不会轻易使出来。
说完了话,江柔就回包间了。隐约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江父笑着:“年轻人就要多相处相处,才能培养感情嘛!”
江柔推开门,继续吃她的八宝鸭,越吃越满意,明天得让顶翠再买几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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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江家,主屋里炕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江夫人借着灯光,看给江柔的嫁妆单子。江柔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江柔的大哥江凛,早就娶亲,和父母分家了。长久养着的孩子只有江柔一个,所以江家很疼江柔,也不想让她丢人。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江家家底实在是太单薄了,和家大业大的霍家想比,根本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江夫人抹了抹眼角:“我的女儿,就这么嫁人了。也没什么好给你带的东西,娘这心里啊,难受。”
江柔依偎在母亲怀里,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娘,我会争气。”
她见识过的东西可不少,在这个时代里,还是有些本事的。江柔看着单子,有几间店铺,几十两银子,几亩田地,几套首饰。这和别人接亲嫁妆相比,不算是能拿的出手的,但是已经是江家最大的极限了。她的心里溢满了感动,原来这就是亲情的滋味,像是喝了糖水,甜滋滋的,舍不得放开。
江夫人安慰了江柔一阵,叮嘱她好好休息,准备不久之后的婚事。母女两个睡在榻子上,安稳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哥江凛回了家,带着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嫂李弥。
江柔知道,这两个人回家,并不是因为亲妹妹出嫁舍不得,而是因为嫁妆有些多,他们不满意。
原主那种性格,是根本没胆子和大哥计较的,就受了些委屈,把很大一部分嫁妆匀出来,留给了江凛。最后原主进了监狱,这位大哥连看都没看一眼,生活依旧有滋有味。
江柔冷哼一声。
江凛坐到客厅,先是打着客气:“妹妹,过几日你就要出嫁了,便不再是我江家的人了。”
江柔淡漠看他。
江凛看着这个妹妹,似乎有些不同,他咳嗽了声,自顾自说:“既然不是我江家的人,那些铺子是不是应该给大哥呢?”
大嫂李弥斜眼看江柔:“把房契交出来,给你大哥。”
江柔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水。
她知道这事什么行为。要是在现代,江柔实在是个“扶哥魔”,什么东西都不给自己留,更可怕的是,江凛还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江家父母陷入两难之地。
江柔抬起头:“大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江凛难以置信:“怎么?”
“我即使嫁出去,也是江家的人。那些铺子,田地,是我应得的。大哥十年前娶妻与父母亲分家,从未尽过赡养义务,你有什么资格来要这些房契?”
江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姿态娇弱:“大哥,大嫂,你们走罢。”
李弥一看不对劲,这丫头一贯任人拿捏,怎么这样有主意了?她忙笑了笑,语气放软:“妹妹,你这是在说什么。这样不就生分了?那些地契…”
江柔抬头,一双眼睛潋滟有光,微微挑着唇角:“管家,来送客。大哥,若是你想要房契,只能去堂前告我,我们兄妹,衙门上见。”
老管事出来,朝这两个人弯腰朝门外伸手:“请。”
江夫人江老爷有苦难言。儿子自从娶亲分家后,的确从来没有往家中寄过钱,这些日子,他们一家过的艰苦,内里只有自己知晓。
江凛怒目圆睁:“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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