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两个人被请出江家。
李弥气冲冲的走在前头, 还不忘数落两句:“你那妹妹是怎么回事?好一个妹妹,说起话来这么厉害。”
江凛是个妻管严,软耳朵。他不知情:“这,我也不知道。她一向心软, 最听我的话, 谁知道现在胆子大了?”
李弥嘴一横:“我不管。那铺子你必须要回来!”
她心里想了想, 一想到这可怜妹妹要嫁到霍家,觉得好受了点:“真会攀高枝。还想扑到霍家,也不看看她几斤几两重。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她难道不懂?多丢人啊满沪上都瞧着, 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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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走后, 江柔起身, 跪在江家二老身前, 正色道:“父亲, 母亲,不论我出嫁与否, 都是您二老的女儿。大哥不养你们,我养, 也希望我出嫁后,父亲母亲不会与我生分。”
江老爷早已经心里不免难受,把江柔从地上扶起来:“我的好孩子, 快起来,这些年,我没白疼你。你说的对,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即使你出了嫁, 还是我江家的女儿。”
将嫁妆打点清楚后,又过了两个月,到了春天。玉华门北的桃杏花都绽开了,像云似的,一片一片。趁着还没结婚,江柔平日里一直同家人在一起。这是原主的心愿其一: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不再像前一世被人蒙蔽双眼。
江夫人这几天愈发疼爱江柔,这天晌午,她一边在鞋面儿上绣花,一边说:“今儿个你表妹玉儿要来咱们家吃饭,你一会儿收拾了东西,去女子大学接她。”
江柔笑着点头:“好。”
表妹沈玉,正是十七八岁,读女子学堂,只比江柔小一岁,姊妹二人感情很好。
回了屋子,江柔看着她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又老又土的款式,跟融化了雪水的泥土一个颜色似的,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想的。她左看右看,没什么满意的衣服,就问顶翠:“现下这些女学生们,都穿什么衣服?”
顶翠想了想:“上面是件褂子,下面是裙子,她们穿皮鞋,布料是天蓝绸子的。”
江柔能想象出样子来。她选了件月芽白的夹褂,穿长裙,一双绣花鞋,去学校接表妹,也不能给她丢人。出门叫了辆黄包车,不一会儿就到了。
江柔没有手表,她能模糊的看着太阳位置估计现在是几点,学校还没下课。看大门的大爷看她是个文静秀气的小姑娘,又是来等人的,也就没有拦着,让她进学校里等。校园安静漂亮,种了许多花草,郁郁葱葱,几栋小楼立里面。江柔坐到了湖边的小亭子里。
有人在读诗:“她见得的,是银座旁的水银灯…纸做的月亮……”
怎么是个男的说话声音?这是女子大学,是没有男学生的。江柔看见了读诗的人,他穿着中山长袍,侧脸斯文秀气,胳膊旁边放着本厚厚的大学物理课本。
难不成是来等女朋友的?
江柔没多想,和她没关系。
男人转头看见了她,诧异了一声:“这位同学,你怎么不去上课?”
江柔笑了笑,答他:“我不是学校的学生,我是来等人的。”
男人哦了声,也不读诗了,安静坐在一边,低头翻开课本。
“你是物理专业的?”江柔看见了他手里的书。
“我是这所学校的物理教师。”霍霆烨微微笑着:“你懂物理?”
“之前了解过。”
“你现在不读书了?”
“不读了。”
霍霆烨不由得打量她,这一眼就怔了怔,是个极秀气漂亮的姑娘,衣服不是新潮,但干干净净。他心里有些惋惜,这个年龄,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啊。
江柔收回视线,并不打算深入交谈,过了没一会儿,下课铃响了,学生们都涌出来。
有两个手挽着手的女孩儿朝这里走过来。
“二哥!”
“表姐!”
一个是霍霆雲,一个是沈玉,两个姑娘在学堂里是极要好的朋友。霍霆雲看向江柔:“二哥,你和玉儿的表姐认识?”
霍霆烨连忙摇头:“并不是,凑巧在一块儿等。”
江柔拉过沈玉的手,简单打了招呼,离开。
沈玉比江柔小两岁,是江柔姨娘的女儿,两个人从小玩到大,跟亲姐妹差不多。
“表姐,你以前不是说大学校园里乱七八糟,不过来吗,今天怎么来了!”
“你姨娘叫我来接你,怎么,我来了你不高兴?”
沈玉乐呵呵的反驳:“不是,当然高兴。以前任凭我怎么叫你都不来,说有失体统。这是学堂,怎么会有失体统呢?大清都亡了多少年啦!”
江柔笑她:“你这个小妮子。”
霍霆烨看着江柔的背影,微微失神。
霍霆雲扯了扯他的袖子:“二哥!回家了,发什么呆?那个是沈玉的表姐吗?长的还挺好看的。”
“不认识,先回家吧。”
“行。今儿个估计大哥又不回来,一天天都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一回家,竟然发现霍霆烈在家里。他穿常服,和父亲在说话。
霍霆雲觉得奇怪:“母亲,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哥回家这么早。”
霍母脸上堆满了笑容,满意道:“你大哥呀,最近正忙结婚的事儿呢。”
霍霆雲不由得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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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沈玉两姊妹回了江家。
接下来一个月,就是两家人准备婚礼。结婚是人生头等大事儿,尤其是霍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许多人都盯着,就想盯出个差错来。霍霆烈那身份,他一结婚,全沪上的名门闺秀有一半多失恋的,纷纷不服气的想要看看江柔的真容。
婚前半个月,江柔彻底出不了门了,有霍家雇请的婆子上门来照顾,每日教导一些规矩,晚上烧些牛奶,放进浴桶里让江柔泡澡,这样养出来的肌肤才光滑可破,粉嫩白皙。
原主是个老旧又古板的人,甚至偏激的人物霍家派来的婆子是对她的侮辱,所以并没有给婆子好脸色,导致婆子没有好好教导规矩,原主进了霍家之后有许多不懂,丢了人。
江柔很机灵。这两个教导婆子一来,她便叫顶翠取出来两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两个婆子一人一个。
“王妈,吴妈,我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这两个翡翠镯子,当做谢礼,谢谢您教我规矩。”
王妈吴妈相视一下,挥了挥手,装模作样的拒绝:“小姐,这怎么好意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就收下吧。”江柔语气柔和:“是我的一片心意。”
翡翠镯子水头极好,价值不菲。
这下子,王妈和吴妈心里没什么芥蒂了,甚至觉得这位小姐真会做事,不像是那种养在深闺大院里没见识的丫头。再看她的容貌,底子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心里不禁满意起来,仔细认真的把该教导的规矩教给了她。
江府找来了沪上南边最好的女裁缝缝制嫁衣,那老裁缝做了一辈子衣服,专门来缝嫁衣,用的布料是极好的红水光锦,鸳鸯戏水盖头,掐腰收襟对裙,用的也是凤冠,凤尾有翡翠珠宝勾连,一走一声轻响。走起路来,随着身形晃动,好像夕阳烧红的晚霞全都照在了绸缎上。
出嫁那天,天气晴好,南边满街的百姓都来看热闹。
霍霆烈骑一匹汗血宝马,穿着中式礼服,走在前头。后面八个人抬着轿子,新娘子就坐在里头。旁边列队,吹唢呐的,扔彩头的,长长的嫁妆排了几街。
按理说,新娘子脚不能沾地,霍霆烈背着她进轿子里。临走前,江柔凤冠霞帔,伏到地上,对着江家二老扣首:“叩谢父母亲多年养育之恩。”
江父江母掩面,抹去泪水,挥了挥手:“走吧,走吧,嫁出去的女儿,要风风光光的。”
江柔由霍霆烈背着,进了刚烫了新漆的红轿子。
她盖着盖头,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只瞧见了他后脑勺的发茬儿,又黑又硬。
媒婆在轿子周围撒了钱,喊道:“吉时到,起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立即有小孩儿来捡钱,漫天红屑,鞭炮齐鸣,唢呐宣天,热闹的很。
轿子被人抬起,四个角上的鎏金坠子一晃一晃,盖子盖头的新娘就坐在轿子里,朦朦胧胧透过纱布能看见影子,一截颈子弧度微弱,是个纤细的姑娘。
二楼上开着窗户的两个妇道人家议论:“好大的排场。今天是那户人家结亲?”
“你没听说?霍家,那边那个霍家。”
“好家伙,怪不得这么阔气。你看那轿杆,都蹵了一层金漆呢。就是不知道新娘子长什么样。”
边上的人搭腔,压低了声:“你们不知道呢?江家的女儿,那个老秀才的女儿!”
几个女人听见这话,脸上纷纷变得五颜六色起来,都是撇着嘴角,带几分鄙夷,好像替霍霆烈不值得一样。那女人又笑了笑,说:“你想想,又没个相貌,性子又憋屈,这嫁进去了能好过吗?咱们就看着能硬撑几年吧。”
一路上轿子畅通无阻,过了租界,到了霍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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