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江柔一上楼, 诺大的饭厅里除了几个丫鬟,就没了别人。

    好像和他娶妻之前没什么两样。

    这样不是最好么?他心里想着,并且把那股奇怪的感觉挥之脑后。

    霍霆烈用干净毛巾擦手,去了书房。

    等他回房, 江柔还没睡。

    她坐在梳妆台前, 一头乌发披在肩后, 木梳一顺,发丝就听话的梳顺,动作一顿一顿, 很快就梳好了头, 黑发如同月光下的布绸。

    那截雪颈露出来一点, 又隐约到发后。

    霍霆烈回过神来时, 发觉自己竟然已经看了许久。他干咳一声, 打开房门。

    镜子前的女人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透过镜子望着他:“沙发给你铺好了。你去看看, 用不用再加床被子。”

    霍霆烈:“不用。”

    他在房间里踱步,好像没找到自己应去的去处, 徒劳的坐到书桌前,翻开一本书。

    那女人在他的余光里,梳好了头, 抹上护肤品,又拿着铜壶给阳台上的水浇花。她穿着睡裙,微弯了身,腰就被勾勒出来, 让人怀疑一只手能不能拢住。

    江柔做完了自己的事,才上床。

    柔软的鹅绒被带着阳光暖融融的香味,引得人昏昏欲睡。

    她临睡前,还不忘记向霍霆烈说晚安。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法国蚕丝被裹成一个蚕蛹。

    霍霆烈终于收回视线,手里的书本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已经快要十点。

    霍霆烈躺在沙发上。他个子高,身体坚硬结实,一个大沙发对比之下有些挤。

    夜晚的寂静显得声音异常敏感,钟表一点一点的哒哒声,远处码头的船鸣声,叶子飒飒风声,都能听见。

    霍霆烈一反往常的失眠了。

    忽然,在一片寂静里,他敏锐的听见了门前的汽车声音,铁门被打开,管家迎接:“老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霍夫人压低声音:“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歇下了么?”

    管家也压低声音:“睡下了。”

    霍夫人嘀咕:“总觉得不对劲儿。”

    脚步接近走廊。

    霍霆烈在军中有训练,耳力异常敏感。

    他动作迅捷把沙发上的棉被伪装自然,起身,没有开灯,跳上床去。

    江柔被惊醒:“怎么了…”

    霍霆烈扯开半张被子,把江柔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低声说:“我母亲要来了。”

    江柔:“嗯…查岗?这么晚了…”

    门被打开一条缝儿。

    霍夫人的视线在房间里搜寻。她打开灯,给自己的查岗找借口:“你们两个怎么睡怎么早?”

    霍霆烈满面寒霜:“母亲!”

    江柔是真困。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娘。您怎么来了?”

    说完就要撩开被子下床。

    霍夫人一看,小两口正睡一个被窝,浓情蜜意的。她心里偷乐,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下来。我做了个梦,忽然梦见阿烈了,怕出事。这不,你们没事就好,接着睡吧。”

    霍霆烈:“母亲,我说过,不要像这样随便进我的房间,这是最后一次。”

    看着这个冰块儿子,霍夫人这才有点怂,立即表态:“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娘只是担心你,以后绝对不这样做。”

    说完,一脸满足的掩上房门。

    没事了。

    江柔闭着眼睛。

    她还枕着他的胸膛。

    霍霆烈身体微微僵硬。他感觉到两处柔软,温暖的紧贴着他。鼻尖涌来一阵香味,清清淡淡。她闭着眼,睫毛的弧度卷翘,在眼睑处留下一层淡淡阴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瞧见白皙脖颈下的锁骨,以及…

    江柔翻了个身,背对他,打了个哈欠:“你就睡在床上吧。”

    霍霆烈听见这句话愣了愣。很像一句直白的邀请。

    后来又听见她的声音:“以后要是再有这种情况就不用像做贼一样了。这床足够大,能睡三四个人。”

    江柔完全没有多想。她搂着个抱枕横在两个人中间。“这个就是楚河,谁也不要越界。”

    霍霆烈心情如同在坐过山车忽上忽下。

    他点了点头,看着天花板。

    不到片刻恢复成冷冰冰的样子。

    耳畔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一下一下。

    奇异的,他也伴着这细微的声音入睡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渡口上来了一匹新船,带着外国进来的料子。

    管家随同江柔去了渡口。码头上,都是卸货的壮工,海风烈烈,海鸥在海平面上飞舞。

    江柔戴着墨镜,脸颊雪白,清冷的一张脸。

    底下几个管事的拿着单子,一一道:“少奶奶,这批货是西洋的绸布,一共百匹,是现下里西洋人里最流行的款式。”

    “后面这张船里也是。这货船也是咱们霍家的。您要不要去铺面上看看?”

    江柔扬了扬下巴:“带路吧。”

    到了铺面上,最繁华的一处在百货大楼对面,也是两层。一层专做女装,楼上是定制。西服洋布,一应俱全。时不时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来采买。

    楼上几位做工精致的老裁缝,经常研究些新式款项。

    管事的压低声音:“少奶奶,咱家这铺子在洋人那边儿可是出了名的。这洋人的钱好赚,从不讲价。这铺子也赚的多。”

    “另几家就在后街。后街店里赚的就少了,专做旗袍,人少。”

    后街的店位置偏僻,进了门,光线略微昏暗,五光华色的旗袍挂在墙上,泛着柔光。

    绣娘们起身:“大少奶奶。”

    江柔点头:“接着做吧。”

    “是。”

    绣娘们的针线在画布上飞舞,绣出的图案栩栩,凤凰即将展翅欲飞。

    每家店都雇着位管长,主谋经营采办,处理杂事。这家店的管长是个年轻男人,样貌清秀,穿一身长衫,名叫蒋别潇,很有经营的天赋。

    蒋别潇为江柔介绍了店里经营的情况,拿出账本来请她过目。

    江柔摘下墨镜。

    柔和,带了点妩媚的样貌。

    年轻的管长局促不安的移开目光,向她介绍店里的状况。

    江柔环视四周:“铺面上需要改一改。”

    蒋别潇和管事们面色凝了凝:“这…”

    江柔浅笑:“现在还不用。你们安心做你们的工作。”

    临傍晚,冬天晚上天黑很快,管家派来司机接江柔回家。寂静里,能听见维多利亚港湾轮船的汽鸣声音。

    这个年代,还是和其他不一样的。

    有能力者,会屹立不倒。没有能力的人,只会被瓜分蚕食。

    /

    霍家也有些年头了,本来在厨房帮佣的李妈王妈,在老宅做了不下十年,后又搬到了别墅里照料霍霆烈,在下人堆里;有几分威慑力。

    两个老太太暗地里作起妖来。

    李妈在厨房里准备晚上要用的餐具,朝门口看了眼,没人。这才放心开口:“你是没看见哟,大少爷的新娘子那股模样,走起路来,腰都快扭成水蛇了。就她这个样子,明里暗里的,大少爷以后还能好吃过么。”

    王妈两个粗眉毛一皱:“本来以为是个丑媳妇,可现在谁知道会这样?古人说的好,娶妻当娶贤。你看她那样儿,能撑起大少奶奶的称呼么。还有她带的那个陪嫁丫鬟,一看就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李妈放了手里的帕子,在水里洗了洗手,看过去:“治一治?也杀杀那女人的威风。我俩在霍家府上多年,犯不着对一个外人那么低声下气的。”

    傍晚,霍家宅子里乱糟糟一片。厨房管事的李妈一直随身携带的镯子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管家把一众下人召集起来,李妈哭哭啼啼:“我那镯子可是我婆婆临走前传给我的。以前一直在房里放着,从没丢过,可谁知道现在…”

    管家正色:“你们有谁见过?”

    丫鬟婆子都摇头。

    李妈作势抹眼泪:“谁要是拿了,就偷偷告诉我,要不然在谁那里找找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顶翠。

    嗑瓜子看戏的顶翠懵了,圆圆的眼睛一瞪:“你老是看着我干嘛?”

    王妈这时候接茬:“嗨,你还别说,我前不久还看见顶翠这丫头往下人房里晃荡。”

    李妈也不哭了:“你去那边干什么了?”

    顶翠:“我没有!我从没去过别人的房间。”

    王妈一叉腰:“给我搜。”

    顶翠急了:“你们凭什么搜别人东西?”

    李妈呵了声:“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搜。”

    顶翠也不甘示弱:“你要是搜不出来,有你好受的。”

    管家带着人去了,结果,真发现了李妈的镯子。

    管家难以置信:“顶翠,这是怎么回事?”

    顶翠愣愣道:“这……我不是…我没有拿!”

    李妈王妈两个胖太太一边一个按着顶翠的肩膀,色厉道:“这可是人脏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今天就应该送你去见官。真是什么主子带什么丫头,不闲丢人!”

    “什么主子丫鬟的?”

    江柔的声音。

    王妈李妈对视几眼。

    江柔慢慢走过来,众人顺势开了个道儿。

    顶翠急得掉眼泪:“少奶奶…”

    江柔一笑,慢条斯理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热闹?”

    原主在时,也搞过这么一次。因为原主性子木讷,不会辩驳,即使是被冤枉的,丫鬟也没被留住,送进大牢里受了官刑。不光是这样,家里的佣人们气态可就嚣张了,觉得这少奶奶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江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冷冷看向李妈:“你觉得,我带的陪嫁丫鬟偷了你的东西?”

    在那两道锥子一般尖锐的视线下,李妈不由得被迫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色厉内荏:“是!”

    江柔拿过布包里的镯子,指腹轻点,又笑:“你觉得,你这破镯子能值多少钱?犯得着被偷?一两碎银子,撑死了吧。”

    “可我的丫鬟,月俸就十两。她稀罕偷你这个镯子?你这是在瞧不起我么?”

    众位丫鬟婆子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江柔坐到沙发上,端起杯茶水:“知情的,赶紧说出来,别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李妈依旧梗着脖子:“就是这回事。”

    王妈见大势已去,却出来指控:“大少奶奶!我知道!就是这姓李的老女人,要污蔑您的丫鬟,我全都看在眼里。”

    李妈诧异:“你胡说!我…”

    江柔站起身,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响亮清脆的一声,客厅里都听的清清楚楚。

    李妈跌坐在地上,无言啜泣。

    “明天,你就回老家吧。”江柔微微笑着,侧眸看向王妈:“还有你。”

    “以后呀,心里就别想这回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好好过不挺好的么?大家说是不是?”

    见识过这位大少奶奶的威力,没人再敢存二心。

    刚进门的男人,便瞧见了这一幕。

    他脚步一顿,目光沉沉,打量着女人的脸颊。

    真是明艳动人的一张脸,打人动作倒是流利,眼神里也是狠巴巴,很难和那个乖巧柔顺的女子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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