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春（一）

    1933年初

    春天到了！

    野外已经蒙蒙地有了一层绿意, 天气可还是一样的冷！

    顾曼桢工作的这个厂坐落在郊区，附近虽然也有几条破烂的街道，走不了几步路就是田野了。

    她思忖着：过些日子, 野菜冒出来, 她也可以去采摘些回家，加个菜，尝尝鲜。

    今天是个好日子，顾曼桢进入这个世界已经有三个月了，今天她得了好运，在系统每月抽奖中得了一颗‘修复丸’, 她日盼夜盼盼了整整三个月，盼了三次抽奖，终于得到了，那她计划了三个月的行动可以开始了。

    之前两回, 分别抽中了少量银圆（5块）与海量银圆（20块）, 乱世中, 除了黄金, 也就是银圆比较保值。

    而过两年政府会新推出一种法币, 开始还好, 但几年后, 法币会越来越不经花。

    到最后十万块也买不到一袋大米, 只能引火用。

    因此，顾曼桢将这25个银圆，暂时先存在系统储物格中。

    她私下已经接了一些翻译的活, 中译英，英译中，都可以。

    她在厂里当打字员，没什么前途可言。

    但还算清闲自在，上班下班都可以做做私活。

    然而，如果不是攻略目标在这里，她是不会再接着做。

    想有钱，她可以跟踪那个姓祝的，他要开始发财了。跟着他去做一段时间的股票证券之类，可没有本钱也不成。

    还是好好做翻译吧！

    顾家姐妹的悲剧，都是因为钱闹的。

    曾在网络上回答过一个问题——顾曼璐与顾曼桢两姐妹你觉得哪个更悲剧？

    当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顾曼璐。

    顾曼桢有‘知己’爱人，有亲生儿子，有未来事业，以及最后还得到了本来属于顾曼璐的初恋。

    而顾曼璐呢？

    她是什么也没有，最后只落下一身的病痛与早亡的命运。

    这一天，顾曼桢回家的时候，心里便觉得很畅快！

    她家里现在住着的一幢房子，还是她姐姐从前和一个人同居的时候，人家给顶下来的。后来和那人分开了，就没有再出来做了。她蜕变为一个二路交际花，这样比较实惠些，但是身价更不如前了。有时候被人误认为舞女，她总是很高兴。

    顾曼桢走进弄堂，她那个最小的弟弟名叫杰民，正在弄堂里踢毽子，看见她就喊：“二姐，妈回来了！”他们母亲是在清明节前到原籍六安去上坟的。

    顾曼桢听说回来了，倒是很高兴。

    那之前的计划，运作起来更加的容易。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从后门走进去，她弟弟也一路踢着毽子跟了进去。

    小女佣阿宝正在一楼厨房里开啤酒，桌上放着两只大玻璃杯。

    同时，又听见一只无线电哇啦哇啦唱得非常响，可以知道顾曼璐的房门是开着的。

    顾曼桢便站在厨房门口向里望了一望，没有直接走进去。

    阿宝便说：“没有什么人，王先生也没有来，只有他一个朋友姓祝的，倒来了有一会了。”王先生是顾曼璐近期认识的，比较阔气的客人，听说是吃交易所饭的，可惜已经有了新欢，怕是看不上她了。

    而那个姓祝的，就是顾曼璐之后的结婚对象。

    之前，她也不是没想过，让她顺其自然吧，就让顾曼璐嫁给原CP吧，只要让顾曼璐身体好了，能生孩子就好，也算是改变了她悲剧的命运。

    顾曼璐不悲剧了，那身为顾曼桢的自己也就悲剧不了了吧，想想，顾曼璐一口气生了两三个孩子，那还有妹妹顾曼桢什么事啊？

    可，后来在系统中看了看原作《十八春》，她就觉得不好，姓祝的，不管有钱没钱都不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跟顾曼璐结婚之时，家里就有个原配，原配还给他生了一个闺女叫招娣。

    因此，顾曼桢决定让顾曼璐嫁给初恋——张慕瑾。

    她觉得可行，只要顾曼璐恢复七八年前的容貌，对，张慕瑾就是这样肤浅的好男人，他之前七八年不结婚，只在六安发展事业，可后来他母亲死了，他再次回到上海时，听说顾曼璐已与别人结婚，又见到了像当年的顾曼桢时，就将感情寄托到了顾曼桢身上。

    当得知，顾曼桢已有男朋友，就急急的离开。

    张慕瑾是寡母带大的独子，能顶着压力，七八年不结婚，那是怎样的执着？

    可，后来见到了老去的、败落的梦中情人，觉得幻想破灭了，如同受了多大的刺激般，立马找人结婚。

    顾曼桢上楼时，却见顾曼璐正在楼梯口打电话。

    她那条嗓子和无线电里的歌喉同样地尖锐刺耳，同样地娇滴滴的，同样地声震屋瓦。

    她穿着一件八成新的长旗袍，腰际有一个黑隐隐的手印，那是跳舞的时候人家手汗印上去的。

    头发乱蓬蓬的还没梳过，脸上化着舞台妆，红的鲜红，黑的墨黑，眼圈上抹着蓝色的油膏。

    看得顾曼桢直皱眉，这个时期交际花的化妆技术也太差了吧。

    在楼梯上与她擦身而过时，突然拧住她的下巴，将入口即化的‘修复丸’喂入顾曼璐的口中。

    “什么东西啊？二妹，你刚才给我喂了什么？没有一点味道。”顾曼璐惊的电话也拿不稳，直直的垂下来，那电话线一上一下的晃着。

    “好东西。”顾曼桢慢悠悠地答，弯腰将掉下来的电话挂回去。

    “你干嘛挂我的电话。”顾曼璐奇道。

    “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先打发掉下楼那个姓祝的吧。”顾曼桢边说边走，慢悠悠地上楼去。

    楼上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顾太太坐在房间里，四面围绕着网篮，包袱，铺盖卷等等。

    她母亲一面整理东西，一面和祖母叙着别后的情形。

    顾曼桢上前去叫了一声：“妈”。

    她母亲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一双眼睛直向她脸上打量着，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却也没有说出口。

    顾曼桢倒不觉得她奇怪，她是明白母亲的意思。

    顾曼桢问起坟上的情形，她母亲叹息着告诉她，几年没回去，树都给人砍了，看坟的也不管事。

    数说了一回，忽然想起来向曼桢的祖母说：“妈不是一直想吃家乡的东西么？这回我除了茶叶，还带了些烘糕来，还有麻饼，还有炒米粉。”

    说着，便赶赶咐咐在网篮里掏摸，又向顾曼桢道：“你们小时候不是顶喜欢吃炒米粉么？”

    顾曼桢的祖母说要找一只不透气的饼干筒装这些糕饼，到隔壁房间里去找，她一走开。

    顾曼桢拉起母亲的手，开始开展催眠术……催眠什么？当然是让顾太太相信张慕瑾不结婚是为了等顾曼璐，还让顾太太开口劝顾曼璐回六安，找张慕瑾去结婚。

    “二妹，你说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啊？”顾曼璐已推门而入。楼下只有一个姓祝的，他没钱，她也不爱搭理他，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他。

    “妈，你说吧。”顾曼桢松开母亲，笑嘻嘻地道。

    顾曼璐一屁.股坐在母亲身边，问：“妈，什么事啊？”

    顾太太也笑着道：“这次我回乡下去，听见说张慕瑾现在很好，做了县城里那个医院的院长。”

    她说到张慕瑾三个字，心里稍微有点胆怯，因为这个名字在她们母女间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提起了。

    曼璐从前订过婚的。

    她十七岁那年，他们原籍有两个亲戚因为地方上不太平，避难避到上海来，就耽搁在他们家里。是她祖母面上的亲戚，姓张，一个女太太带着一个男孩子。

    这张太太看见曼璐，非常喜欢，想要她做媳妇。张太太的儿子名叫慕瑾。

    这一头亲事，顾曼璐和张慕瑾两个人本人虽然没有什么表示，看那样子也是十分愿意的。

    就此订了婚。

    后来张太太回乡下去了，张慕瑾仍旧留在上海读书，住在宿舍里，顾曼璐和他一直通着信，也常常见面。

    直到后来她父亲死了，她出去做舞女，后来他们就解除婚约了，是她这方面提出的。

    “……”她母亲现在忽然说到他，顾曼璐就像听不见似的，一声不响。

    她母亲望望她，仿佛想不说了，结果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道：“听说，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顾曼璐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尖锐：“他没结婚又怎么样，他现在还会要我么？妈，你就是这样脑筋不清楚，你还在那里惦记着他哪？”

    顾曼璐一口气说上这么一大串，霍地站起来，可是下一刻被顾曼桢用力压了回去，面对面，盯着她含泪的、悲凉的大眼睛，一字一顿地，坚定地说：“姐，他在等你去找他呢。”

    “怎么回事？”顾曼璐惊叫。

    “不信，你问问妈，他去见过了妈妈，说一直想过来上海，可他母亲反对，姐，你就去一下，姐夫可是独子，不能让他再等下去了，你怎么这样狠心啊？说分手就分手……你知道他有多伤心吗？你明知道他会等你，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啊？找他结婚吧，你们本就是天生一对。”巴啦巴啦，顾曼桢盯着她的双眼，神情放松，语气坚定地，反复地说了近十分钟。

    “……可，家里？”顾曼璐轻摇着头，她心底不信的，可却不想再在嘴上否定自己，她开始找理由，不去的理由。

    “家里，有我呢？”顾曼桢轻飘飘的道。

    “你，那点薪水？”顾曼璐嗤笑一声。

    “那还有他呢？”言罢，顾曼桢将自己与沈世均的合影取出给她们看。

    “嗯，二妹，这是你的男朋友。”

    “嗯，他是南京人，是个大学生，在工厂当实习工程师，家里情况还好。婚后，我可以上班，也可以在家里多做些翻译，再让他也帮衬帮衬咱家……过不了几年，伟民就该毕业了。到时，我再好好的与他过日子，给他生孩子。”顾曼桢开始忽悠身边这对母女，目前她与沈世均还是有点点好感的同事关系。

    其实好感不只一点点，只是沈世均比较温吞，系统好感度进度条上已经是80%，不过沈世均一直没有点破，她也就乐得慢慢谈谈办公室恋情，先累积一点点钱，将顾家的情况改善改善先。

    “孩子，二妹，我不能生孩子。我不能给张慕瑾生孩子。”顾曼璐捂脸喃喃着。

    “姐，姐夫是医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顾曼桢拍了拍她的肩膀。吃过‘修复丸’，只要一周的时间，到时不光光能修复好受损的身子，还能再年轻五六岁呢，不说回到十八岁少女吧，但比实际年纪小，是一定的。

    顾曼璐的问题也不是很严重，不过打过两回胎，没有养好，又不知道从哪个男人身上传了不干净的妇科病？还有抽烟喝酒又熬夜，皮肤很干……她毕竟才不过二十六七岁罢了……养养，多多花时间，多多花金钱，就能养回来的，当然有了修复丸，只要一周的时间，就能脱胎换骨。

    万一，去了六安，没有与张慕谨和好如初，那就再行计划。

    “真的吗？……”顾曼璐抽泣地问。

    “一定会，三年抱两，五年抱三。”顾曼桢坚定地暗示着。转头对顾母道：“妈，你告诉姐姐怎么走，姐姐也是七八年没有回去过了。”

    “这样快？”顾曼璐惊道：“我得做几身合适的衣服。”她还记得张慕谨喜欢看他穿紫衣旗袍。她的脸，她的身子，她得养养，养养就好。

    “那过十天半个月吧，你的脸色不好，又太瘦了，住这里不好，要不我们卖了这里，去别处买个房子……这里知道咱家的人太多了，到时姐夫也会不自在的，还有我男朋友家里一来打听，不大好。”顾曼桢直接道。

    “觉得我丢脸了？”顾曼璐惊道。

    “……知道这里的客人不少，到时姐夫来了，万一不小心遇上了呢？你要好好调养下身子。找个陌生的地方。咱们家重新开始，不好吗？”

    “……听二妹的吧。”顾太太最后拍板。她心底也觉得丢脸，只是当时，一切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春》，又名《半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