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股

    不只是一朵蓝色的小花。

    无数粉嫩的小花从空中掉下来, 噼里啪啦地砸到江小舟头上身上, 身边顿时被一种奇异的花香所环绕,这一点都不疼, 江小舟随手拿过一朵花瓣, 柔软的质感非常真实。

    芬香扑鼻,细碎的花朵落在他的衣服上,漂亮极了。

    江小舟却遍体生寒。

    如果落下来的不是无害的花朵,而是杀人的利刃呢。

    “这是幻象。”

    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红粥轻盈地跃下,坐在江小舟面前,双手撑着下巴, 微笑着注视他。

    “方前辈。”江小舟手中的花瓣咻地不见了,花香也消散了。

    方红粥转头朝吴老错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江小舟,说:“他竟然会教你无中生有, 这可是夙雁都没有的待遇。”

    “承蒙前辈厚爱。”

    “如果要炼出一朵花, 就必须先熟悉它——就像这样。”方红粥手指微握,伸到江小舟面前,随后他手中忽然冒出来一朵红色的花, 边缘深红, 中间浅粉,金色的花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方红粥朝他点了点头, 江小舟把红色的花接过来, 随后嗅了嗅。

    “这是真实。”

    江小舟确实能感受到其中的生命力, 甚至还有隐隐的灵气在其中流转,让这朵花更加娇艳。

    “其实如果你要练无中生有的话,最好从没有生命的物件开始练习。”方红粥说:“毕竟,一张木桌子,远比一棵树要来的简单,而且创造出有生命的物体,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

    “生命在永恒的时间中不断轮回,由生到死,由死而生,生命绝不是无根之物。如果你要创造生命的话,就必须奉献出自己的一部分时间。”方红粥补充道:“当然了,对于吴院长来说,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创造出生命,就如同从大海中舀出一碗水一样,对大海本身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对于生物来说,还有另一种创造生命的方法。”

    他狭促一笑,接着道:“你一定从吴院长那里听到了一些,圣人之下,皆为蝼蚁的话,但是,我劝你不要轻易把别人当做蝼蚁。”

    “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需要更慎重地对待。”

    一个杀手说这样的话,实在有点怪异。

    “所以,如果没做好准备的话,还是先创造出一些比较简单的东西比较好。”

    方红粥眨眨眼,江小舟手中的红色花朵变成了一把造型奇异的小刀,没有把手,通身都是刀刃,上面有一道黑红色的凹槽,仿佛是多年的血迹所凝固的颜色一般。

    利刃轻易地割破了江小舟的皮肤,并不是很疼,但江小舟还是惊讶了一下,对于修士来说,特别是炼体的修士,一般的兵刃是无法对他造成伤害的。

    “这是我用惯的武器,如果是你的话,幻想一把剑会更好。”

    他说完之后,奇异的刀便变成了一滩冰凉的水,从江小舟的手指中流下来,随后便蒸发了。

    江小舟手上的血痕也消失不见。

    “这是幻象。”

    这一招,真的有点酷炫。而且江小舟深知,它并非看上去那么花里胡哨,而是拥有着无限可能的实用技能。

    “多谢方前辈指导。”

    方红粥摆摆手:“你没必要叫我前辈,我这一招,也是跟着吴院长学的,你叫我师兄就行。练成这一招的,除了吴院长,只有我一人,如果你也能练成……”

    “那就好,如果没有练成,我也好为自己推脱一下。”

    看着江小舟认真的表情,方红粥哈哈大笑起来。

    “看在你这么有意思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窍门好了。要练无中生有,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格物。”

    “格物是什么意思?”

    “了解事物的本质,从它们的形状味道材质到用途,越了解越好。具体来说呢,就是用神识去触摸,深入。”方红粥站起身,说:“你先随便找个什么东西格一下,我去找院长了。这事也急不来,你回去慢慢练就行,练个十年八载的,估计就能变出一把剑了。”

    江小舟匆匆站起来对他道谢,方红粥摆摆手,走进了屋内。

    踏进屋内,里面并非普通的室内,而是一片虚空。

    他们脚下,有无数的繁星闪烁。

    吴老错正在打坐,方红粥走上前去,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难得遇到了同类。”方红粥说完,嘴角已经慢慢收敛起来了,他垂下眼睑,一板一眼道:“院长有何吩咐?”

    吴老错问:“你觉得江小舟要多久才能练成无中生有?”

    方红粥思索片刻,道:“弟子当初用了五年,才变出了深红,要将其用的随心所欲,也花了二十年时间。江小舟的话,弟子认为,至少也要十年。这只是死物,若是活着的东西,恐怕要五十年,若是要向您那样造出一方天地,恐怕就遥遥无期了。”

    这还是方红粥的往快了猜的结果,正是因为他相信江小舟能够练成无中生有,才会有这么一说。毕竟吴老错也不会见谁就教他这种绝技,他相信吴老错的眼光。

    吴老错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你若想多一个同类,他去封魔城的路上,你便在暗中保护他一段时间吧。”

    等到了封魔城,一切就要看江小舟自己的了。

    “是。”方红粥自然领命。

    事情交给方红粥,吴老错是很放心的。

    “之前七星岛的细作,你查出来是谁了吗?”

    在近几年,七星岛对各方势力的渗透逐渐深入。

    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势力来说,自家门下有几个别的势力派来的细作都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四方飞羽学院在其他势力中也有人的。但乾元大陆上的人,打来打去,终究还是一个整体,外面有魔族虎视眈眈,他们终究有共同对敌的那一天。

    然而七星岛,就过于诡谲神秘了。

    四方飞羽学院,无法往里面安插任何眼线。任何人一旦进去,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点预兆都没有,也从未传达回什么信息。

    不知学院如此,就吴老错所知,连白玉十二楼也对七星楼知之甚少。

    七星楼的立场,也尤为神秘,他们做的几件事,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联系,基本上都是杀杀人,抢抢东西,但没杀什么厉害的人,也没抢什么神兵利器,天材地宝。

    方红粥沉声说:“目前有两个人比较可疑,一个是杜过的亲传徒弟赵河川,一个是丹修长老陶花鱼。”

    “为什么?”

    “赵河川行迹可疑,之前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他确实很老实。但是,之前在不息峰,他偷偷给于欢欢疗伤,并放走了他。”

    “那陶花鱼呢?”

    “陶花鱼来源可疑,他自称从南方来,那里之前却没有任何他的信息,此人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赵河川的行为,还可以说他是心地善良。杜过长老所在的练心峰偶尔也会传来这个亲传弟子过于老实,性格木讷的传言。陶花鱼伪造来历,就明显很有问题了。

    是赵河川,还是陶花鱼?

    吴老错对这两人都不太了解,他点点头:“做的不错,这些事你交给深鹿,让他看情况处理一下吧。”

    方红粥欲言又止。

    吴老错挥挥手:“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吧。”

    “院长,你觉得……林深鹿可信吗?”

    吴老错抬起眼皮,深刻地看他一眼,方红粥心里一悸,面上却带了一点微笑出来。

    “你可知道我最信任的人就是深鹿?”

    干了一件不讨好的事啊,方红粥暗叹,他握了握拳,微微绷紧了身子,脸上带着一贯轻松的笑意:“我还以为您最信任的人是我。”

    毕竟,方红粥是绝不可能背叛四方飞羽学院的,他是吴老错手中最锋利的刀。

    “差不多吧,你告诉我,深鹿有什么问题?”

    “他在和白玉十二楼的人接触。”

    吴老错摆摆手:“这没什么,和白玉十二楼的人接触是我的意思。”

    方红粥点头,心里却想,院长为什么要包庇他。

    “院长,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

    “嗯。”

    他从房间里出来,踏过门槛的一瞬间,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

    等直起身,他才发现自己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

    院长的实力,又变强了。

    吴老错一开始,并不是四方飞羽学院的院长,那时候,方红粥也没有修炼神识,成为魔修。

    在八百年前,四方飞羽学院声名鹊起,也引起了很多世家宗门的注意。

    四方飞羽学院面向全修真界招生,这无异于在挑战世家的尊严。神秘的法诀变得唾手可得,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高人的指点,四方飞羽学院凭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乾元大陆的修炼水平,但同时,也打破了世家的垄断,让它们无法再高高在上。

    于是世家们联合起来,策划了一起针对四方飞羽学院的战斗。

    十二家宗门牵头,总共五十六家势力联合,参与人员涉及整个乾元大陆,一起冲向四方飞羽学院的大门。

    然而,他们全都死在了学院门口。

    死在吴老错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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