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热热闹闹的云梦游, 忽然就只剩下了方红粥和李春耕大眼瞪小眼。
李春耕坐在角落给自己的小花圃浇水, 浇着浇着, 眼泪就噗噗地掉下来。
“诶,你哭什么?”方红粥有些心虚。
“师父他真的没事吗?”李春耕抽抽搭搭地问。
“他倒是没什么问题。”方红粥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夜莺:“但小月的情况就有点糟了。”
“小月是谁?”
方红粥:“我听白狼说, 好像是你师父的弟弟。”
“我师父还有弟弟吗?”方红粥说:“但他长得和师父不像啊。”
“另一个长得也不像啊!”方红粥这么为自己推脱后,说:“他已经被我封住了灵气,你去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把他弄醒, 你师父留下他, 总不会是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可是我不会啊。”
“那你想想办法啊,你不是很擅长枯木逢春什么的吗?”
李春耕为难地看着他。
“那我试试吧。”他也想为师父做一些事。
李春耕做好了心理准备后, 还拿了一块布来遮住口鼻,将夜莺平躺放下,对方红粥说:“他身上的伤主要有双臂,脖子上的淤血, 还有一些碎骨扎进了内脏中。当然这些外伤还不至于致命,最麻烦的是他身上的毒。对了, 他脑子里还有一些虫子。”
“说的没错, 太厉害了!”方红粥真诚地夸赞他,即使他说的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
李春耕微微红了脸:“你封住了他的灵气, 所以他无法进行自愈, 我要先帮他把外伤包扎起来, 不然之后感染了也会很麻烦。”
李春耕比其他人拥有更多在俗世生活的经历, 而且母亲重病, 他多年照顾母亲, 在这方面已经有很丰富的经验了。
夜莺的双臂被巨大的力道捏的粉碎,紧紧只剩一些皮肉还连着,李春耕一边清理污血,一边哒哒地哭了出来。
“又、又怎么了?!”
他好不容易想了个差事分散李春耕的注意力来着。
“他明明想要杀了师父,我却要给他治疗。”
“他是你师父的弟弟啊。”
“师父的弟弟为什么会来杀他?”
“因为他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是奉七星岛的命令来的。”
“但师父还记得他。”李春耕低声说:“师父他一定很难过吧。”
他埋下头,复杂的神色被隐藏在黑发和面罩之中。
不管怎么样,他无法原谅想要伤害师父的人。
这种心思太糟糕了,俗话说疏不间亲,明明小月才是师父真正的亲人。无论师父怎么决定,这都是他自己的事,身为一个徒弟,实在没有任何资格去置喙。
也没有资格去讨厌他。
李春耕这个蹩脚的大夫,按照自己的想象和过去模糊的经验,将夜莺的身体大概拼起来了。
“他的内脏看上去受损也很严重啊。”方红粥说。
“我来修复试试吧。”
他割破了夜莺的肚子,将里面碎裂的骨头取了出来,又将那些五脏六腑安回原位,整个房间都被鲜血弄得黏糊糊的。方红粥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这毫不犹豫就将别人拆解的小孩也很了不起。
李春耕手里拿着的小刀,是方红粥友情提供的深红。
看着李春耕身上沾着的鲜血,和随着血液流失而脸色更加苍白的夜莺,方红粥犹豫地问:“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李春耕看了看手中的小刀,说:“有时候,作物长了虫子或者生病之后,要果断地将那部分割除掉才行。”
但割麦子和割人肉的手感,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吧。
确实不一样,在李春耕不知道割掉那条动脉之后,夜莺的腹部顿时大量失血,鲜红的血液如泉水一般往外冒,没过了脚底。
方红粥:“!”他想不到李春耕动手会这么狠啊!
李春耕瞳孔收缩,但并不慌乱,他将手伸进那团模糊不清的血肉里,然后用手捏住了动脉。
随后,他运转长春诀,绿色的细线从他体内缓缓流到夜莺身上,过了半晌,李春耕松开手,那条动脉已经被修复了。
方红粥:……这件事还是别告诉江小舟好了。
就用这种亡羊补牢的方法,李春耕终于把夜莺的外伤治好了。
云梦游向旧州飞去,轻盈的身体犹如空中的白云。
夜莺本以为自己会被杀掉,或者遭受刑讯,然而方红粥什么都没有做。其实方红粥好不容易捉来一个活着的七星岛弟子,是有很多手段想用上,来获取一些情报的。但夜莺的状态实在太糟糕了,他光放那儿都怕不小心就死了,更别说动用一些手段了。
另一个小孩倒是常常出现。
夜莺之前打探过江小舟一行人的情报,除了江小舟,他们还有三人同行,分别是百里凤,方红粥,李春耕。
李春耕不值一提,百里凤身世特殊,方红粥需要重点提防。
他们终于等到了百里凤沉睡的机会出手,由夜莺去控制方红粥,燕月直接执行任务。
然而方红粥比他想象的更加难缠,更加可怕。
这些计划之中,都没有李春耕的影子,毕竟这么一个小孩,路过的时候随手也就捏死了。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性命,此时便捏在李春耕手上。
“这个毒有些难办啊。”方红粥蹲在夜莺身边,琢磨道。
李春耕走过来,他拿着一块土黄色的根茎,捏开夜莺的下巴,塞了进去。
方红粥微微后仰,问道:“这是什么?”
“我新种出来的一种药物,也许会有用。”李春耕盘腿坐下,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紧紧地盯着夜莺。
自从那次从幻境中出来后,他对植物的理解更一步深入了,不仅是如何种植,还包括它们的作用和习性,有时候甚至会有天地灵植皆我生我养的感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脉动。
“这么吃不会死吗?”方红粥谨慎地问。
“不会。”
李春耕能看到夜莺身上那条绿色的线,虽然纤细虚弱,但延绵不绝,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但是……”
方红粥话音未落,夜莺的脸色便开始急剧变红,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泛白,似乎喉咙有什么东西,他双手死死地开始抓挠喉咙,指甲缝中全是自己的血肉。他的嘴里,也冒出来了几条古怪的虫子。
与此同时,他体内绿色的丝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越来越细。
李春耕面无表情地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默念长春诀,夜莺便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然后他顺手把那些虫子碾死了。
“看来这个药不行。”李春耕有些遗憾地站起来,说:“我再想想办法吧。”
方红粥:“……辛苦你了。”
他忽然觉得小月有点可怜。
夜莺在李春耕的救治下,醒醒睡睡,勉强提着一口气,艰难地活下来了。
他灵力被封,脑子也被毒药破坏得混沌不清,经常做很长时间的梦。
最多的是梦到自己刚刚到七星岛的那段日子。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或者没有下雪,只是太冷了,他缩在墙角,面前摆了一个碗,碗里只有一堆垃圾。瘦骨嶙峋的四肢被埋在雪里,刚才有一些孩子想要堆雪人,便将雪全都堆到了他的身上。
夜莺——那时候他还不叫夜莺,他没有名字,被其他人叫做杂种,有一户人收养了他,只给他一些水喝,然后便扔到墙角去卖饭。
他是整个小镇中最受人喜欢的人。
不论任何人,都可以上来踢他两脚,或者戏耍一下,以发泄自己的怒气,维持一天的好心情。众人最乐于看到的就是给他喂垃圾吃,反正他什么都吃,也从不发火。
那些心地善良的人,便真心地想着他什么时候去死。
再也不受这人间的苦难。
那一天的雪——对了,那天确实没有下雪。
有两个人走到他面前,他们凝神看了一会,一个人问:“燕月,是他吗?”
“是。”另一个人说。
“那便带走吧。”
被叫做燕月的人上来拉他,小杂种抬头看了一眼,那人有着一张清俊的面容,和过于冷漠的表情。
但他的手心非常温暖。
有人看向了这边,但没人阻止他们。
小杂种僵硬地被拉起来,他的四肢伶仃地可怕,就像冬天干枯的树枝一样。
“死了吗?”
燕月默不作声,给他喂了一颗丹药。
小杂种已经习惯了张口,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吃得下去,他含住丹药,然而那玩意像水一样流进了他的身体内,什么味道都没有。
“真可怜啊,燕月,我们以前也是这样被带进七星岛的吗?”
燕月瞥了他一眼,冷漠地说:“渡鸦,不要探究过去。”
“哈哈哈。”渡鸦揉了揉他的头,爽朗地笑了笑。
小杂种被燕月带进了七星岛。
他见到了七星岛那些光怪陆离的极乐坊,阴沉黑暗的训练营,蒙着面的长老们,相互搏杀的弟子,血池中堆叠拥挤的虫子。
长老一声令下,燕月把他推进了血池之中。
在血池中涅槃而生,觉醒了力量的小杂种,被长老们命名夜莺。
夜莺已经失去了他所有的记忆。包括那场大雪之前的日子,以及来到七星岛之前的遇到的那两个人。
但长老还是安排了渡鸦训练他。
燕月当时已经是三星弟子,即使是长老,也对他的天赋赞不绝口,格外偏爱。
夜莺飞快地学习着渡鸦教给他的杀人手段,飞快地晋升着,将自己沉浸在鲜血之中,麻木地杀人。
渡鸦是个奇怪的家伙,他是四星弟子,受长老器重,完成了很多任务。
然而每次回到七星岛,他都会带一些礼物回来送给夜莺和燕月,他喜欢笑,是那种温暖的令人手脚发软的笑,他会照顾比他年龄更小的孩子,甚至主动接受任务,减少长老给夜莺的压力。
但那时候夜莺不懂,他只以为渡鸦是在打压他。
直到渡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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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在渡鸦死之前,小月的态度是:不要探究过去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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