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的死, 和无数七星岛弟子一样, 无人在意, 也无人过问。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人是燕月，长老们启动了“资源回收计划”, 于是派燕月将渡鸦的尸体带回来。
从那之后，燕月变得更加冷漠，没有记忆的人本该不会有明显的喜恶, 他们的记忆就始于七星岛的血池, 因此会如同婴儿一般依赖着这个地方————而长老们把这个洗脑的过程叫做“重生”。
但燕月却格外地厌恶七星岛。
渡鸦死亡这件事，一定因为某些原因对燕月产生了影响。例如, 他告诉了燕月“重生”之前的事。
毕竟，当初是渡鸦从两仪剑宗将燕月带来的，也是他亲手把燕月推进了血池。
长老们做出这种判断之后，为燕月做了简单的测试, 测试结果一切如常，他那是只是区区三星弟子, 长老们并未给予他太多关注, 这事也就算了。
夜莺却开始注意他。
在渡鸦死之后，夜莺终于开始大量的接任务, 然后晋升。
从一星弟子到三星弟子, 这期间, 燕月成为了四星弟子。
有时候, 夜莺会和燕月一起去出任务, 燕月很少动手, 他更多负责的是侦察或者辅助的作用，杀人，全都交给了夜莺。
夜莺因此觉得他一定是个好人。
两人在任务中接触的越来越多，因此互相也熟悉了很多，
夜莺在杀完人之后，浓郁的血腥味笼罩在狭小的空间中，他心情大好，偏头问他：“我听说你不喜欢七星岛？”
“不关你的事。”燕月冷漠地说。
“但我很喜欢这里哟。”夜莺笑眯眯地说，纤细的声音犹如鬼魅：“虽然我也失去了记忆，但我想，重生之前，我的心愿应该是能够肆无忌惮地杀人吧。”
那些落井下石者，冷眼旁观者，拍手叫好者，那些给与他苦难的人们。
他是带着愤怒和杀念重生的。
燕月皱了皱眉，毕竟夜莺是他带回来的，关于夜莺的过去，除了渡鸦，就只有他知道了。
“你根本不适合七星岛这个地方，渡鸦那个废物都比你强。”夜莺一字一顿地说：“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过去还牵绊着你。过去？过去不值一提。”
燕月的眉宇间露出烦躁的表情。
夜莺笑眯眯地看着他，发现观察燕月是件很有趣的事。
他的神态一目了然，将心思暴露得清清楚楚，犹如月光洒向地面，澄澈而清晰。
“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呢？”夜莺轻声问。
七星岛的一切，多么的好啊，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奖励，笔直明了的晋升路线，应有尽有的修炼资源，还有那令人迷醉的美人窟销魂所。
然而，当他提出这一点之后，燕月的表情忽然平静下来。
“重新开始？”他甚至带了点讥笑的语气：“和你这种怪物吗？”
这是他们俩人少有的对话之一。
夜莺偶尔发呆的时候，或者杀人的时候，或者躺在美人怀里的时候，就会想起这句话。
“怪物？我是怪物吗？”
他轻笑着将美人的头发含进嘴里，问：“姐姐，我是怪物吗？”
极乐坊的美人姐姐看着他小巧的脸和殷红的唇，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上，娇声说：“你是偷走奴家芳心的小怪物。”
“哈哈哈哈哈，还是姐姐会说话。”夜莺飞快地忘记了燕月那句话带给自己的不快，和漂亮姐姐缠绵起来。
然而快乐是短暂的，夜莺还是总想着这句话，甚至在他有资格晋升四星的时候表示拒绝了。
“如果我和燕月同样是四星，那就不能挑战他了是吧。”夜莺对长老说：“我想留在三星，燕月升入四星后，我会向他挑战，踩着他的尸体上四星的。”
“四星拥有更多的特权和资源，你确定吗？”
“我确定。”
面容模糊的长老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三星以下的弟子就没必要投入资源培养了，当做炮灰用掉就好，四星之上需要看实用性和具体的实力。”长老打量着他的眼神如同衡量一种货物：“既然你这么要求，我也可以同意，还可以为你提供必要的资源，但是，夜莺，你也要给我足够的回报，明白么。”
“资源，可是很宝贵的。”
长老蹲下身，苍白纤细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让他被迫抬起头来。
夜莺朝长老看去，自然只能看到一团迷雾。
他总觉得那些长老们，都不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像是一种寄宿着灵魂的傀儡，然而实力极强，渡鸦曾坦言，身为四星弟子，他完全无法看透长老的修为。
他捏紧了手腕上的铃铛。
那对铃铛正是渡鸦的遗物，因为长老们的“资源回收计划”，这对铃铛传给了他。
四星弟子，相当于乾元大陆元婴期之上接近出窍期的修为，然而这里的实力划分并不像乾元大陆那样清晰，夜莺虽然是三星弟子，但也同样拥有四星弟子的实力。
按长老的说法，在七星岛，他们认为元婴期以下的弟子，都只能做炮灰，甚至不值得培养。
这是何等狂妄的宣言啊！
要知道，有很多的门派势力，其首领也不过是元婴期而已。
夜莺虽然对乾元大陆的实力没什么清晰的概念，但也能模糊感觉到，七星岛所隐藏的力量极为恐怖。
而他们想做什么，在做什么，口口声声所说的资源，又是什么呢？
另外一个长老走过来，讥讽地说：“你倒是很喜欢他。”三星弟子，他平时看都不会看一眼，准确来说，他只会注意到六星弟子或者比较特殊的五星弟子。
“毕竟长得好看啊！”先前的长老说。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浪费资源。”
“我倒觉得夜莺很厉害呢！”先前的长老说：“好了，有什么事吗？”
“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先前的长老也严肃了起来：“那三大势力都不好渗透啊，宝灵州已经被我们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计划的是四方飞羽学院哦。”
“吴老错不是很难对付么。”
长老笑眯眯地说：“没事，进攻的时机很快就要来了。”
为了保证自己能够获得的修炼资源，夜莺不得不接受更多的任务，展示自己的实力。
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无论是什么样的任务，他都完成的非常优秀，哪怕是遇到危险，他也可以果断地利用同伴换取机会。
七星岛不接受失败者。
夜莺从来都不是失败者。
夜莺在七星岛越来越声名鹊起，那清脆的铃声犹如死神的催命符，与此同时，燕月则渐渐沉寂下来，不被长老们所注意。
抱着一种“他早晚要死在自己手里”的心态，夜莺重新开始接触燕月。
他发现，燕月越来越追求那些无法寻找到的记忆。
这简直让夜莺笑出了声，他开始觉得燕月愚蠢，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么愚蠢的人当做对手呢。
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就杀了他吧。
夜莺这样想。
其实，夜莺和燕月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
所以当燕月选择救他而不是完成任务的时候，夜莺感到不可思议。
他并非没有活下去的手段，虽然一直抱有“能活几天是几天，活着的时候就要让自己毫无顾忌地快乐着”的心态，但夜莺的后手还是有的——如果碰到的不是方红粥，他说不定还能逃掉。
然后，他看到了江小舟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长老为什么会派燕月来完成这个任务，因为这是长老对燕月的最后一道考验啊。
要怎么做呢？
是不顾一切杀了江小舟，还是抛下燕月逃跑，还是……自己留下来，让燕月离开呢。
然后，燕月会回来救他吗？会杀了江小舟完成任务吗？还是会回到七星岛？
无论结果怎么样，都让夜莺期待不已。
燕月，你的过去就在这里。
燕月，你可千万别想起来！
乍梦乍醒的状态让夜莺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往事。
他的记忆中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事情，七星岛上的日子按部就班，外出的任务乏味无聊。
醒来吧。
该醒过来了。
然而江小舟比他更先醒过来。
这段路程有一个月之久，在李春耕的“照料”下，夜莺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江小舟一直由白狼守着，李春耕过去看了几次，江小舟似乎也陷入了迷乱的记忆之中，神色总不安宁。
当他醒来的时候，一直守着的白狼默默地离开了。
李春耕正好过来，见他苏醒，立刻扑过去。
“师父！你终于醒了！”
江小舟被他一撞，差点再晕过去。
他刚刚从那些杂乱的记忆中醒来，因此还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混乱感。李春耕抱住他的腰，头埋下去，过了一会，江小舟就听到了他的抽噎声。
“没事了……”江小舟摸摸徒弟的头：“这两天麻烦你了。”
然后他问：“小月……方师兄把小月带回来了吗？”
李春耕陡然沉默片刻。
过了一会，他才闷声说：“他受了重伤，现在已经无碍了，师父，你先休息一下再去看他吧。”
江小舟只听了他前半句话，便眼前一亮，整个人都鲜活了几分。
就像是漫天遍野的风雪都离开，花海在春天苏醒一般，露出了绚烂的颜色。
“我现在就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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