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实习生没哭出声,但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掉下来了。
郦晴心一沉,开始认真起来了,决定速战速决,尽快顺利发送出好人卡。她动作干净利索地倒了杯热水,手腕贴着杯口试了试水温,然后走过去,递给似乎已经胃痛得失声的柴栾柯。
她简短地命令道——“喝。”
然后郦晴蹲下在电视柜下拿出一个垃圾袋,迅速捡起地上较大的碎瓷片装进去。她又像牵幼儿园小朋友那样,把嘴里还在胡言乱语的小实习生带到餐桌椅子上坐下。
她点头示意一下——“坐。”
罗甘虽然委屈难过得厉害,但也忍住了没幼稚地嚎啕大哭,只顺着郦晴的动作,乖乖地放开手坐了下来。
等郦晴扫完地上瓷碗碎渣,柴栾柯手上那杯温水已经慢慢喝完了,像是怕冷,一直握着留有余温的杯身。罗甘也止住了眼泪,紧闭着嘴唇盯着眼前的饭碗发呆,脸上几道狼狈的泪痕。
「系统,你帮我找找招收简历的时候写的拒绝文案。」
郦晴忙完松了口气,喝了口水道。
「哦哦,好的,我上次有备份!」系统正磕着瓜子,一被吩咐后,就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备份。
“咳咳,”郦晴清了清嗓子,预备发言,“很感谢你们的青睐。”
「我觉得这里说“感谢你们的错爱”,效果会更好!」
系统忍不住插嘴。
被它打岔一下,郦晴差点忘了该说些什么了。
她果断在脑中给系统开了几分钟禁言,仔细想了想才回归正题。拒绝对郦晴来说算不上多难,大学时想接近她的人太多,各种套路百花齐放,一般她看一眼就略过去,很少回应。
柴栾柯还因为这个被打扰过,后来实在没办法,郦晴就给了他一个工作联系号。
郦晴那时候花了一个下午写了十几种简历的拒绝文案,礼貌而不至于戳心,然后设置成了那个联系号的自动回复。
好用来打发那些想通过讨好她、走后门进学生会的人。
可毕竟一个是招收文案,一个是情感模块,风马牛不相及。她翻了翻,感觉没什么模板适用现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场景的。
郦晴干脆不用文案了。
她低头思索了会儿,缓缓开口说:“你的厨艺很好,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也很感激你的付出,但你要清楚,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不要把自己想的多不堪、多卑微。”
“未来你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我结婚之后,希望你早点释怀。”
柴栾柯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嗯了一声点点头,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尽力朝她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如果他是郦晴的附属品,那该多好啊。
柴栾柯的心里产生了一阵难以忽视的绞痛,但他习以为常,很快就和以前一样平复了下来。
“我知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做到。”
“没关系,你放心结婚吧。”
他好像真想通了什么一样,温柔地回答郦晴,连说起“结婚”的字眼也很自然,浑然不在意了似的。
郦晴满意地松了口气。
虽然总是猜不准柴栾柯的心思,但他向来都听她的话,省心又懂事,所以郦晴从来不担心柴栾柯听不进自己的劝解。
“罗甘,你明白什么是职场雏鸟心理吗?”
郦晴费力思索着该对小实习生说些什么,脑里搜索出这个专有名词后,立刻进行结合实际开始讲解。
“我是你的前辈,也是上司,工作上关照提点你的地方都是职责所在。你对我产生一点依恋心理也不难理解,现在你工作能力进步地很快,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
“等你真正成长了,就会慢慢脱离这种心态了。”郦晴说着说着,突然有了点开工作总结会的感觉。
说完她看着小实习生,希望他能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罗甘当然没有什么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个什么职场就是他接近郦晴的背景跳板而已,他从大学开始喜欢了她这么多年的心意,怎么突然变成了个什么职场雏鸟心理?!
罗甘嘴唇微张,目瞪口呆看着她,都快要傻眼了。他张了张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出一句:“什、什么叫等我成长了??我今年都、都22了!”
「啧啧,幼稚,不成熟,不稳重!」
「晴姐,你快看他,说话都捋不直舌头,一点儿也不像个可靠的大人!」
系统不甘寂寞,禁言一解除,就连忙跳出来叫道。
郦晴没空理系统,也难得没批评它见缝插针的行为。说了这么久,本来就没吃饱,她早就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忍不住看向一开始搁下的那碗饭,目不转睛地盯着碗里快要凉掉的饭菜。
事已至此,话也说的明明白白。
完成明确拒绝的步骤之后,她也很饿了。
郦晴实在没心思再劝罗甘了,一心想再填填肚子,只敷衍地朝他点了点头:“嗯嗯。你22岁了,已经长大了。”
罗甘正着急要辩解时,一旁一直安静着不说话的柴栾柯偏过头,冷不丁地问道:“罗先生吃完了吗?”
“天快晚了,罗先生吃完了就回自己家去吧。”
他说完后就不急不慢地打开了门,对郦晴说了些解释的话,表面上礼貌客气,动作确是像赶猫猫狗狗似的,直接把罗甘“请”出了门。
被赶出郦晴家的时候,罗甘还沉浸在郦晴把他当没张全羽毛的小雏鸟的噩耗中。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地,以天黑回家不安全的借口被打发走了。
等小实习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看着郦晴家紧闭的门气得眼前一黑。
外面天色确实有些黑了,罗甘心里也撕开了一个漏着冷风的破洞,黑黢黢的,满是不甘心和绝望。寓情于景,他觉得现在周围就像深夜一样黯淡无光。
周围陌生人经过,看他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只以为是个丢了什么贵重东西的伤心人。
这时候月亮倒是出来了,只是光色并不温柔,反而流着一股银质的光。
冷冰冰的,照得罗甘身上发凉。他抬头看看月亮,又想哭了。
郦晴要结婚了。
祁松枝……那个斜眼看人、除了脸什么也没有的总裁……凭什么?有钱又怎么样,一副小人嘴脸,满身的铜臭气味。他根本就不配和郦晴在一起,怎么能是他呢?!
他根本不配!
罗甘越想,心火就烧的越旺,反而有些冷静下来了。
他回到家,像抽了骨头的鱼一样陷在沙发里,满心满眼全是郦晴今天说的话。那些话一遍又又一遍地回响在耳边,罗甘难受地咬破了嘴唇,连唇上凝出了斑斑血点都浑然不觉。
但是慢慢地,罗甘的心情诡异地平复下来了。
罗甘仰躺在沙发,突然意识到一点——就算郦晴结婚了,他也不会放弃喜欢她。
毕业后他就下定决心,和家人闹翻了,也切断了所有退路。家人骂他得了失心疯,连铺好的平坦干净、通达自在的路途也不愿意走。
曾经那么辛苦练过的钢琴、舞蹈,甚至从小学的国画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
一个艺术生,跑去应聘商业企管相关的职位,一点一点从零学起。
爱情,真是一个不能随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罗甘感觉到嘴唇上的刺痛,他一点也不后悔从家里搬出来,他知道到最后父母还是会妥协,会帮他靠近一切自己想要的。
其实罗甘已经分不清是在哪一刻,真真切切地爱上了郦晴。
他只记得每一个心脏为她鼓动的瞬间,好像天生就是如此。他喜欢自己想到的这句话——罗甘天生就该这样爱着郦晴。
“因为我想少奋斗十年。”
他蓦然想起这个结婚理由,心里像吸了口氧,立刻活泛起来。
罗甘想到自己家,随随便便一副典藏的书画都能拍出天价了。
他同样也能给郦晴优渥的生活。
但是,现在父母还不肯原谅从小跟着他们乖乖学画的罗甘跑去做了商人,还是个小职员;也因为那点书香世家特有的清高,他们已经快半年没联系了。
就算示弱也只是被带回去而已。根本不会同意他和郦晴结婚的。
罗甘不死心,他咬咬牙发了痴地想——结婚又怎么样。
和晴姐结婚人不是自己,又能证明什么呢?左右不过是口头上的名分,一张废纸一样的结婚证。更何况郦晴只是为了少奋斗十年,根本就不喜欢那个祁松枝。
就算晴姐结婚了,难道就不会离婚吗?他还是有机会的。
罗甘尽力说服自己,靠着精神胜利法、和吃不着的葡萄都是酸的的道理,成功地振作起来。
期间那点微末的道德感,瞬间被想和郦晴在一起的渴望一击而溃。
他这边从沙发上跳起来,野心勃勃地琢磨着怎么当“小三”;另一边在和郦晴合租的公寓里,很快适应她结婚消息的柴栾柯,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柴栾柯已经平静地接受了郦晴要结婚的事实,也没有产生不甘心、要插足的想法。
他今天胃疼的厉害,一半真疼,一半假疼。
为了让郦晴多看自己一眼而假装的疼,全被知道她要结婚的疼代替。其实心裂开的疼痛,比胃烧灼的感觉要厉害得多。
柴栾柯面无血色的样子有几分吓人,吃完饭后郦晴就让他早点休息。他听她的话,从来不反驳,即使睡不着也乖乖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还疼吗?”
郦晴看他在床上睡着,连呼吸声都放得极轻,随口问了一声。
“不疼了。”
柴栾柯现在并不觉得太疼。
他躺在郦晴房间的床上,床单换成了新的,但好像还残留了点淡淡的香气,他的呼吸忍不住加重了一点。郦晴就在离他床边不到一米的距离处,她在一旁的打开电脑,提前预备着明天的工作事项。
她手腕的骨头因为打字而活动着,瘦削而白皙,让柴栾柯看着有些闷闷的心疼。
这几天不知道郦晴有没有吃好,今天饭热了两次才吃的。
柴栾柯的眼窝本来就有些深邃,一边想着这些难免露出点愁容,还一边半阖着眼睛一声一声地呼吸。此时倒像个病入膏肓的英俊病人,充满了脆弱而矛盾的美感。
“你不是习惯床边有点光才睡得着吗?今天在这边房间睡吧,床边有窗户,晚上会透过来一点自然光。”
“天天开着灯睡不好。”
郦晴转过头,补充了几句话。当时合租时这间房的采光好,他明明有些怕黑的,却先一声不吭地搬进了隔壁那间连小窗都没有的房间。
他就是想把更好的房间给自己住,但又听我的话,才在自己没开口前就住进去的。
郦晴无奈地想着。
等自己搬走了柴栾柯就可以搬进这间房间里,晚上能安心睡着了。
听到她的嘱咐,柴栾柯一愣,习惯性地嗯了一声,眼睛里摇晃着细碎的灯光,温柔而漂亮。其实他听得出郦晴话中只有并不出格的、作为普通朋友的关切,丝毫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暧昧。
但他还是心里一暖,同时酸酸麻麻地涨疼起来。
她总是这样,只是普通朋友一样地关心他。也什么都不愿意亏欠他。
就像他心甘情愿、细心钻研地做了四年的饭,他只想把她照顾得很好。但郦晴却把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当成了不愿意占的便宜。
连几份饭也要记在心里,拿别的他根本不想要的回报来补偿。
毕竟,只是一起长大的普通朋友啊。柴栾柯想着“朋友”这两个字,渐渐心里发苦地出了神。
桌子上郦晴的手机每隔一段时间,就嗡嗡嗡作响,郦晴看也不用看,就知道说是祁松枝发来的信息。柴栾柯也注意到了,只目光冰冷地盯着那手机,但没擅自去碰它。
「他不是说晚上在处理公务吗?」
郦晴简直懒得看那些黏黏糊糊、毫无意义的文字。
她一点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打扰。但停了一会儿,郦晴还是停下手上的工作,挫败地拿起了手机,随手打了几个字,回复正殷切等她回信的祁松枝。
他怎么这么粘人?
难道以后结婚了,天天都是这样吗?郦晴扶额叹息,忍不住想。随后就让系统给她暂时屏蔽了手机信号,好专心办公。
「晴姐我给你放点办公的背景音乐!」
系统看郦晴心烦,忙点开一首下载的安静背景音乐。
“…他好吗?”
要不是系统放的声音并不大,郦晴差点没听清柴栾柯这句话。
她诧异地看了眼柴栾柯,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声音沉沉地问她:“…他好吗?”
是指祁松枝?
郦晴手上动作慢了下来,斟酌了几秒,不确定地回答:“还…好吧。”
「长的还好,还算看的过去眼。」
系统一说起这个就不困了,热心地补充起来。
「就是老爱朝晴姐你撒娇,他也不看看今年自己都多少岁了。」
「还每天哼哼哼的,跟小猪一样,不知道想些什么自己就脸红了,肯定是有脑补病。」
系统说的信誓旦旦,一副亲眼所见的样子,郦晴瞥了它一眼,问了句:「你今年贵庚啊?什么时候考的医生执照?」
系·诞辰快一千年·统立刻不做声了。
过了会儿它才别别扭扭的,用着鼻音小声说,才一千岁我也不是很老嘛。
郦晴挑了挑眉毛,被它逗地喉咙里笑出一声气音。
柴栾柯以为郦晴这是想起了祁松枝,才嘴角上扬,愣了愣,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笑。看郦晴开心的样子,不分缘由地,他的心立刻被就牵动着雀跃起来了。
原来和祁松枝结婚,郦晴是开心的。
“还好吗?还好…那就好。”柴栾柯喃喃自语地说着,最后竟然松了口气,英挺的眉眼舒展开,有几分高兴,却一副终于放下心的样子。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郦晴,眼中满是珍惜爱护的意味。
“我会去参加你和祁总的婚礼的,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你们的。”
误以为郦晴真有几分喜欢祁松枝,柴栾柯立刻打定注意,决不能扰乱她期待的婚礼。只要她开心,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可我以后还要离婚的啊。”郦晴差点随口说出了这话。
看着柴栾柯真挚而执着、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的目光,想到将来要主动破坏自己婚姻,郦晴突然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要是将来我出轨离婚,柴栾柯...不会生我的气吧?
郦晴有些担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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