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暑假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假期快结束时,段净夕前往图书馆注销读者证。
她的读者证是读初一那年办的,初中三年使用频率非常高,但是高中住宿后就很少从社区图书馆借阅书籍。开学后她要回学校上课,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搬家,索性利用暑假的空闲时间去把借书证注销掉。
回家的时候段净夕帮一个中年妇女指路,偏离了往日一贯走的路线,于是绕了另一条路回家。
经过公园那条路才发现许多年前的游乐场正在被拆除,如今那里被规划成一片住宅区。
段净夕停下脚步,撑着伞站在烈日下,不带任何情绪地打量游乐场的旧址。
夏日的午后,空气似乎随时会被滚烫的热度烧灼,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树上地叫着。
拆除的不光是游乐场的设施,还有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所有回忆中的一切,都要被城市的改建工程一一铲除。先是临海大道,接下来就是游乐场。
她的内心已经不如一个多月前那般悲痛,然而那些一同走过的时光毕竟无法轻易忘记。
夏末的空气中浮动着无法忽视的热度,让大脑思考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她不愿意停滞不前,更不允许自己沉浸在过去黯然神伤。
过了几秒钟,段净夕收回目光,转身往家走去。
九月份是新学年开学的日子。
开学前两周的喧嚣过后,学校的教学逐渐走上正轨,各科竞赛培训也陆续展开。
上午放学后,学生们从教学楼涌向食堂。平时段净夕都跟同桌一起用餐,同桌的女生在学生会任职,今天临时去学生会办公室处理一点事情,她便独自一人去了食堂。
中午的食堂向来热闹,各个角落都是学生们嗡嗡的说话声和金属餐具发出的碰撞声。
段净夕吃了几口饭,感觉到对面坐下了两个人,接着听到一副爽朗的男声:“嗨。”
她抬起头,见其中一人是培训班的同学池俊,还以一记颔首:“嗨。”虽然她在社交方面从不主动,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池俊跟同学坐下后吃了一口饭,突然屈起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待她抬起头来,问:“段净夕,你为什么退出物理竞赛培训?”
跟他一同吃饭的男生也面露诧异。
段净夕诧异地扬眉,想了想,平淡地解释:“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物理竞赛,如果再继续参加,也许努力一点可以拿个全国一等奖,但是从投入产出比来讲不在最优配置上。”
池俊满是书卷气的脸上滑过一抹惋惜:“我从来没见过物理像你学得这么好的女生,朱老师也对你抱了很大期望,你为什么不坚持一下?”
段净夕抬眸跟他对上视线,据实以告:“物理竞赛要做很多实验,而我缺乏足够的兴趣和动力,所以想集中精力准备数学竞赛。”
物理老师对她的期望她当然知晓。当初她参加物理培训有很大程度是缘于物理老师的赏识,但是从没打算在物理竞赛上投注过多精力,而现在,由于别的原因更加不想继续参加物理培训。
她的视线从对面男生的白衬衫滑过,不期然想起了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没离开,或许她会坚持下去。
“你打算参加数学竞赛?”池俊听了她的话更觉可惜。
段净夕知道他想说什么,解释道:“数学竞赛不用做实验,考的更多是理论上的东西,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池俊静默了几秒,诚挚地说:“那好吧。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到好成绩。”
段净夕微微笑了笑,“谢谢。”她没想到上高中以来印象最深刻的谈话会是跟一个培训班的同学。
十一月上旬,滨西一中举行了运动会。
由于参加过初中的运动会,段净夕知道自己在中长跑方面的能力不错,高中连续参加了三届运动会。读初中时她曾经因为老师的赏识尽心尽力地参加课外活动,上了高中虽没有了那样的热情,仍多多少少地残留着一点责任心。
比赛的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悬念,她一路领先跑到了终点。
从高一开始,段净夕每天下午都会去操场绕着操场跑二十分钟,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高考前夕。
有一天傍晚她在操场上跑步被田径队的老师发现,老师力邀她加入学校田径队,她婉言谢绝了——如同物理竞赛一样,她参加运动会只是因为这件事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但是不会为之投入更多的精力。
她十分清楚,自己高中生涯的峰点在高考这一场考试上。
月底段净夕回家时,段茂扬告知她下个星期要搬家,提醒她先把重要的东西封箱。
段净夕的私人物品并不多,需要转移的东西除了书柜里的书和一部台式电脑就是一些日常衣服。
段茂扬吩咐司机拿回一些新纸箱和塑料偖物箱,段净夕仔细地把书柜里的书籍都装进纸箱里,再用胶带封好。
衣服倒是很好办。这几年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穿校服,日常衣服并不多,平时一半的换洗衣服都放在宿舍里。剩余的东西就是几件零碎的文具和三本素速写本,也很快收拾妥当。
她把东西都打包好,周日就返回学校上课,元旦假期回家时司机把她送到了新居。
别墅楼高三层,空间非常宽敞,段净夕的房间在二楼西侧,从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花园和远处的绿化带。
别墅采用中式的装修风格,家具全都是崭新的,她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床和衣柜就是两个结实的书柜。
翌日早上,段净夕找来一块全新的小方巾,开始擦洗书柜。她没有把全部书都拆封出来,只拆了最常翻看的两箱书摆到书柜里。
段馨彤欢快的嬉笑声从楼下传了上来——小女孩刚搬进新居,对大房子的新奇感还没褪去。
段净夕还在房间整理东西,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段馨彤穿着新买的小红裙跑了进来,快乐地在宽敞的房间里绕了一圈后,好奇地盯着她手上的东西:“姐姐,这是什么?”
段净夕并不希望别人对自己的东西投以过多注意力,不着痕迹地把速写本收起来,“这是速写本。”
寒假她回家,发现书桌上的东西和放在书柜底层的速写本都被人动过。
她不用问都知道是段馨彤的杰作。段馨彤正当上小学,处于好动的年纪,好奇心强烈,喜欢到处翻东西。
因为保姆要进她的房间打扫卫生,平时段净夕回学校会带上房间的门,但是不会特意锁上。
她知道即使对年幼的妹妹进行谆谆教诲也收效甚微,把书桌上的东西一一归位,第二学期开学回学校的时候带走了最新的一本速写本,另外两本则锁进了书桌的抽屉里——客厅的柜子里有她房间的备用钥匙,书桌抽屉的备用钥匙却都由她自行保管。
随着高考落下帷幕,压力与动力并存的高中生活也随之走到终点。
高三的暑假随同夏日燥热的温度挥发到了空中。
段净夕在家看了四天书后,决定到外面看一看。
她不想每天都呆在家里,想找点事情做——可以让时间过得快一点的事情。
思前想后,她去了滨西一处有名的商业中心,找到一家外语早教机构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她的英语流利、发音标准,加上综合素质过人,面试过程非常顺利,两天后就成为正式的实习生,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实习生活。
早教中心所在的商业中心跟别墅区隔得非常远,段净夕每天早早起床,打着伞到附近的车站坐车前往商业中心,从没让家里的司机接送。
早教中心每周只需上四天班,她另外在商业圈一家西餐厅找了一份实习。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公布。段净夕的成绩跟中考相差无几,以全市理科总分第一名、全省总分第二名的成绩被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的金融系录取。
收到录取通知后,段净夕仍旧在早教中心和西餐厅打工。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大学报到前一周。
她把暑假实习赚来的钱存到一个定期账户里,后来在大学期间实习的工资也都存入了这个账户。
车站离家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她每天傍晚回家都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林荫路。这一带是著名的别墅区,地势较高,繁茂青翠的树叶随风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就听着树叶的声音缓缓步行回家。
最后一天的值班结束后,她离开车站像往常一样撑着伞走回家。
脚下的林荫路面披了一层淡红色的余晖,沿着平坦的山道一路蜿蜒。
从记忆里彻底抹掉一个人的痕迹并不容易。
她想起了陆慎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影响,或许她还在按部就班地读书,但是绝对不会想到去西餐厅实习打工。
然而一切都止步于此。
她会将所有往事一起埋葬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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