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医院里的日子,在家这段日子可谓相当清闲。
段净夕大部分活动空间都在客厅、卧室和阳台。她住院期间陆慎析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滨西,溪城的公司堆积了很多事情,现在她的情况稳定了,他也终于有时间溪城处理公事。
这段时间溪城那边的事情逐渐增多,因此他留在滨西的时间不多。跟住院期间不同,他们之间有了相互交流,虽然不频繁,对话也有长有短,但是她逐渐适应了多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感觉。
陆慎析在滨西期间仍旧住在酒店,只是拿走了她的一串备用钥匙,早上来她的公寓,晚上才回酒店。护工每天早上十点来,通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在了。
段净夕本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虽然现在家里多了两个人,也很少主动开口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听新闻或听书,偶尔也要处理茂枫的下属发来的邮件,有时就到阳台上站一站,或者开电视看一下新闻,偶尔陆慎析跟她说话,她就应一声。
护工倒成了公寓里说话最多的人。护工从段净夕住院期间就照顾她了,早已习惯两人的相处模式。有时她去超市买了东西回来问段净夕怎么处理,后者通常是一问三不知,后来护工就有经验了,直接问陆慎析。
段净夕这次受伤住院非常突然,手上的公事还没全部移交出去,茂枫有些文件需要她过目,陆慎析回滨城期间崔洁也来过她的公寓几次。
不知不觉间,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天,她的伤势也一天天康复。
这天下午,段净夕查阅邮件时,收到了段馨彤发来的信息:“你什么时候回家?”
段馨彤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旦段净夕长时间不出现在眼前,她的气也消了。
段净夕自然没有将段馨彤前段时间的行为放在心上,退出邮箱后给她回了一条消息:“近期没空回去,什么事?”
不到半分钟段馨彤就回复了:“我有作业不会做。”
“下课找时间去办公室问一下老师,或者问周围的同学。”
如果是在她没出事以前,她还可以抽空回去一趟,现在自然不可能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段净夕默默叹了一口气,“下个月吧。”
也许是对她的回复不满意,这回段馨彤没再发消息过来。
护工在厨房洗菜,关了水龙头出来,“段小姐,这个鲫鱼是要清蒸还是炖汤?”
段净夕愣了一下,双眼瞟向厨房,“一般是怎么做的?”
陆慎析打完电话从阳台回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护工吩咐道:“炖汤吧。”
“好的。”护工听了他的话,重新缩回厨房里。
陆慎析见她的思绪似乎仍停留在鲫鱼上,问:“鲫鱼会认吗?”
她点点头,“初中生物课教过。”
“生物实验课还解剖过鲫鱼。”他提醒道。
“解剖的是鲫鱼吗?”段净夕记得初一的实验课上解剖过一条淡水鱼,只是不记得是什么鱼了。
他笑笑,“就是鲫鱼。”
段净夕还在脑海里搜索生物实验课的相关回忆,却见他阖上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今天天气不错,下去走走吧。”
她愣了一下,“下去下面?”如果在平时她会欣然接受这样的提议,但是现在她行动不方便,潜意识里就有些排斥前往公共场所。
陆慎析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要整天呆在房间里,到楼下走一走有利于新陈代谢。下面的花园空气不错。”
在这个小区住了将近一年,段净夕还从来没去过花园。她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天地之间铺满了明媚的阳光,非常舒服的天气。
她有些心动,转念又想到他的工作,“你不用工作吗?”
“我早上坐过飞机,你就当我需要休息吧。”
她哑然。
尽管天气很暖和,他还是去房间拿了一件薄外套给她披上,“走吧。”
小区的花园里散落着不少人,耀眼暖和的阳光从天一泻而下,洒在鹅卵石铺成的路面上,花圃里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夏日的气息在城市里淋漓尽致地弥漫。
不远处就是小区的露天游泳池,夏季来临,有不少人在泳池里面畅快嬉戏,欢笑声不断。
段净夕现在已经不需要坐在轮椅上,可以起来慢慢行走。
陆慎析挽扶着她沿着花园的绿化带缓缓而行。她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在床上连续躺了一个月,这样走了两圈也有些疲惫,陆慎析扶她到阴凉处的一把木制长椅坐下,“在这里坐坐。”
她依言坐到长椅上,他取出矿泉水拧开盖子后递给她,“喝点水。”
“谢谢。”
段净夕接过水慢慢喝了一口,望到小区里的妇女带着小孩在公共健身设施上戏耍,不由想起了他的弟弟,“你弟弟现在在溪城吗?”
“不在,他去国外读书了。”
段净夕计算了一下他弟弟的年龄——今年是该上大学了。
“他学什么专业?”
“建筑。他对建筑有些兴趣,想当一个建筑师,先这么学着吧。”
她点点头,推远视线打量远处的亭子,下一秒却听到他说:“刚才我就在想,我回答完这几个问题,你会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她微微一怔,抬起头就撞入两道黑沉沉的目光。
而他只是看着她,清淡的视线与金灿灿的光芒界限分明。
在他的注视中,她开了口:“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拧上泉矿泉水瓶的盖子,长久地凝视她,嘴角牵出一抹笑,明朗温润的笑容落在和煦的日光中分外显眼,“你终于愿意跟我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了。”
段净夕闻言,一时也有些恍然。
起风了。
小区里的树木在风中摇曳着身姿,发出沙沙的声响,男人颀长的身影融在明亮的日光中,轮廓被飘浮的光线略微虚化,映着身后苍郁的绿树,却丝毫不减清俊,如同清润的泉水,在初夏季节潺潺地流淌。
恍惚间,眼前仿佛有悠长的时光一掠而过,最终定格为男人的脸。
陆慎析并没有思虑很久,微微一笑后便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没有什么宏图大志——”
他望了一眼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回头时两道漆黑深邃的目光悠悠地落到她身上,“我想跟你一起安稳地过日子、生儿育女……等我们的孩子大一点的时候,我带他去踢球,而你在旁边看着。”
天高云阔,阳光和煦,轻风徐徐吹拂,将他的话语送入耳朵。
那样具体的情景,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在脑海里勾勒出相应的画面。
段净夕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有些分辨不清内心的感受。
他的话像是一枚钥匙,悄然打开心扉上的锁。
读完Master她就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工作中,再也无暇顾及其它事情,潜意识里总是觉得那种跟伴侣相濡以沫的日子过于遥远,然而此刻听着他的描述,心里奇异地没有产生丝毫抗拒。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孩,长大后也被不同的人表白过,却是第一次产生触动。
明明是简单平淡的话语,经由他清朗的声音说出来,落入耳朵的那一刻却生出一种岁月静好、天长地久的感觉。
那些本以为早已遗忘的时光,再次袭上脑海。
思及他刚才话中所用的短语“我们的孩子”,她不禁回想起旧日的时光,心下默然。
她跟他能走到那一步吗?
沉思间,她缓缓将矿泉水瓶的瓶盖拧上。
陆慎析从她手中轻轻取出水瓶,视线锁住她右手腕——她不是左撇子,却用左手拧盖子。
“右手怎么了?”从她住院第二天起就察觉到她的右手用力不太自然,这一刻更加确定无疑。
“之前不小心撞到了。”她尽量简单地回复。
“我看看。”他随手将水瓶放到长椅上,执起她的手。
阳光被云层遮蔽了,日光很淡,衬得她的手指愈加莹白纤细。
他小心地绕着关节转了一圈,“疼吗?”
“不用力的话不会疼。”
干燥温暖的手指抚在她手腕上,指间的温暖传了过来。
段净夕并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但是见他握着她的手只是检查伤患,便没挣脱。
他抬起双眸,两道浓眉紧紧锁在一起,“这样有多久了?”
“两个多月吧。之前去医院看过,医生说不严重。”这段日子她在家休养,不需要用到手腕,也不觉得有多严重。
“我陪你再去医院看看。”
段净夕从小到大过的是独立自理的生活,所有私事都自行决断,在茂枫每天几乎都在发号施令,但是见他的态度坚决,最终选择了妥协:“别麻烦了,过几天我回医院复诊的时候会再去检查一遍。”
回到26楼,护工已经做好了几道菜,整个屋子都飘荡着一股鲜美的鱼汤味。
段净夕在他的陪同下回了房间,他放了一个枕头在她腰后,“还喝水吗?”
“不用了。你去回电话吧。”刚才等电梯上楼时有人打电话给他,他只说了两句话就挂断了。
她想了一下,“是不是那边有事?你回去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他在床沿坐下,两道黢黑的目光移到她身上:“过段日子愿意跟我回溪城吗?”溪城那边家里有一个阿姨,照顾她也方便一些。
段净夕默然,没有立即回答。
这个问题她并非完全没有想过。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他的公司和家都在溪城,如果不是她的缘故,这阵子他也不会频繁返回滨西。等把茂枫的工作完成,她应该也不用继续留在滨西了,从这一点看,跟他一起去溪城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留在这边,如果她继续呆在滨西,只会让他在两边疲于奔命。
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是她的心底也深知这样不是好办法。
只是,这种时候去溪城合适吗?
陆慎析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如果你不想,那就先留在这里。”只要她不后退,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她抬起眼,他的神色自然,全无芥蒂。
他没有逼迫她选择,但是终究要面对。
“你让我考虑一下。”
他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可是她知道一家公司的运营少不了管理者。
沉默了片刻,她再度开口:“等我把公司的后续事情处理完,我跟你去溪城。”
她不能裹足不前,早晚要踏出一步。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再往前迈一步。
她向来行事都很谨慎,心里并不确定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只能试着走下去。
陆慎析一怔,没有想到会在今天听到这样的话。
看向她时,只见她表情沉静。
“你——”
段净夕对上他沉黑的视线,补充道:“但是要再等一段时间,我要把这边的事处理好。”
她也觉得累了,也许应该换一个环境。
他没有言语,握住她的手,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她的指背,将所有言语都融在行动中。
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挣开。
从前由于生活所迫天各一方,而从重逢到现在,所有选择都是她做出的,此时感受着交缠的十指间聚起的温度,心底仍是觉得不真实。
只是这一刻,她的心里也生出一种安宁的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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