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过后,她在客厅看书活动,陆慎析回书房办公,一个早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用餐的地点离小区并不远,只有十几分钟车程。
落座后陆慎析翻了一下菜单,点了两个清淡的菜、一盅汤和一扎橙汁,等服务员离开后对她说:“吃完我送你回去再去公司。”
听到他这样说,段净夕松了一口气。
服务员送来开水,段净夕将两份消毒餐具逐一清洗,“你以前来过这里吗?”这里离他的住宅不远,过来的话很便捷。
“我弟弟出国前一天,跟他来这里吃过。”
她将洗过的筷子搁好,抬头看了他一眼,“去年?”
陆慎析“嗯”了一声,看着她细心地冲洗餐具。
她出门前换了一条铅笔裤和一件浅色亚麻衬衫,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衬得颈子肤白如玉。
陆慎析对吃的并不挑剔,也没有洁癖,但是看到她这么清洗两份餐具,知道她不再将自己圈在一个特定区域里,而是已经将两个人当成整体。
服务员很快送了橙汁过来,他给她倒了一杯,“我平时在公司大楼的食堂吃饭,这边来得比较少。”
段净夕接过橙汁,有些疑惑:“那吴嫂——”
他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以前吴嫂一直在我家帮忙做家务,我弟弟出国读书以后,有段时间我比较忙,经常要在公司留到很晚,她老家也有点事,就回去了。”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这段日子他忙得昏天暗地,很少在家里吃晚饭,每天的晚餐都有一例补汤,段净夕自然心知吴嫂的存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吃完午饭,陆慎析送她回住宅后就回公司了。
昨天段净夕睡了几乎一整天,今天精神很好,下午她想查几支股票近期的表现,并查阅相关的几份财务报表。
她想了想,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没关,里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走廊上站了一会,然后回房间打开行李箱取出笔记本电脑拿到书房。
这个书房,她只在到达溪城那天陆慎析带她参观时进来过一次。在这里住下来之后,她都只在主卧、客厅和厨房活动,没再进过其它房间。
书店的三面墙壁上安装了嵌入式书柜,书房的设计风格跟一楼一致,线条硬朗简洁,书桌后方的书架上摆了很多科技、经济、管理和法律方面的书籍,另外还有几本贸易方面的书籍。
书桌很宽大,桌面上摆着两个硕大的液晶显示器和一部传真机,旁边还有一部黑色的商务笔记本电脑。
右侧那部台式机的键盘下面压了一张便笺纸,上面写了一串字母和数字——uqvhqtny0714,是那天陆慎析写给她的其中一部台式机的密码。
段净夕带了自己的电脑过来,倒不需要使用他的电脑。放好笔记本后,她掀开液晶屏幕,输入开机密码。
她的开机密码是毕加索的英文名,大一买电脑后设置的,那几天正好在看毕加索的传记,后来出国或工作换新电脑也一直沿用这个密码。
系统加载间隙,她的目光扫过那行密码,脑中蓦地掠过什么,停下双手的动作。
那串密码前几个字符跟她名字的五笔键码是一模一样的。
她习惯了盲打,初看那串密码时没联想到什么,直到双手放到键盘上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过了一会,她取过那张便笺纸,轻轻摩挲上面的字迹,大脑像是被那串密码填满了,什么也思考不了。
在滨西休养的那一个多月,她没在陆慎析面前用过电脑,他并不知道她会用五笔输入法。
书房里没开灯,夏日午后的光线炽烈耀眼,从窗外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将室内每个角落打得异常明亮。
时间在这个房间里悄然流逝,几乎察觉不到痕迹。
窗外是蒸腾的高温,连同思绪也变得混沌,大脑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却抓不住具体的影子。
翌日吴嫂重新出现,段净夕平时用餐后都会帮忙收拾碗筷,跟吴嫂说一会话。谈话间得知昨天是吴嫂的儿媳妇不舒服才请了一天假。
或许是心头大石终于放下的原因,吴嫂今日的心情很舒畅,话也比往常多,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絮絮地说道:“……以前陆先生一家人不住在这里,搬过来没多久陆先生的弟弟就去了国外读书,整间屋子空荡荡的。段小姐来了以后,先生也比以前开心多了。以前就很少看到先生笑。”
段净夕一怔,手中的瓷碗陡然之间变得沉甸甸的,分不清这一刻心底划过的情绪是什么,隔了好一会才开口:“他以前经常不开心吗?”
吴嫂收敛了一点笑容,神态似是在回忆,“也不是不开心,只是事情很多。前几年陆太太又刚好去世了,想开心也开心不起来……段小姐来之前,先生忙得都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现在笑得多了,人也显得年轻多了。”
段净夕静静地听着,没说话,脑海里却不禁浮现他总是表情平静的脸。
仔细算起来,这段日子她跟他相处的时间实在不算多,他晚上经常要加班,有时还有一些应酬,她睡得早,有时也就是在她就寝前他会到她房间坐一会。
生活开始翻开新的篇章。
感冒痊愈后,段净夕就开始恢复晨跑。她突然意识到自从住院以后,自己的身体素质就大不如前。她到小区的健身房办了一张卡,下午就过去锻炼,这样下来一天的时间过得也快。
日子波澜无奇地过着,无声无息地翻到了七月。
凌晨时分,溪城下了一场大雨,城市的高温都随着雨水消散。
雨水淅淅沥沥地一直延续到清晨,雨声并不大,但是段净夕还是醒了。
明明还很早,她听着细细的雨声,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掀开被子起来。
她这几天都睡得不安稳,有时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才睡着,稍微听到一点声响就容易被惊醒,半夜总会醒来一两次。
溪城较滨西纬度偏北,寒暑的气候差异更为明显,正值酷暑,房间里还开着空调,段净夕在睡衣外裹了一条披肩,将窗帘拉到一侧,推开窗户。
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空气中飘浮着清冷的因子。下了一夜的雨,玻璃上铺了一层亮而透明的水道,从窗户望出去,城市里水汽缭绕,远处的景物都笼罩在氤氲的雨雾中,犹如淡淡的青烟飘散开来。
风一阵一阵吹拂到脸上,十分清凉。
她在窗前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
纷繁的影像不断在脑海里掠过,各种想法都涌出来。
小学那会看简·奥斯汀的作品,段净夕也曾经幻想过未来另一半的样子,当时没有想得太深,脑子里只掠过了几个粗略的标准,希望那个人不抽烟、不喝酒、品行端正。到得初三那一年跟他去看画展,他撑着伞出现在雨中,那个影像替代了原本模糊的想法,在心底深深扎根,成为最终答案。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彻底摧毁了她的自信——如果他不钟情于她,所有条件都是枉然。
那次失败的经历使得她步入社会后从不考虑感情方面的事情,她的经济能力和独立自律的性格也使得她不需要依附外人,几年的日子都在繁忙的工作中平淡度过。
偶尔也会想起他离开的那天,黑暗一点一点地吞噬掉夕阳余晖,晚上她坐在房间里,听着闹钟一格一格地走过,成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再也不想那样喜欢一个人。
跟他重逢以来,他对她极尽体贴照顾,对于他所做的一切她并非无动于衷,但是始终将自己隔绝在感情的界限之外,总是害怕拥有后再次失去,强烈的自尊心无法容忍又增添一笔失败经历,所以即便面对他的百般纵容也依旧在彷徨,拒绝彻底交付真心。
那现在呢?
他喜欢她吗?
她还喜欢他吗?
细雨纷飞,连绵的雨水坠落在柏油地面上溅起豆大的水花,偶尔有车子驶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机动车的声音穿过雨帘传了过来,若远似近。
她隔着迷蒙的水雾遥遥望向小区楼下的树木,脑海里闪过一些被刻意忽略的片断,那些片断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人生就像一列没有终点的列车,不到停车的那一刻都无法知道列车要驶向哪里。
躺在手术台上被麻醉的那一刻,看着头顶的无影灯,她在想什么?
连绵的雨水拨动着记忆中枢的神经,大脑电波传输的信号最终汇聚成五个字,像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入耳朵,一下一下地叩击她的心房。
——幸好他没事。
爱情与非爱情的界限在哪里?
飘忽的雨雾中,是她静若古井的面容,清冷无波,让人探究不了其中的奥秘。
她的目光飘向小区最远处的一幢楼房,眸光渐渐趋向安宁平和。
段净夕在那里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眼看着雨势越变越小,终至停下,城市的景观重新显现轮廓。
地面湿漉漉的,今天这种情形应该是没法去晨跑了。
目光掠向楼下时,看到一辆熟悉的轿车缓缓驶出小区大门,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低低地传到半空中。
他去上班了。
她目送他的车子离开,这才走回床上重新躺下,盖好被子阖上双眼,任由睡意再次侵袭自己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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