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2

小说:迟阳 作者:如是非迎
    迈入夏季后,溪城的雨水就变得丰沛起来。

    中午休息时陆慎析给陆慎言打国际长途,一通电话不知不觉讲了二十来分钟,挂断电话时马路两旁的绿化树已经被风吹断了几根树枝。

    溪城正是台风多发的季节,天边翻滚着大团大团的乌云,下午溪城气象局就已经挂上了暴雨警示信号。

    写字楼的物业管理早早出了暴雨通知,陆慎析结束公司里的事情就回了住宅。

    连着下了几天雨,想到这几天她都没去晨跑,也不知道她做过手术的伤口会不会难受。

    按下门铃后吴嫂穿着围裙出来迎接他,脸上堆着欣喜的笑容,神情跟往常略微不同,唤道:“先生。”

    大雨将至,外面天色逐渐暗下来,天空半灰半白,铅灰色的云朵重重地垂在天边,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风恣意地在屋子里穿梭着。

    偌大的客厅里,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按照她往常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在房间里看书。

    陆慎析换上拖鞋,瞥到吴嫂的围裙上沾到的白色面粉,问道:“今晚吃面条?”

    吴嫂眼角和嘴边挂满了笑意:“不是,今晚吃饺子。段小姐也一起在厨房里帮忙包饺子呢。”

    段小姐刚来这里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几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现在可以说是天大的变化了。

    陆慎析听得微微一怔,侧头望向厨房的方向,颀长挺拔的身影就这么立在大门玄关处。

    溪城的七月,风雨欲来,天边雷声大作,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立的身影在光线昏暗的黄昏中定格为悠长宁静的剪影。

    吴嫂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他的神情不若往日的平淡,目光悠长深邃,就像是可以穿透厨房的那堵墙壁,望见里面那个女子的身影,又像是在脑海里描绘具体的场景,十分专注,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过了两秒,陆慎析收回心神,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去忙活了,“好,我知道了。”

    厨房里一点声响也没有,男人脱下外套,放了手机和车钥匙,没有丝毫犹豫迈步径直走向厨房。

    厨房跟餐厅连在一起,空间非常宽敞,溢满了亮白的灯光。宽大的中岛前立着一抹苗条的身影,她穿着一条铅笔裤和象牙色上衣,正在摆放盘子里的饺子,双手都沾了面粉。

    自打有记忆起,段净夕就很少进厨房。家里的家务活都由保姆全权负责,有时即便放假在家想吃什么东西,保姆也会全部帮她做好。

    傍晚她下楼喝水时看到吴嫂在包饺子,就放了杯子过来帮忙打下手,但是毕竟不擅长家务活,最后也只能摆摆盘。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就看到出现门框边上的人。

    他半倚着门框,一条腿微屈,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目光深长而又平静安定,穿过空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瞳仁幽深漆黑,黑得仿佛可以滴出墨汁来。

    男人身上还穿着上班的白衬衫和西裤,腕上的黑色表带跟雪白的袖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的穿着跟厨房显得格格不入,可是他毫不在意,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眼底闪过的温情渐渐融成温暖的色泽,化开了厨房里冰冷的光线。

    段净夕没料到他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又由于在做一件并不擅长的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回来了?”

    “嗯。”

    他应了一声,仍旧倚着门框,深邃的黑眸停驻在她身上。

    偌大的厨房重归寂静。

    平时段净夕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氛围,现在却觉得这种沉默太引人注目,可他并没有离开的迹象。

    他的目光里蕴含了太多东西,她潜意识里却只想躲开。

    陆慎析走过去扫了一眼中岛上的东西,“这包的是什么馅?”

    “这个——”段净夕停下手上的动作,才向他解释,“白菜馅,那边是三鲜的。”

    “这么多吃得完吗?”

    “吴嫂说今晚吃不完的话明天早上也可以蒸一些当早餐。”

    他打量着盘子里造型美好的饺子,“哪些是你包的?”

    很寻常的话题,他问得却格外认真。

    她实话实说:“大部分都是吴嫂包的。”她也实在不擅长做这些事。

    将晚饭端到饭桌上后,吴嫂就像往常一样离开了。

    这顿晚饭吃得比平常久,晚饭过后,段净夕像往常一样将餐具收进厨房,陆慎析拉住她的手,“过来陪我喝杯酒。”

    “好。”

    他从酒柜里选了一瓶红酒,拿起开瓶器转进木塞。

    段净夕坐到高脚椅上,安静地看他的动作。

    他做事很有条理,不紧不慢,胳膊处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衬衫原本平滑笔挺的白色布料随着他操作开瓶器的动作营造出一片褶皱效果。

    木塞被取开的一刻,红酒特有的醇香扑鼻而来,一点点地渗入空气中。

    段净夕将刚才拿出来的水晶杯推到他跟前。

    陆慎析示意她把酒杯递给自己,“我来。”她的推拿疗程还没结束,手腕现在还无法完全自如发力。

    他先给她倒了一杯酒,“这几天下雨,你的伤口会疼吗?”

    她摇摇头。就是动过手术的地方有点僵硬——她没把这一点说出来。

    “手呢?”

    “也不会。”

    她看着他将酒瓶放好,换了一个话题,“你们今天下班很早?”

    他笑了笑,“今天刮台风,写字楼物业为了安全起见都建议公司下班后及时离开,尽量不要留下来加班。”

    他的话勾起了段净夕在茂枫工作那年的回忆——印象中也有一两次刮台风给员工提前下班的经历。

    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写字楼的生活不知不觉变得有点陌生。

    段净夕晃了晃酒杯,举起来品尝了一口,“这酒在哪里买的?”酒很好,色泽浓郁,入口甘醇,味道也纯正。

    “大学同学去年送给我的,有个客户送了一箱给他,他就拿了几瓶给我。”

    陆慎析一手持着酒杯,一手撑住下颌,目光穿过光线织造出来的空间注视她。

    暖黄色的灯光落下来,她低眸注视着水晶杯里的红酒,侧脸看上去很温柔。

    她的相貌并非倾国倾城,五官中最为突出的是鼻子和眼睛,窄而直挺的鼻子将整个脸部轮廓拉得立体秀丽,鼻子上方的眼睛疏离宁静,双眼皮的褶痕隐没于眼角,加之身上有一种端庄沉静的气质,吸引着人去探索。

    这几天她的身上有了一些细微的转变。

    初到溪城时,她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只是安静地在限定的区域内过日子,而现在,她正在慢慢走出那个无形的牢笼,不再被动地接受一切。

    这些转变透露出一条信息:她在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管原因是什么,她愿意主动从避风港里走出来,这发展已经比他所预想的要顺利。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段净夕的心神微微恍然,记忆之流随着眼前的影像回溯,仿佛回到了跟他一起看画展的那一天。

    喧闹的快餐厅里,他们隔着一张小方桌的距离,日光洒了男生一身,耳边仿佛还听到当日那些对话声,他教她辨别几款车型。

    白驹过隙,转眼间已经这么多年。

    沉思间,他按住了她的手。

    段净夕试着动了一下手腕,他的手却仍旧没有抽开,只好抬起头。

    吧台的灯光映着他硬朗的眉目,他的瞳仁漆黑得仿佛没有尽头,黑沉沉的眼直直注视她。

    “净夕。”

    男人的嗓音轻缓低沉,在空中拉出层层质感,显得分外悦耳动听。

    她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与往日不同的郑重。

    “什么事?”

    隔了一会,她听到他的话清晰地传入耳朵:“过几天我们去领张结婚证吧。”

    “什么?”她怔了怔,不懂为什么话题会突然绕到这里。

    “过几天我们把结婚手续办了。”

    她思虑片刻,有些迟疑,“为什么?”

    “净夕,我需要一个名份可以让我名正言顺地做任何事。像那天你生病差点摔倒,如果我是你法律上的丈夫,情形会好很多。”他循循善诱。

    她愣了一会,一贯清晰严密的思维被“结婚”两个字堵塞住,过了好几秒才问:“领完结婚证跟现在会有区别吗?”

    “有。”

    他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我们会成为合法夫妻。最起码再遇到那天的情形,你可以信任我。而且,你也不用再想着我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她确实纠结过陆慎言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现在是七月,国外很多大学都放暑假了。

    “我可以去外面住。”她提醒道。

    “这个问题不是重点。”他回答得很快,目光坚定。

    她侧着头接收他的凝视,一语不发。

    他从高脚椅下来踩到地上,站在她跟前,双手箍住她的腰,炯亮的眸子注视着她,暖热的气息混着红酒的醇香徐徐喷在她脸上,“我知道自己曾经伤害过你,但是我没法改变过去,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我会做出更多举动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段净夕没有言语。想起他离开的那天晚上,她木然地站在窗前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不想再次经历那样的痛苦。

    可是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她都希望他平安无虞。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张开嘴:“那,生活上会有改变吗?”适应了“结婚”这个词语即将给生活带来何种变化后,她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其它事情上。

    他自然知道她在问什么:“该改变的会慢慢改变,但是决定权在你手上。”

    她静默了一会,垂眸凝视水晶杯里的液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医生说我两年之内不能怀孕。”

    她住院期间他一直守在医院里,自然清楚这一点。

    “我知道。”

    陆慎析握住她的手,温暖干燥的手掌将属于他的温度传递给她,“我想跟你结婚,也希望将来跟你生儿育女,但是没打算马上要小孩。那些可以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再考虑。”

    她静静听完,终于点头:“那就领吧。”从她决定来溪城的那一天起,心里就明白,如果他们不分开,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当即下了决定:“那明天去吧。”

    “要这么快?”他刚才明明说的是“过几天”。

    他一手环住她莹白的脖颈,嘴角牵起的笑容淡淡地融在灯光中,“免得你反悔。”

    段净夕知道他在开玩笑,扯出一抹苦笑,“我在你眼中这么没信誉?”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双手改为捧住她的脸,眸中似有眩目的光彩铺开来,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嗓音低沉温柔:“重要的是我们明天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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