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便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姜姝立即叫住她,“阿瑶!”
清影回头正好看到她满是担心的脸,怔愣了一下,随即安抚似的朝她一笑,“无妨,你们先去前面等我吧,我去去就回。”
姜姝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远处的松元子一眼,道:“半个时辰后,你若还没回来,我便来接你。”
清影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她郑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缓步朝松元子走了过去。
山间的路并不好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在石头缝隙间疯狂生长。草很茂盛,没过了她的脚踝。红色的裙角随着步伐轻轻擦过葱郁的茎叶,带起了一阵晃动。
两人的距离不是很远,清影不一会儿就到了松元子面前。她行了一个道家的礼仪,道:“见过道长。”
松元子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倒是他旁边的仙鹤见清影靠近,颇为兴奋的来回踱步。想要靠近,却似乎又不敢靠的太近。
这时,一股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朝清影压了过来,颇有压得人抬不起头来之势。
清影起初就是这种感觉,但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敛了敛弄乱的衣袍,抬起头平静的与松元子对视。松元子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他必然是知道了什么。此时再害怕已然没了意义,倒不如坦然面对。
过了许久,那种压迫感才骤然一松。松元子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方才在枕霞庄,你是故意打落那只碗的?”
他果然是看见了......
刚才在枕霞庄,那婆子手里端的陶碗确实是清影用石头击中了她的手肘才掉下去的。清影的武功虽然只能称是花拳绣腿,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不错。”她直接承认了。
“为何?”
清影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甚是直白的回答说:“自然是希望她失势落魄啊。汝阳郡主一倒,我相信有不少人日子都会过的舒坦起来。”
松元子的目光微暗,对此不置可否,又问:“你是怎么知道金碗被藏在那里的?”
清影直直的看向他,“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汝阳郡主和何侧妃两人这些年来大肆打压先王妃的旧人,连湖阳郡主都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这些人虽有些因为害怕而闭口不严,可也有人愿意一死以报先王妃当年之恩。”
“所以你便利用这个人帮你把那只金碗送到了人前?”
“不错。”
松元子的目光忽然间冷了下来,略带质问的语气说道:“那你可有想到,此事事了之后,鲁王必定会发现其中的异样,到那时,那个帮你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原来他是在气这个,清影正色道:“道长尽管放心,那人我已经送到了一个万全的去处。”
松元子冷哼了一声,“你自己也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敢保证鲁王就找不到你这个所谓的万全之处?”
清影一顿,随即轻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若真到那时,我自会承担一切后果。”
松元子看了她一眼,脸色这才稍霁,继续问:“今日贫道来此纯属偶然,你处心积虑想要致那女子于死地,定然还留有后手。说说看,若贫道不来,你打算如何?”
确实,姬翩翩能如此轻易的就被她拉下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得罪了松元子。若松元子不来,这件事情虽不能完成的如此完美,但结局却不是偏离,她自然是早有准备。
清影道:“今日来参加诗会的人中有一人姓胡,乃是胡太师的孙子。”
“你是说胡江白?”
见他直呼胡太师的名讳,清影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松元子的辈分地位确实卓然,倒也了然了。点头回道:“正是。”
胡江白原本是前朝的户部侍郎,但是在前朝末年,百姓流离失所,朝堂之上又尽是结党营私以权谋利之辈。胡太师不忍心看黎民百姓再受流离之苦,便偷偷投靠了武帝。
武帝能建议庆国,胡江白功不可没。在武帝登基之后,曾有意让他来担任丞相之位。不过被他以叛反旧主有失道义为由给拒绝了。武帝再三坚持无果,只好封了他一个太师之位。自那以后,胡太师便挂帅隐居,不问世事了。
清影之所以会想到这个人,是因为胡太师曾是清河郡主的授业恩师,与清河郡主情同父女。当年清河郡主之死,一直都是他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尖刺。只可是那时天下初定,他不能再挑起新朝和前朝旧民之间的恩怨,所以才不得不忍下。
可那时不报之仇,不代表他就放弃了。前世之时,姬翩翩和鲁王一脉失势,乃是他在暗中故意操纵所致。不过那是清影已经嫁入楚宫,没能亲眼得见。
“胡江白与暄和情同父女,你倒是选了个不错的人。”
“光凭这一点尚不足以成事”,清影笑了笑,接着又道:“最主要的是,皇上对鲁王的不满由来已久。当年鲁王在夺嫡之中,曾帮助过废王姬定。皇上当时虽没有处置他,但不代表不会秋后算账。这些年来,鲁王行事越发张扬跋扈,皇上一直忍到现在,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如今我将这个时机摆在他的面前,他又怎会错过?”
“哼!听你说了这么多,倒是让贫道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你也敢实施。”
这确实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若当时那婆子没有贪图省事,而是特意去取了另一个碗呢?若当时那只陶碗掉在地上,没人发现里面是金的呢?若是当时胡家的人临时变卦来枕霞庄呢?
这其中只要有一环没有扣上,那她都会失败。不仅如此,还极有可能把自己也暴露了。而且鲁王和何侧妃也不是傻子,一旦失败了,定然会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查到清影头上只是早晚的问题。而且,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可那又如何?
清影无所谓的看着他笑,“总我运气还不错,有道长您相助。”
松元子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一双眸子似乎看透了一切,“鲁王府与你有何恩怨,值得你这样以身犯险?”
清影将目光投向了他身后的那片竹林,目光朦胧,但语气却很坚定的道:“现在与我无怨,不代表将来没有。道长,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明白吧?”
清影抚平了袖口上的褶皱,虽然是在笑,可脸色看上去却是阴狠的让人胆寒。前世之时,清影嫁入楚宫后,若非姬翩翩和顾清浅合谋从中作梗,她外祖母何至于被活活气死?!
这辈子她虽然还没有这样做,可清影却让她再有机会这样做!
“这世上比的是谁狠,比的是谁绝。狠绝二字比什么聪明才智都要有用的多!要么不做,要做自然就要做狠的!”
姬翩翩最得意的不就是她的郡主之位,不就是鲁王府,不就是能将湖阳郡主踩在脚下吗?
若她没了郡主之位,没了鲁王府的荣耀,在湖阳郡主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呢?清影倒是看她如何在这跟红踩白的盛京城里活下去!
死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将她所得意的东西踩碎了丢在她的面前。让她受尽折磨才让人觉得痛快,不是吗?
这是她上辈子在楚宫悟出来的道理。
松元子看了她许久,才淡淡的道:“天道无情,不会因为一个异数而发生改变。”
清影一愣,脸上的狠绝尽数收敛。沉重的看向松元子问:“道长此话何意?”
什么叫不会以为一个异数而发生改变?难道是在说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前世的结局吗?
不!这不可能。若没有发生改变,那松元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没有发生改变,宋婉儿的事情也不会这么早就暴露。他这话不对!
松元子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眸子难得的多了一丝悲天悯人,“世事早有定数,岂是你一个人可以抗衡?其中的过程虽会有所偏差,但结局必定殊途同归。”
“我不信!”清影坚定的道:“我不信天,我只信我自己!”
松元子笑了笑(若那真的叫笑的话),再没多说什么了。
在回去的路上,清影一直在想他这句话。想着想着,忽然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抬头一看,见姜家的马车正朝她驶来。姜姝掀开帘子,正探头有些焦急的看向她。
清影立即收了思绪,快步迎了上去。
待马车到了跟前时,姜姝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松了口气,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与道长多聊了两句,故而耽误了一会。”
姜姝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懒得拆穿她这蹩脚的谎言,道:“上车!”
“是,谨遵姜大姑娘之命。”清影笑着应了声。
有时候一个人若真的相信你,也就不需要多问什么,因为一切都已在不言当中。姜姝和清影大抵就是这样的关系,姜姝相信她,所以也就什么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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