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田田踩着课间铃声到了课室后门。
粉色的书包大肆敞开着口,歪斜地瘫倒在布满粉尘的地上,原本只放了一本教科书的课桌上堆满了七扭八歪的课本,甚至有些是反面摊开被压在其他书本下的。
沐田田清晰地看到书页被折出一道道折痕。
她似乎可以回放前几分钟在她课桌上发生的事情,他们随意地将书包从底下拎起,将里面的东西翻倒在桌面上。
她张了张口:“谁做的?”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像是用笔在磨砂纸上重重划下而发出的微弱尖锐鸣叫。
大脑皮质被令人狂躁的烈焰卷席烧灼,她终于从海马体里抽取到了原主经历过的几个画面。
……书本封面被人用小刻刀肆意割开,桌洞里被泼洒的奶茶印记,课桌上时不时有被随手扔下的餐巾纸。
这就是原主桌洞里空无一物的原因么。看过原著的她知晓沐田田名声不好,是十中被人欺凌的存在。沐田田没法子,只能回家大闹要转到銮悦。
最后沐田田求到丁博守头上,丁博守提出以答应退婚为条件,才答应帮助沐田田转学。
原著里轻描淡写的一句“沐田田忍受不了十中的校园欺凌”,在现实中具现化后,每一处都透露着荒谬和恶意。
她像是被架在马戏团表演上的新手小丑,观众的视线变成了小针,他们用细细密密的针刺进她的皮肤。
尽管她没有注意是否有人在看她。
如坠冰窟。
前桌的女生胳膊架在椅背上,双眸染上戏谑,她高抬贵手一般指了指她左手边身形高大,趴在桌上的男生,努嘴道:“喏,是他。”
因为铃声已经响起,同学都坐在了椅子上,暗自觉得隐蔽的人扭头看向沐田田,见她脸蒙上的阴霾和被怒火烧得锃亮的双眼,忍不住低低地笑了。
沐田田笑不出来,她不觉得这件事本身有什么好笑。
他们的脸像是油画呐喊扭曲着嘴脸,让人辨认不出人样。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隔壁銮悦的丁博守和施天月都是出生高贵的人,听别人说他们的关系就差戳破中间的纸了。”
“对啊,沐田田还可笑地喊丁博守是她的未婚夫,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她要是真的像她说的是沐含阳学长的妹妹,又怎么会沦落到我们班。”
“虚荣心真强啊,反正我是看不过她虚伪又高傲的样子。”
“你有看到接送她上学的车吗,之前期中考开家长会,我妈恰好看到,说是值两百万,驾驶位的人一看就是中年人,长得也不好看……她是不是被校外人包养了啊。”
“啧,有了金主的人还觊觎着丁博守。”
碎杂的声音宛若老式电视坏掉时的雪花屏滋滋声,由小到大,进而变成沐田田难以忍受的轰鸣声。
沐田田或许性格高傲不好相处,但是也没有到达杀人放火的地步。一个人带头欺凌,其他人就像是跟风一般,渐渐演变成一个班大部分的人对她厌恶无比,他们甚至能她的怒气中得到病态的快感。
或许有些人是清醒的,但是他们也不会为了她出头打落掉射来的箭。
沐田田感受到了悲伤,不是因为当下的场面,而是为了原主。
“闭嘴。”沐田田几近呢喃道。
没有人理她。
沐田田终于怒喊出声:“我说闭嘴!”
甜软的脸上的戾气宛若丝线飞舞。
一百五十平米的教室骤然寂静。
“沙碧楠,确定是你做的吗?”沐田田走至前桌女生指的人身旁,低垂着眸俯视他。
沙碧楠从桌子上慢慢抬起了头:“怎么,大小姐有何指教啊?”
周围又发出了笑声。
他们却在沐田田的目光下一个个又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这样的沐田田有些发憷。
“你很讨好施天月嘛,像一条狗一样想得到她的垂怜,可是她有理你么?”沐田田原先浸着糖的声线陡然压低,竟透着森然的意味,“听说你炫耀过你父亲是沐氏总公司的高管,那你有没有回去问过你父母,沐田田是沐氏集团的什么人呢?”
即便沐田田在家里不受欢迎,但是这样的身份无疑可以让那些扒高踩低的人闭上他们的嘴。
沙碧楠骇然。
曾经有人问过銮悦的沐含阳,十中的沐田田是不是他沐家的人,沐含阳没有接话,他们便认为这是委婉的否定。
可沐田田既然是沐家人,又怎么会任由他们欺负了两个月也不见得有什么有效反击呢?难不成这是沐田田玩得把戏。
想到这沙碧楠又定下了心神:“大小姐看看外面的天色,现在还没到做梦的时候呢。与其幻想自己是沐家的子女,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我,让我们不再对你动手脚。”
沙碧楠哼笑,弯腰将自己鞋带抽散,继而往前伸:“先从帮我绑鞋带开始。”
沐田田平静地笑了,她往前迈了一步,右脚精准地踩踏到他的白鞋上,脚尖用力旋转碾压。
沙碧楠觉得自己脚骨发出了不堪负重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忍不住痛叫出声,迅速收回了脚,唰地站起了声,椅子和桌子在瓷砖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女生?”他阴郁地捏紧了拳头,宛若大山盖住了沐田田的娇小的身体。
有人劝道:“够了哈,别打起来,等等班主任要来上语文课了。”
倒不是在帮沐田田,而是觉得沙碧楠的作风太过难看,会让班主任勃然大怒连累到他们。
沐田田侧身从宽大的校裤里掏出了手机——幸好她有随身携带的习惯,若是放到书包里,那手机很可能保不住了。
她带手机是为了更方便联系司机。
沐宅远在城郊,开车也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若是坐地铁转公交车,起码花费一小时,出于对时间的考虑,她还是很喜欢有接送的司机。
现在,她从通讯录里翻出了通讯人上标着林特助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了拨打键。
林特助是沐父的助理。求助沐父不如求助林特助来得方便快捷,她对沐家已经不报希望,但是林特助拿着沐氏开的工资,定然不敢随意敷衍沐家小辈的请求。
电话很快被接通。
“林特助,可以帮我查查总公司里的工作人员有儿子叫沙碧楠的吗?”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教室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沙碧楠瞪大了双眼,脸色骤然变苍白,嘴唇挪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来。
怎么可能?!
沐田田怎么能是沐家人。
他眼前一黑,用手撑着桌面才不至于过于震惊而倒下。
完了,他完了。
他回想起这几个月以来,对沐田田的所作所为,绝望地想,他往后的路一片黑暗。
林特助冷静又自持地声音从话筒传来:“好的小姐,稍等片刻。”
他没有询问沐田田需要的理由。
林特助的行动能力极强,要不然也会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成为庞大沐氏掌权人的助理之一,他几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便回复道:“有一个财务部的职员的儿子名字是沙碧楠,他叫沙碧赋。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沙碧楠显然在别人面前吹嘘,将自己父亲说成是沐氏十分重视的高管,但是听林特助的形容——财务部职员,想来只是普通的上班族。
沐田田浓稠的糖浆色眼眸扫视了沙碧楠一眼,平静道:“让沙碧赋接电话,我跟他说两句。”
林特助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没有缘由,只是顿了顿,回道:“好的。”
沙碧楠回过神,他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艰难说道:“别这样。”
“我为我的行为道歉,请你别搞我父亲。”
他脸上写满了哀求。
“那你要讨好我吗?”沐田田虽然因为身高较矮只能仰头看她,可是没有人觉得她是弱势的那一方,她将沙碧楠几分钟前说过的‘讨好’略带沙哑地压重了音。
沙碧楠屈辱,他蹲下了身,似乎是想将沐田田完好的鞋带重新绑个蝴蝶结。
沐田田退了一步。
“对不起!对不起可以吗!”沙碧楠蹲在地上突然崩溃大喊,隐约带着哭腔。
他不负之前欺负人的傲气,反而像是被人削了后足的狗,在地上哀鸣。
“你还会欺凌人吗?”沐田田没有心软,她也蹲下了身,平静地平视他,带着奇异的冷淡,语气却有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不会了,我保证不会再欺负你。”沙碧楠捂着头,头摇成了拨浪鼓,就差没有竖起手指对天发誓。
沐田田还是没有满意,她继续问道:“你会欺凌除了我以外的人么?”
教室灰尘很多,沐田田觉得呼吸间都带着粉尘特有的味道,她微微蹙眉,不着边际地想,周五的值日生肯定在偷懒。
沙碧楠却以为沐田田是因为他而皱眉,他吓得连连否认:“不会不会,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沐田田这才将手放在双膝上微微用力,站了起来。
“帮我收拾好课桌吧。”沐田田指了指她一片狼藉的课桌,圆圆的眼眸不见一丝波澜,平平叙述自己的要求。
沙碧楠连忙爬起来,冲向沐田田的位置,手脚极快地整理着。
沐田田站在原地对着手机的另一边人说道:“不好意思,林特助,不用再找沙碧赋了。”
原主只会没有意义地喊“丁博守是我未婚夫”、“我是沐家小姐,你怎么敢欺负我”、“我让我爸把你从学校开除”。连她这样不善交际的人都知道这些话语毫无震慑力,空话说得越多,他们愈发觉得你好欺负。
若是喊出来后续真的有人开除他们便罢了,但是沐田田没办法让沐父如她意开除他们。
沐田田面对元姨有退让,是因为她认为元姨并没有犯下人神共愤的错误,可这并不代表她性格懦弱。
触犯她底线的人,她必然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神色各异,似乎在演什么哑剧。
等到沙碧楠用纸巾擦好沐田田的粉色书包,恭敬地弯腰示意她入座时,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都扭回了头。
迟来的班主任打破了鸦雀无声,她匆匆踩着高跟鞋站在了讲台上,看着下面格外安静的高中生们,有些疑惑又高兴地说道:
“你们怎么转性了,难得没有人说话,都在乖乖地预习。”
讲台下没有人出声,有一两个扭头偷偷看了看沐田田,而后又像捉贼一般又快速低头看着语文课本上的字,将书快要盯出一朵花,假装认真看课文。
班主任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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