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第二日下午,宣旨的中官入府。
洛瑶雪受封“才人”,未赐封号。二月十五日正式入宫。
同行的还有尚仪局、尚服局的青、何两名女史。
洛知县喜不自胜地与洛夫人、洛瑶雪一起在正厅接了旨,将早已备好的钱财礼物奉上。
中官宣旨完毕,收了礼道了贺,便被引去吃茶,等着尚服局的何女史为洛瑶雪量身,然后一起回宫。尚仪局的青女史则留下教导洛瑶雪宫中礼仪。
青女史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圆脸和润,眉目温柔,一看就很好相处的样子。
回到自己院子里,遣散左右仆人,只余玲珑、雨晴二人在侧。洛瑶雪毕恭毕敬侧身地行了一礼,“有劳女史了。”
“小主客气。”青女史连忙躲避,不敢受她这一礼,面色却更和缓了一些,眉眼带笑。
在院子里,青女史看到了满地紫、黄、白色含苞待放的小花,颤颤微微的迎风摆动,甚是娇媚可爱。
她问:“这是什么花儿?”
玲珑笑着说:“这是三色堇,又名蝴蝶花,我们家小主最喜欢的花。”
青女史道:“蝴蝶花……果然形如蝴蝶一般,别致有趣。”心中却想,别的闺阁女子都爱牡丹、芙蓉、月桂、莲花之类的名花,偏偏洛小主竟喜欢这种不知名的野花,真是……不够大气。
玲珑笑笑,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洛瑶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跟着青女史学习宫中礼仪,什么闲话也不问,也不打听任何內闱之事。规矩本分的让青女史都纳罕。
从先帝到今上以往选秀,她去哪家教导小主,哪个不是话里话外想要多打听一些宫中秘事?哪里见过这种的?从她来,从没见过这个洛小主去打探别的小主封了什么位分,宫中谁最得宠之类的.....看来,这个洛小主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啊。
想到来时太后的叮嘱,青女史轻咳一声,问:“小主都不好奇內闱情况吗?”
“好奇。”
“那为何从未见小主问过?”
“我问了,女史就会答么?”
“.......”不一定。
“我相信女史的为人,该说的一定会提点的,不该说的就是我不该知道的。所以我一切听女史的。”
“......”
青女史不知道该夸这个洛小主聪慧还是该说她单蠢,怎可如此轻易相信别人?但凡自己存一点不好的心思,给她一些错误的信息,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人都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你费劲心思打听的时候,她偏要端着架子不肯多说。你一点都不关心的时候,她偏偏想说给你听。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
洛瑶雪知道了,这批中选的秀女封的位分都不算高,只有方清溪一人被封了正四品“美人”。三名正五品“才人”分别是,苏绿漪、楚玥、她。六名正六品宝林,八名正七品御女,剩下的都是正八品采女。
听到这个消息,洛瑶雪心中猛地一惊,暗道要糟。
方清溪是当朝权臣太尉的孙女,封“美人”实至名归。
楚玥是中书令的女儿,其父是文臣之首,楚家又是世代簪缨,门阀贵胄,封了“才人”。苏绿漪之父是御史中丞,官位虽不高,却是天子近臣,颇受倚重。而苏绿漪本人又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所作诗词受仕林文人追捧至极,素有“女状元”的称号,也封了“才人”。
而她呢?洛瑶雪,六品县官的女儿,无才无德,家世不显,竟与她们齐平,也封了才人?!
这分明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啊!
洛瑶雪已经可以想象到十日后入宫,她将面临着怎样的困境。
可以说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女史.......”她慌乱之情溢于言表,上前拉住了青女史的衣角,狐眸眼尾瞬间染上了绯红:“我害怕......”
青女史叹息,握住她的手:“莫怕。”
这般颜色,只要入宫,无论位分高低,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高位分,只是加重了这种情况而已。
青女史是太后身边的人,被派来教导洛瑶雪,自是不希望她一入宫就被人弄废了。
“才人位分可以带两名贴身丫鬟入宫,也算是好事了。而且,陛下宽和仁厚,待人极好。皇后被废,最受宠的就是贵妃成氏,你别去招惹她,就不会有事。”
“嗯。”洛瑶雪轻轻点头:“我一定守规矩,不惹事。”
事实上,青女史说的这些话,她大多都不信。皇帝宽和?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十六岁登基,登基三年便废结发皇后,除干政外戚,杀弄权王叔,手腕铁血,毫不留情?而且贵妃受宠,她又被推到风口浪尖,怎么可能不招惹贵妃就没事?!
这是有人要拿她当刀使。
青女史道:“后宫之中最重要的便是陛下恩宠,只要你得了陛下偏爱,自然没人敢动你。”
得了恩宠,只怕死的更快吧?
洛瑶雪心中泛冷,面上却不得不做出红霞满面的模样:“谢女史指导。”
有了位分之后便是皇家人。与家中人虽有血亲,却也是主仆君臣,出进行止皆有规矩,每每见面家中人都要对她大礼参拜。
洛瑶雪不习惯如此,就关了院门谢绝所有拜访。只有偶尔母亲过来,她偷偷免了规矩让玲珑直接将人带进屋说话,青女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假装不知道。
入宫前一日,洛远丰也来见了洛瑶雪,说了许多。大致意思就是让她专心侍君不必担心家中,他会好好照顾她母亲。
洛瑶雪面色淡淡的,只说了一句:“若是父亲盼望着我有出息,怕是要失望了,我能做的,仅仅是不犯祸事牵连家中而已。”
“臣明白。”
分别在即,洛远丰心情也颇为复杂。无论如何,洛瑶雪毕竟是他唯一的嫡女长女,此次入宫祸福难料,但只要她能安然呆在宫中,对他来说,对整个洛家来说,就有盼头。
“万望小主保重自己。”
隔着帘子,洛瑶雪瞧着自小便如山般高不可攀的父亲跪在外面,究竟做不到心如磐石。沉默半晌道:“我知道了。你与母亲.....亦多多保重。”
当晚,玲珑与雨晴收拾箱匣包裹,问她可还有什么想带的。洛瑶雪说:“把母亲赠我的那套舞衣和窗边的三色堇那包种子带上吧。”
许是遗传了母亲的天赋,她天生爱跳舞,酿酒手艺极佳,却少有人知。这些技艺都是官家女儿所不耻的。舞姬之女的名声已足够轻慢,岂能再让外人拿此事来羞辱于她?
所以,走到哪里,她都喜欢种上一片三色堇,那是她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如蝴蝶一般,可以在阳光下翩翩起舞。
二月十五,宫中迎接宫嫔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司礼中官,尚仪局女官、宫中女史一应俱全,几乎大半个县城的官民都来围观。
洛瑶雪含泪于父母告别,此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若是一步不慎很有可能便是永别。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想要跪下磕个头,却被母亲阻止。
君臣有别,众目睽睽之下宫嫔岂能跪臣妇?
在人群之中有一名俊雅的青年,正忧郁地望着她。青年腰上系着她亲手缝制的竹纹腰带,眼中的悲伤宛如实质,上轿的时候,洛瑶雪看了一眼,心下酸涩。便别过头去,提裙上轿不敢再看。
待坐到轿中,放下轿帘,阻碍的所有人的视线之后。她才用帕子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哭的悄无声息。
“对不起——”
颤抖着手偷偷挑开轿帘的一丝缝隙,洛瑶雪泪眼朦胧地看着素来端雅的他消瘦孑立,忧郁苍白。那熟悉的身影慢慢模糊,被人群淹没,与她渐行渐远.......
心脏犹如被一个大掌握住,狠狠碾压捏揉,痛到哭岔气。
洛瑶雪不懂什么是爱,只是知道,那个曾说会娶她,会让她不再受苦,余生幸福的人,现在却遗失了.....
“对不起,萧行舟——对不起——”
今生无缘我负你,愿你再寻白首人,余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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