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臣同东宗掌门对望一眼,均在对方面上看到了骇然之色。这群神秘黑衣人来得极是蹊跷。
最初他们皆只当是外派选在比剑之日前来踢馆,无量剑立派数百年,此类事件虽是不多,却也并不罕见,自有门中熟谙此事的师叔伯前去料理。
哪知对方上来便下了狠手,猝不及防之下接连打伤了数十名派中弟子,又闯入剑湖宫,一言未发便动了兵刃,露面的也不过是剑湖宫中这十余人
此刻被丁二所迫,方知对方竟还埋伏了这许多人手,照此情势来看,对方的目的并非是灭派,而是……灭门。
步步连环,对手计划得如此周详缜密,只怕,只怕是连弟子逃走的密道亦早被守住了罢,虽有丁二这一强助,但对方竟有数百人之众,寡不敌众,恐怕是亦占不了上风……
不过短短片刻,心境数度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饶是东宗掌门这等人物亦不由得心如死灰,几欲喷血,心中只余与敌同归于尽一个念头,手中剑花一挽,便要上前迎敌,纵死亦不能辱没了师门名声。
却看丁二将手一摆,也不多言,便双袖一振,如鹰搏狡兔般朝那黑压压的人群跃去。
甫一落地,那方立时呼喝连连,惨叫不断。
丁二这一派的武功最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此时所使招数若叫他授业师父所见,定要连连摇头,嫌他姿态不够潇洒自在,大失“逍遥”二字精髓,于那群黑衣人而言却无疑于杀星转世,煞神再现。
招招凶险,直击要害,碰着即死,挨着就伤,因此不过短短数瞬他身侧竟已空出了一大片来,无人再敢上前迎战,却又苦于身不由己,不敢弃敌而逃。
见黑衣人迟疑怯战,丁二微微一哂,展开身法,在人群中游走不定,一沾即走,掌风所过之处却必有人颓然倒下,一时间竟是将这金碧辉煌的剑湖宫大殿变成了血腥修罗场。
虽是如此,姿态却仍是极为优雅美妙,翩然若仙,旁观众人看得心旷神怡,却俱都不识这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
那无量剑东宗掌门本只当丁二同朱丹臣一般,是大理段氏卑辞厚礼招揽的属下,见此情形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想大大有误,这等人物绝非俗世皇权富贵所能打动的,那……他心中微动,朝梁上看了一眼……
若他不曾猜错,那人必是大理段氏子弟,只不知是哪一支哪一脉,是否值得交好。
正在犹豫间,突然听得梁上呆立半晌那人蓦地长啸一声,飞身跳下,叫道:“丁兄我来助你!”
双指在胸前一并一弹,指风过处,一人应声倒地,胸口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鲜血汩汩流出,眼见是活不成了。
东宗掌门大惊,这人自现身以来一直不曾出过手,大家皆道他武功多半不济,怎地一出手亦是如此狠辣。
在场人虽多,却独有朱丹臣知道,这必是自家王爷出手了,既能出手,想必平安,亘在胸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只是不由得心潮起伏,似喜还忧,连他自己亦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且说段正淳指点掌击,顷刻便冲入了黑衣人中,众人慑于他二人武功,俱都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一时间空出好大一块空地来,看着这两人并肩而立,如玉树琼花般,交相辉映,真是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段正淳自跌下山崖以来,每日里不是被余小萌连嘲带讽,便是格于形势不得不忍气吞声,又受伤昏厥数次,此刻终于得以大展身手,心中的畅快着实难以言喻,此刻负手立在当场,真是意气风发,顾盼自得。
丁二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那黑衣人首领眼见又来强敌,不由得暗生怯意,便是收拾了这两人,己方亦必折损大半,这等必死之局,莫非当真要用兄弟们的命去填不成。
一转念却又想到那人御下的狠辣手段,亲眼所见禁制发作之时生不如死的惨状,将心一横,哨声再起,较此前更是凄厉刺耳。
黑衣人众听了,面上皆都露出惨然之色,一个个挥动兵刃奋力向前。此番与之前不同,竟是人人摆出了拼命的架势,不顾生死状如疯狗般猛扑。
丁二应付起来尚是游刃有余,段正淳却已微感吃力。
这“一阳指”本是大理段氏不传之秘,唯有嫡系宗室子弟方可授之,段正淳习得时日尚短,运用不甚纯熟,指风只及身周三尺开外,加之极耗内力,连番车轮战下来已是颇感疲惫。
此时见一个黑衣人挥刀朝自己砍来,正要跃开,丹田中忽地一空,登时半点内力也无,身形立时凝滞,脑中亦跟着一阵昏眩,立时失去了意识。
余小萌虽是缩在壳子里,却始终瞧着外面情势,这时眼看利刃将要及身,段二又昏了过去,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礼仪,径直快稳准地往地下一扑,紧接着连续几个“懒驴打滚”,硬是活生生滚出了刀光笼罩范围。
那人志在必得的一刀便落了个空,待要再行追砍,却觉得胸腹之间一痛,低头看时,才发觉已多了碗口大一个空洞,立时倒地,四肢一阵抽动,没了生机。
却原来是丁二远远见这里危险,却不及回身救援,一时情急,在身旁壁间硬生生挖了一块砖石掷了过来,竟将那人打得肠穿肚破而亡。
余小萌侥幸逃得性命,惊魂未定,又见数人朝自己奔来,心中暗暗叫苦,她半点武功也不会,处在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当中,段二百五那个混蛋又怎么叫也叫不醒,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斜刺里掠过来一人,拦在她身前,转头低声道:“可是又无内力了?”俊目之中尽是关切之色,却不正是丁二。
她心中感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眼却瞥见他身后数人已扬起了刀,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见丁二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挥袖一振,方圆数丈内的黑衣人俱都如遭重击一般,口吐鲜血横飞了出去,歪七竖八地倒在了大殿之上,再无动静。
这招一出,便是再抱了必死之意也由不得心生寒意,黑衣人攻势为之一缓。
丁二却不理会,伸手将余小萌拉起来,抬手在她脉门处一搭,皱眉道:“你先去歇息,待我料理了这群杂碎。”说罢也不等她回应,抬手一指朱丹臣,“你,过来扶他。”
朱丹臣方才见段正淳遇险,心中大骇,早已挺着一双判官笔抢上前来,只见丁二已将人救下,自忖无事还是莫要惹到这个煞星,便只站在一侧掠阵,此时见丁二指名于他,方才朝丁二拱了拱手,伸手欲将人接过。
余小萌方才吓得狠了,加之段正淳此前内力使尽,此时手足尽皆酸软无力,挣了一挣不曾站得稳,险些跌倒在地,又被丁二接住。一时间大觉丢脸,低低叫了一声“朱大哥”算是打过了招呼,又怕丁二笑她,便转过脸去不看他。
丁二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虽此刻正在恶斗,情势紧张,仍是忍不住哑然失笑,暗想这人真是小孩子脾气,却也真是可爱之极,遂抬手握住她脉门,度了一道内力进去,方松手将人交给朱丹臣。
朱丹臣一看便知道换了余小萌在这壳子里,道了一声“得罪”,便半扶半抱地将她扶到了大殿之侧坐下。
余小萌很是担忧丁二寡不敌众,虽是坐下却仍不住地往那方张望。
朱丹臣不忍见她忧心,温言开解道:“那位武功极是高明,只怕较抚远王爷更胜一筹,何况我瞧他此前并未尽全力,只如大人戏婴童一般,此时……”说到此处看了一眼余小萌,心中想着“此时见你遇险,那人眼中皆是怒火,这次只怕是要大开杀戒了”,顿了一顿,却不知道为何将这话吞了回去,只道:“……安心便是。”
余小萌知道朱丹臣向来厚道,实在是镇南王府第一实在人,听他这么说心中稍安。
那东宗掌门见到段正淳施展“一阳指”,哪里还猜不出这人身份,先前只苦于寻不到机会,此刻见朱丹臣将人扶了下来,心中喜不自胜,立时见缝插针地迎过来叙话了。
余小萌从小受的教育是要尊老爱幼,看着那东宗掌门须发皆白,却做不出那等视而不见的事情来,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着,心神却全都系在场中。
丁二见余小萌这边无事,方转过身来,目视着那黑衣人首领,缓缓点头道:“很好。”
语调平静,面对他的所有人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因那眼神根本是看死人的一般。
众人心下骇然,暗想难道方才这一阵搏杀他竟还不曾出全力?那岂不是说……
又看丁二缓缓举起双掌,袍袖无风自鼓,隔着极远亦能感知阵阵劲风扑面,均知眼前这杀神已被惹恼,这一击必是威力巨大,各自紧握着手中兵刃,心中忐忑不已。
突然听得那黑衣人首领大喝一声,“全都住手!”声音中满是惊恐之意。
众人一愣,心想我们自然是可以住手,只是那杀神又怎会听你的?
果然见丁二丝毫不为所动,双掌微分,眼见得这蓄势待发石破天惊的一掌正要击出,那黑衣人首领竟似是豁出了性命一般,直直地朝丁二面前扑去。
众人心中一片迷茫,暗想首领难道这是要同归于尽的打法,手中兵刃却已习惯性地举了起来,待要跟在后面厮杀呐喊一番,却见那首领将将飞扑到了丁二面前,毫不犹豫地双膝一弯,竟是直挺挺地跪在了丁二面前,随即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谄媚的笑容,拱手道:
“少,少主人!”
丁二奇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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